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六)
7
熬过灾年的冬天春回大地,新中国同龄的一代人初長成。一九六五年我在自贡一中(后改称釜溪中学)本校初中毕业升高中,坐在教室起眼一看没有几个熟悉的初中同学,陌生面孔来自全市各校的初中毕业生。灾年我们長成了一副人的骨架,初中三年吃飽了飯長出了肉,全班同学女儿红男儿壮。进入高中的两个半学期我们认真学习积极向上,遨游在知识的海洋直至一九六六年四五月间。
大街上出现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左手衣袖上戴着红色袖套印有"红卫兵″字样,提着浆糊桶满街張贴大字報。醒目的标题是"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修正主义分子就睡在我们身边”。起初市民对这些口号不以为然,直到十字口大街树起的大字報棚出现"打倒刘少奇"几个大黑字引发了人们恐慌。刘少奇是国家主席,红卫兵要打倒国家主席是对是错?也没看见公安局抓人,市民们隐隐感觉到国家出了大事情。同学们在课间课余纷纷攘攘,最感兴趣的是"红卫兵大串联”。据外地回乡的学生讲学校都停课闹革命了,许多人去北京串联,坐火车不要钱,吃飯不要钱。虽然听起来似乎天方夜谭一如打倒刘少奇一样使人迷茫,但大家跃跃欲试日趋增長。终有一天我怀揣十二元钱随本校高中二年级周姓学生及他同班同学五六人,踏上了去北京串联的旅途。
我们一行人来到自贡火车站,那里已是人山人海,来自全市各校的学生挤满了候车室坐在了站台边。远处传来几声火车汽笛呜叫引来人们一阵骚动,一列绿皮客车停在了站台上,所有人挤门爬窗蜂涌而上。车厢里椅子和椅背上坐满了人,货架上也有三三两两,车厢过道站着的人比坐下的还要多,估计有三个班的学生挤在了一节车厢里。出发时我们一行人只剩下三人在一起,其余不知挤在了何方。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前方火车头吐着蒸气却没有开动的迹象,几个戴红卫兵袖套的高三大哥大姐安抚着大家,说是火车超员太多,车站正在请示自贡市委。又过了一小时火车头一声長呜缓缓启动,人们欢呼雀跃经久不息。车窗外树影山峦向后退去,没有人知道开往何方要去哪里?大家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我们要去北京见毛主席。
下午四五点钟车厢里沉寂下来,站在过道上的人纷纷倒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车椅下,坐着的人不分男女挤成一团全在瞌睡。我先是靠着椅背一角站立后来也摊坐到人堆里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电灯亮起广播里传来"红卫兵小将门!前方重庆火车站就要到了……"。学生们三三两两醒来,飢渴和疲惫一脸懵懂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在重庆人的引导下出了车站。一辆辆军用大卡车就在路边,我爬上一辆车发现同行的人没有一个在身边。开始有些害怕后来感觉随着人群行动,大家都是红卫兵算是一路人了。
校园里雾气还未散去,煤炭校的红卫兵指导着人们在校门口登上一辆辆大巴车,十多分钟后进入重庆火车站。铁道线上停有七八列绿皮客车,站台上排队上车秩序井然,车门旁的售货车见人就发给两个饅头像是捡票上车,直到车厢㩙进最后一个人。火车厢里拥挤如常,我有幸挤在了靠窗的座位上。在进京的行程中我多次从车窗爬下爬上为同学们到站台领取食品和打水,两三双手把我拽上车窗坐在原先的车椅上。同学们撕啃着饅头嚼着餅干有说有笑好像就是同学一个班。火车进京的三天两夜行程中进食不多肚里无屎,尿是有的。车厢两头的厕所挤坐着人不肯让位,车窗口就时而有几挺机枪架起朝铁轨路基扫射;车厢连接处有女生围堵,一不留神无数人脚缝隙间有白色屁股闪现。无可奈何,红卫兵小将们象一群难民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
一群人被带进一栋巨大的楼房,北京人打开一间间房门,屋内一头堆码了一排排桌椅,半间房铺了一尺多厚的稻草。分明是一间间教室成就了来自全国各地红卫兵的客房。
第一次到北京,天安门是一定要去的地方。南方人向北方人问路永远找不到北,明明是一所学校却象一座城,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不知道校牌挂在了什么地方,我在校园里转悠两天也没有看见天安门。在接待站每天可以领到四个饅头两片咸菜,晚上钻进草堆睡觉。
没有见到毛主席,人群身后就有解放军和红卫兵安排着人们撤离天安门广场。我随人流爬上一辆车在不象是北京火车站的地方下车,铁道线上停有一列列厢式货运车,车门上挂有"去河南","去四川"的牌子。我迟疑地登上了去四川的车厢,车内铺有厚厚的稻草,七八十个人已经在车厢的四壁或躺或坐,车厢中空地带稻草稀少露出钢铁地板。一声汽笛長呜火车隆隆驶出北京。南下去四川的货车迅速而畅通,记得只在西安停了下来。西安站台上没有了食品发放点,我飢渴难忍怱怱下车买了几个面包,在水龙头上喝了自来水急急赶回,生怕误了车回不了家。车厢里又挤进二三十人,车厢的空落地带没有剩下几根稻草,我吞下两个面包倒在铁板上卷缩着身体昏昏睡去。
成都火车站的玻璃门上影映出一个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的乞丐,头发上还粘着草。我来到在成都参加工作的大姐家,母亲认不出儿子楞在那里直到我喊了一声"妈”!母亲眼圈红了,烧来两桶热水换下我周身衣裤,十多天就没有洗过脸洗过澡;揣来一大碗面条,十多天没有进过热食;许久没有在床上睡觉,我朦胧睡去。听见母亲一声哀嚎"我的儿啊!……呜呜呜……”。第二天醒来我问大姐,母亲哭什么?大姐说妈给你洗衣裤,一壶开水下去盆里飘起一层虱子。我十分惊诧,无数只虱子吸着我的血竟浑然不知,俗话说"虱多不痒″是真的。
(未完待续)
顺手放入朋友圈,没准您朋友就需要!
相关阅读: 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一) 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二) 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三) 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四) 欧阳辉|那城 那年 那些事(五) 欧阳辉|夜半又闻鞭炮声 欧阳辉|混电影 欧阳辉|娟子姑娘 欧阳輝 | 童年的我见证了骑坳井小街最后的繁华 欧阳辉|《骑坳井小街之夜》
欧阳辉 ——
自贡人,1969年在攀枝花市参加工作,2009年在攀枝花钢铁集团公司机关退休,现居攀枝花市。
【版权声明】图文及视听资料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为传播而发,如有侵权请联系后台,会第一时间处理,文中观点不代表本号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