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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锐 | 我所经历的“二月镇反”(下)

王锐 南湖雅集 2020-08-31


我所经历的“二月镇反”(下)


王  锐



世外桃源”般的乡下日子

 

胜利公社驻地距市区大约20来公里,正在自贡通内江的国道公路旁边。可是当时不通公交车,也无客车可达。到公社驻地,只能先坐公交车到距市区10余公里的大山铺。剩下的那10公里左右的路程,只能沿公路步行。正常速度,得走两个小时。

那时的下派工作组,讲的是三同,即与农村干部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那次,劳动免了(下大队和生产队田间地头跑路是免不了的),同吃同住,却是必须的。

虽是文革高潮混乱时期,公社领导班子好像还能正常运作。对我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虽知属于不明世事那种,但有着市里工作组这种身份,还是尊重,接待也很热情。住宿,安排两间有门有窗,还算过得去的屋子,有单人木床及简单家俱,而且各住单间,不与他人同住。在当年农村,算是很优待了。吃饭,则在公社食堂,自买饭菜票,享受公社干部待遇。

只是,个人得带被盖、床单、脸盆,包括茶盅等用品。无车。我与那女孩是如何将这些东西搬到公社,工作组结束又如何扛回市区,已全无一点记忆。依稀有点印象的就是,每个星期六下午,吃过中午饭,我和那女孩就相约,从公社驻地沿那条国道,一路步行两个小时,抵达大山铺场镇车站等候班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趟公交车,再花几十分钟回到市区。星期天下午或是星期一早上,再如是公交车加两小时步行,返公社驻地。

乡下的日子悠闲而单调。我们这工作组,基本没带任务和指令,除了集中时的那次布置,以及最后的一次总结汇报外,印象中,没让我们这些下乡人员返市指挥部作回报,或是新布置交待什么工作。所有使命,大致就是督促下面春耕工作并将底下情况带上来。如此而已。所以说,这个市里派出的工作组,实际上是可有可无。下面好像也没把我们当好大回事。只不过有什么会议或研究布置点事情,客气请我们到场参加而已。

有时,也例行让我俩发表点意见。我能讲出点什么?就说没有。那女孩见我不讲,更是说没有。

那个公社驻地,虽在公路边上,但处于自贡市大山铺和内江的凌家场两个场镇中间,各距10公里左右,真正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附近连最小那种商店、饭馆都没有一家。天气好时,有农民背一捆甘蔗到大院门前坝子里卖,算是唯一可购商品。

公社机关是一个大农家院子,皆青瓦平房,当年最常见的那种老式混砖楼房也没一栋。真正一穷二白到家了。空闲时没有电视电影可看不说,连报纸也难见一份。有线广播好像有,但其时是非常时期,似乎也没听到过什么广播。

公社干部,下班后有家的回家。家不在当地或是离家较远不便回家者,吃住均在那个大院里,也难见有什么消遣娱乐活动。如今流行天下,四处开花的麻将,在文革前就不常见,文革开始就被视为四旧给禁止了。

唯一消闲打发时光的,就是于公路或田间小路散步,看看春意盎然的田园风光。更多时候,是回到自己房里,关起门读一点自己带来的闲书。我不知道同来那女孩喜不喜欢读书,言谈中,似乎不像对书籍尤其是文学作品感兴趣者。由此,我也就不知道,每天回到她那房间里(尤其夜晚),她个人究竟在干点什么,如何打发那般漫长寂寞无趣时光的?

那时的年轻人,本份而单纯,男女之间接触交往,礼貌而极有分寸。有时饭后无事,我俩也会掏零钱买点甘蔗,然后分一截给对方,两个人一边吃甘蔗,一边在公路上任意走走,随便聊点什么。那年,我22岁半,没有女朋友,也尚无恋爱经历。那女孩,可能比我稍大一岁,也未成家,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从来不问,也未聊及这方面事情。但平时两人之间接触往来,很是坦然。起码在我,从未有过任何男女之情方面的念头,她对我,好像也没有什么防范之心。彼此都相处得很好,很放松随意。

一直到我们一个多月后分手各自回单位,我也不知道女孩在单位是干什么的,家住何处,家庭情形如何。她又是如何派到生产指挥部分配下乡?也不得而知。平时与她闲谈中,隐约感觉她好像也是造反派(起码造反派观点),是不是像我一样在镇反高压下想逃避现实,躲到乡下来求宁静?都不知道,也不方便过问。也真是奇怪,回归单位后这许多年,尽管同处一个城市,那么一个小地方,我再也没见过她。一次也没有。当年那一段有限相处时光,就此存留在记忆中,属于比较美好记忆那种。

那一个多月,城市里面四处散发着紧张和大祸临头的气息,驻军主导下的对造反派报复性镇压,大逮捕大批斗场景,似乎离我很远。真正是眼不见,心不烦。我平时连单位也不回,个人在乡下过着寂寞却安静的日子。那里没人管我,追查我是不是造反派。

 

卫生局科长被捕

 

乡下日子宁静悠闲让人心安。但心里面,对时局还是关心,尤其想从一些动态了解下步方向。周末回城,同家人聚一聚,以及同学朋友相逢一谈,所听到的,都是镇反加速,以及被压垮的五军一兵(市民对几大保守组织的简称)又重新抬头,那些人趾高气扬,为军方及公安逮捕镇压造反派当线人打手的消息。

有个星期天,我逛街,顺便走滨江路,沿釜溪河散心。远远看见两卡车迎面过来,车前立着几个人。其时春寒料峭,河边风大。我在想,这几个人还不怕冷,敢挺立车头吹寒风。

及至两卡车驶近,我才看清,车厢前方挺立着的几个人被绳索五花大绑,周围有持枪的士兵押着。原来是军方押送逮捕的造反派人员。


▲   网络资料图


卡车从身边飞驰而过,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卡车上被绑着那些人,甚至有种大义凛然样子。有点像电影中所见被捕共产党员形象,有为革命理想从容入狱,甚至从容赴刑场的气概。我想,当年被捕的多数造反派心中,可能正怀有如此心理。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是在响应毛泽东的号召造反,是在保卫毛的革命路线。虽坐牢犹荣,虽死更是犹荣

军方捕人已从黑夜进行,转到白天公开行动,且招摇过市,说明镇反的规模声势,已达空前地步。有消息说,五云村(有名监狱)已人满为患,当局正在安排新的关人地点。

有个周末返家,终于见到了卫生局同事被捕的消息。也是从街头标语或大字报上获知的。下乡以来,我从未回过局里。也不知镇反大背景下,那些当过造反派的同事,是如何熬过来的。

被捕者姓兰,是卫生局医疗科科长,当时局机关唯一有大学文凭的干部。兰科长既不是局造反团头头,连一般成员也不是,他却是局干部中最先揭竿而起老造反

我是局造反团成员,知道兰科长虽为局内最早老造反,但造反团一直在排斥他,不让他参加。原因是,兰科长身上有国民党少校军医这种身份。局造反团为自保,力求组织纯洁,始终拒绝其加入。兰科长就成了游离于造反组织之外的老造反

这位兰科长,时年40多岁,身材瘦高,脸型也瘦,白皙中带点红润,长年如此,不知是否喝酒的原故。感官上给人最突出的印象,是门牙中有两颗暴牙,说话就很显眼。

兰科长管的那个科,是卫生局最主要的科,其似乎却没什么权力,因他不是党员,又有旧军医那种身份。他平时对人很和气,经常笑嘻嘻的,对我这个小小的合同工也不例外。他是安徽人或者江苏人,说话口音有时让人不太好懂。

文革中,兰科长最早起来造反是有深层原因的。他平时不受信任,遭歧视,趁 “文革起来出口气,大概算是远因。近因,却是文革之初干部排队时,据说他被排为三类。流传的说法,批三斗四,而且运动后期一定会组织处理。所以,如当年陈胜吴广处境一样,不反是死,起来造反也是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以说这是文革中多数老造反的实际处境和心态。全卫生局正是这位兰科长首先举起造反大旗。其他人(包括我自己),大都是随潮流的骑墙派,有些人更是摘桃派

文革局势反复,大搞镇反,兰科长那种经历自然首先成了镇反对象。他不是任何造反团成员,也因有过造反经历而被捕。这种荒谬逻辑,在当时主持镇反的人看来,却很正常。而且就此可证,造反派都是牛鬼蛇神,历史渣滓这种认定。

他被释放后,在一次局干部学习会上,我听兰科长当众介绍过他那段经历。他是有意讲出来的,以图让不了解或是误解的人了解。

他说,当年大学毕业,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到的那家医院当一名医生。后来按级别套用军衔,评了个少校军医。如此而已。他始终是个医生,没介入政治,也未参加过国共战争,更未反对过共产党。算什么历史反革命

他当场质问三月黑风中,与士兵公安一起来逮捕他的那两个卫生局同事(一人任机关战斗军军长,另一人任师长,都是镇反积极分子)说:

那个时候我要找个饭碗吃饭呀,不找饭碗就要饿死。找个饭碗吃饭也有罪?就成了反革命?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这位兰科长被捕后,在监狱中关了一个多月,直到4月底,大概是属于被捕造反派释放最晚那批之列。


中共中央关于文革中加强公安工作的规定,俗称“公安六条”,此文件成了镇反的依据。尤其厉害的是第二条,即所谓“恶攻罪”(执行中扩大到批评或议论江青,陈伯达等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也算“恶毒攻击”),造成大量冤假错案。林昭,遇罗克,张志新等即因“恶攻罪”蒙难。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430日或是51日,我已从乡下回到局里。那时,造反派全面复出。这天,接通知,各造反派去十字口广场集会。这是二月镇反后首次造反派全市大会,大家都兴致勃勃,心想造反派终于出了口气。

卫生局造反团,翻出被收缴的造反团大旗,由我高举(当时我算造反团唯一年轻人),10多个造反团战士去广场赴会。走在大街上正碰见刚出狱的兰科长笑嘻嘻迎面而来。惊喜之中,带着点造反派终于又出头了的心态,彼此亲热握手,问候一番才分手。

当然,由于他国民党少校军医那种身份,局机关造反团上下,始终对这位老造反兰科长保持着距离。不仅拒绝其加入,有时甚至还彼此闹出些不愉快。

 

亲历公社“镇反之夜”

 

“2·17信件以来,市里几个城区镇反搞得轰轰烈烈,但广大的乡下农村,似乎却风平浪静,让我感到像世外桃源。当时我心想,农村文革也没怎么闹,可能不会镇反吧。然而,事实是,我这种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大概3月下旬,一天下午,我们正在公社大院里,突然通知让我和那女孩参加一个会议。开会地点在一间办公室。去了才知道,这是一次研究当晚在全公社展开镇反捕人的情况通报会,以及部署和实施方案的准备会。与会者大概就10来个人。

按理说,这是相当机密的事情。因为行动就定到当晚深夜开始,整个公社境内全面展开。离行动时间还有10来个小时,自然存在通风报信,走漏风声的可能。所以说,这应当是少数核心圈子才知晓,具有相当机密性质的会议。

也许是考虑到我们市里派来的工作组这种身份,竟然让我俩也列席了这种机密会议。我们去时,那些人都坐在那里(说不定已经开了一会)。可能是开会时见我们没在,主持会议的那位公社书记,觉得有些不妥,又派人通知我俩参加。

说是开会,其实整个过程,基本上就是那位驻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个人在唱独角戏。他大概才从区上或是市里回来,传达布置市里或区里展开的统一行动,于当晚展开捕人行动,逮捕公社造反派头头及骨干。

这位公安特派员平时在公社大院里,尤其食堂吃饭时经常见到。年轻,大概30来岁,身材偏瘦,基本着便装,不介绍还看不出那种公安警察的特殊身份。彼此不明底细,对我这个市里下来的,倒也还客气,碰见了,互相点个头,算是招呼,却没更多交道。

这天会上,这位驻社公安先是传达上级指令,说是这晚区里统一行动,农村各公社对造反派中的反革命头头和骨干实施抓捕。被捕对象名单,可能他们前期摸底就已经拟议好了,且已获上面批准或是商议过。第一批大概是10余人。

听了这位公安特派员的一番介绍,我才知道,这个胜利公社的造反团,好像是叫坚强造反团,全公社是一个总团,下面各大队有分团。总人数达1000多人。这数字叫我吃惊。1000多成员的造反团,若是放在市区,是很大一股势力。实在没想到农村里面,仅仅一个公社的造反派有如此之众!

这位公安特派员,在会上讲了捕人的各方布置准备,又望了望大家,说:

虽然作了充分准备,但还是应当把情况往复杂方面想。毕竟,这个坚强造反团,有一千多成员,如果一千多人闹起事,不让我们捕人,或是阻挠我们的逮捕行动,还是会有麻烦的。我们应当把困难设想得多些,有所准备。

接下来,这位驻社公安讲了一番让我印象深刻的话,让我至今难忘。这些话,肯定不是他的发明,是传达上面精神。

他说:下去逮捕人时,若是有人阻拦,哪个阻拦,就先捕哪个。如果当时我们的人手不够,现场捕不了,就将他的名字在心里记下来,这次逮捕行动结束后,来再捕。记住,不管有多少人想阻拦,都用眼睛看清楚了,心里记住就行了。哪怕他没有直接阻拦,但样子不满,想阻拦,或是说了什么不满的话。大家要通通都记下来,下来再找他算帐!

这番话我当场听得清楚,心里也一直在琢磨。我相信这可能是就是专政机关一贯的策略,有些事,当场不露声色或不便露声色,但心里有本账,等会再秋后算账。而且,我相信这些原则手法,至今对付一些事件时,仍在继续使用。不过,这种过后指认追罪的手段,会不会伤及无辜?且被一些人利用,有意胡乱指认?

经过这个会议,我深深感到,表面上平静如常,被我视作世外桃源的乡下,其实也是暗流汹涌,颇藏凶险。只不过我等是局外人,又有市工作组这种外衣,一时感觉不到罢。

当晚,我等未被告知有什么安排,自己同这些被捕者一个不识,也不存在什么瓜葛,到时就照睡不误。

没料,半夜时分,响起了敲门声。我听出是与我同来的那女孩,在轻声喊我起来。

我匆匆穿上衣服开门。那女孩对我说:×书记叫你也去一下。

此刻正是深夜,春寒甚重。未及多想,我匆匆抓一件外衣披在身上,随女孩穿过院子,来到一间亮着灯光的大屋。

 

被捕者的“求情”被拒

 

我猜想,主持工作的×书记,大概觉得如此大事,市里来的工作组成员不在场,似乎不好,又临时叫醒我们,来现场亲历一下,看一看情况。

其时,已捕到了几个人。我一进屋,就看见大屋子一角,地上几个人五花大绑,跪着或是坐着缩成一团,随便丢在那里。

见我们进来,×书记望我点点头,招呼一声,说:你们还是来一下好。

我感觉他是带着善意。不过,我们确是什么也参与不了,只能呆在那里,充当陪客

现场气氛有点紧张,也有点压抑。捕人者和被捕者都不说话,只是黙黙行动。那位30来岁公安特派员,才是今晚行动的主宰和实际指挥者,也一脸严肃,又很有使命感样子,与平时看见的他全然不同。

他不停地进进出出,处理各种细节,不理睬待在一边的我们(最初看见我们那一刻是否打过招呼,我也没印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按他们先前拟订的方案进行着。

好像也没生什么意外。比如说遭遇阻拦和抵抗,该捕的人没有捕到等等,这些情况,似乎通通没有发生。

陆续又有被捕造反派被带进来,仍是五花大绑,丢在那个角落。这些被捕者,公安员、公社干部们可能是认识的,却没一人讲过点什么话。

似乎逐渐进入到逮捕行动的尾声。×书记及其他人(好像有区里派来的人)先后出去了。屋里仅剩我和那女孩,公安特派员。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这细节,让我终生难忘。

因夜寒,我出门临时披了件风衣在身上。那风衣其实是我父亲的,米黄色,大半新旧。1965年末1966年初,我随局里干部到边远的荣边公社劳动,改田改土个多月,也带着这件风衣。既可遮雨避风,睡觉又可加在被盖上保暖御寒,用处很大。这次下乡就又带上了。

这种风衣装束,当年城市也很难见,何况在农村。一看就知道是从市里下来的。我又没说话,让不了解情况者看来,更像是主事的人。

就此,可能给当晚的被捕者造成错觉,认为我是上级专门派下来主持镇反抓人的。

在屋子里呆了一阵,我发觉角落里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被捕者中,有人拿眼睛一直在往我这里望。终于,在屋子里仅剩下我这几个人后,那人稍抬起身子,望望我,又望望那公安特派员,说了句:

可不可以,把绳子给套松一点?

那人见这边没有什么反应,又稍大点声音,补充一句:

人都逮到这里来了嘛,要跑也跑不脱。捆得太紧了,手遭不住,可不可以捆松一点?

说完这些话,又一直拿眼睛往我脸上望。看样子,真以为我是关火的,可以发话为他松点绑。

听见这话,我又羞愧又无奈。心里想说的是,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哪作得了主?又转念头道,其实我也是造反派,说不定到时候,自身也难保,哪里有资格为你松绑?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却不敢有任何表示,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与我同来那女孩也是如此。那公安特派员也没做声,一直忙他自己的事。只不过,脸上似乎浮着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那被捆着的造反派,见求情无望,也没再出声了。

这一幕,几十年来一直存在我记忆中。那番情景,每每让我感慨不已,也始终对那位不知名的求情者,心存一分歉意。

后来见文革小报上回忆文章中,谈到当年二月镇反被捕者遭遇,也确有手腕被捆得伤痕累累,甚至弄残的事情。那些士兵、公安,乃至民兵,及所谓革命群众,已将对方当反革命对待,确实很难让他们手下留情,所谓人道主义,更是奢望。

二月大镇反终于祸及农村。后来见到揭发材料,都是主持其事的成都军区负责人(主要是副司令员韦杰为首),意图将镇反扩大化,纵深化的结果。他当时在听取各地汇报并发布指示时,一再强调,前阶段镇反虽取得一定成绩,但发展不平衡。应向边远地区,交通不便的地区,广大农村发展,把落后地区带动起来。

我所在的胜利公社,印象中好像就搞了这样一次全公社范围的大逮捕。估计按省市要求,和当地安排部署,应该还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捕人行动。

可惜到4月初,随着中央对四川镇反问题的关注,全国文革局势再变。直接信号是中央解决安徽问题的文件出台,以及《人民日报》42日社论《正确对待革命小将》发表。仅自贡市来说,4月初,被打压的造反派活动转入公开,整个局势迎来大逆转已成可能。自贡捕人举动,在3月底4月初被迫停止。否则,不管我所在的原单位卫生局,或是暂时去的胜利公社,将会有更多造反派被捕。会不会最终牵涉到我自己身上,也的确难说。


人民日报社论《正确地对待革命小将》的发表,成了当时局势突变的里程碑。该社论在清早广播的当天,自贡造反派学生即结队上街游行,向主持镇反的军方示威。


局势变化以后,市生产指挥部自身也难保,匆匆将我们这些乡下工作组召回,集中听了一次汇报后遣散,各回原单位。

二月镇反三月黑风,这时已落下帷幕,并逐步遭造反派清算。

20116月自贡危楼书屋

201512月改毕

 

(原载《昨天》2016年第2期)


题图、插图:传单、文件、报纸照片由作者提供,其余老照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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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锐,四川自贡人。作家,“文革”研究独立学者,“文革小报”收藏家。出版有《岩石中的声音》,《波光洞穿》,《灵感毒药》,长篇《盐商世家》等。著有《谁签署了遇罗克的处决令》,《中国文革小报研究》书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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