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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速递 | 黑陶《泥与焰:南方笔记》

黑陶 纯粹Pura 202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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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陶的江南不止是白墙黑瓦,朗月疏星。他的江南笔墨浓重,一笔一笔将人间的烟火气息刻入软糯的江南水乡,如泥般潮湿黏着,亦如焰火般热烈。


阴影灼烫


红焰闪闪的窑场和周边长满农作物的田野都属少年们捉迷藏的范围。在陶器与火焰隐秘的缝隙间跑累了,黑影幢幢的人形,就会移到已经结满露水的空旷田野。卧倒,屏住不出声响(让呼吸急促的寻找者经过头顶而不被发现)。齿间、鼻前、耳旁,充溢夜晚的嫩叶、花朵和破碎露水。植物几乎迸溅出来的暴力气息将剧烈的心跳深埋,而天空,则是稀疏明亮却急速倾斜的一条银河——这片暗黑、似乎望不到边的茂密“胡花浪地”(苜蓿地)。


寻找者走远了,卧倒的人便从茂密的花叶地里跳起来(裤子的膝盖部位,肯定已被研濡的汁液染青),并得意地大喊大叫着,跑向窑场内火焰旁的“归家”处。他胜利了。


焰滴叮当的窑场,还是少年们用火刑处置老鼠的地方。工厂附近积满杂物的陈年住屋,鼠迹斑斑。身尾肥硕却异常敏捷的这些阴暗嗜爱者,即使在白昼,也会大胆地钻出它们躲藏的神秘居所,一只或两只,穿堂过室,转着贼溜溜的圆亮小眼珠,钻啮床脚,偷吃剩菜,打翻碟子,忘乎所以之余,甚至会露出尖利的细齿,去咬睡觉的孩子的鼻子。因此,恶毒的老鼠人人愤恨。


对付它们,鼠药基本不用,因为怕吃了药的鼠烂死家中,居民们总是去蠡河边的供销社买来闸鼠的铁丝笼子。笼子呈长方形,其中有小钩与铁丝闸门相连,只要稍微一碰钩子,相连的闸门就会自动关闭(小钩用来挂诱饵,诱饵一般用一小截油条或半个油豆腐)。将装置好的铁丝笼子放在老鼠可能出没的角落,一夜过后,总会发现有只长着数根细须的家伙在里面惊恐钻窜。这时候,少年们便又迎来了热爱的游戏。一人提了沉甸甸的笼子,沿路呼朋引伴,向窑场奔去。原来在煤堆旁沉闷喝茶的烧窑工人见到有鼠的笼子,顿时也振奋了精神,会兴致勃勃地主动拔去窑身上观火眼的塞子,让少年拿笼子凑上去,小心翼翼地扳开闸门,将开口一方对准火眼。笼内的老鼠以为生机来临,倏地一下冲出笼子,随之,白焰的窑炉内腾起一小团红色火影,围观的大人孩子便一片欢腾。当然,极少的机会,扳开笼闸时老鼠也会乘隙逃窜,惊恐万分地翻越煤堆,钻入垒成丛林状的泥坯阵中,令追赶不及的观者扼腕痛惜。


火焰是乡镇生活的核心,是擎盖滨太湖这块地域的一张巨大荷叶,几乎家家户户,都从这火焰中讨得一份自己的生计。人们从连绵于江浙皖交界处的南山中挖取五色陶土,运回炼泥,再在家庭作坊中,用这五色泥土制成壶、盆、罐、杯、瓮、坛、水底和泥质假山,上釉或不上釉,在太阳底下将泥坯晒干,进而堆放在一节节的有轨窑车上,运进民居近旁饥渴已久的火焰肚腹,经过柔软火舌的死命舔舐,最终成就为金光鉴人的美妙陶器。


▲ 烧陶


经年累代的火焰生涯灼烫,有实力的窑户总将家屋造得高大宽敞,以此来换得休憩和睡眠时的清凉。毛氏家族是乡镇上的大姓,犹记得他们的屋前庭院,葡萄满架,绿荫匝地。两只硕大的荷花陶缸排放在庭院下场,缸中分别矗立有一人多高的巍然陶质假山。由于岁月久远,假山上苍苔湿碧,斜生的微型绿树枝繁叶茂,并点缀有许多同样微型的亭、台、楼、阁和陶石小桥,宛若戏台上的仙界。缸内满水,莲叶田田,有火红的鱼影在莲叶底下或隐或现。


身边的火焰仍如河流,翻滚汹涌于乡镇无穷无尽的窑炉,不舍昼夜和四季。在火焰投布下来的阴影里接受生活,不论少年还是老者,通常都是又黑又红,就像那种透明的、能看见血液在其中周流不息的古老琥珀。


吴越草木札记

 

【商陆】大的植株宛如矮树。茎近乎愤怒地粗壮、傲拔,生长于岩坡的累土之上或砾石的山道之旁;茎色呈浓艳的“洋红”——吴越农村人家过年蒸团子时点在团子顶端的喜色。因为深秋的抽汲,近地的植叶正在次第枯蔫,缓慢变黑。但整个植株仍然是粗壮、傲拔的烂漫。艳红茎上成串成串的累累黑果是柔软的,“胭脂籽”——这种植物的儿时土名是如此形象!乌珠般黑果内包孕的,是红汁,快要涨破薄薄黑皮的浓艳红汁。这种浓艳红汁,在狭小的果皮包封的黑暗世界内沸滚、奔撞。偶尔,由于一只苍翠蚱蜢的轻踏,或草尖上一阵风的轻摇,黑世界里急不可待地红汁就会溅射出来——疾行于短暂的空中,最后落在山岩的那缕浆色,便是浓缩的、秋天的霜血。


【仙鹤草】形象的命名。鹤与草的共同处,在于“又细又长又硬”——这是鹤腿,也是草茎。再加上茎端细致繁密的小簇黄花以及纤瘦弱小的几片叶子,都使得此草雅洁,在深秋的群草丛中顾影自立,特别具有飞禽中鹤的某种丰神。


▲ 仙鹤草


【干棵】植株很高,花像芦、荻。宝剑状叶片的边缘满布锋利锯齿。相传:(1)朱元璋曾用干棵利叶,轻易割下牛头;(2)鲁班发明锯子,就是受此草启发。


【山栀子】一片又一片像雪一样吐露馥郁香气的纯白花瓣,在个人记忆里的消逝地点,是老家童年的后山。强烈的纯白,强烈的香气,野生的山栀子总给予我这两种最为强烈的印象。现在我遭遇的这株花树,已不见花朵,而是白花消逝以后所呈现的青色果实。橄榄状的青果,表面有着一轮一轮高起的褶皱。悬挂于叶间枝头,它们开始的是又一次漫长却需耐心的等待。青果内部,我能看见满布的无数嵌陷于蟹黄色果肉中的细小白籽——这是承继的秘密,是有关纯白与香气的秘密之源。


【鬼针草】在灌草丛内跋涉出来的人总会发现,两条裤腿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沾满了讨厌的“鬼针”。“鬼针”是其果实,形色如一只只深褐甲虫,而“甲虫”前端的两根“触须”,即为尖锐之针。瘦瘪之果就是靠了尖针“触须”,附着于活动的人、畜身上,到处传布。此草俗语也叫“婊子草”,据称在拍掸衣裤上的草针时,要不断地口骂“婊子婊子”,不然就无法掸净。


【葛藤】从阔大的掌状青叶、蔓生数丈的柔韧长茎和毛茸茸的瘪褐荚果之上,我直接(!)感知着中国文学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色泽、气味和形态。“葛生蒙楚”(《唐风·葛生》);“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王风·采葛》);“纠纠葛屦,可以履霜”(《魏风·葛屦》);“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周南·葛覃》)——先秦生长的这根汉文化的韧茎,一路蔓延至1999年吴越秋天的临湖坡地,依然是茂盛如斯。割藤、煮葛,取其纤维再“制彼裳衣”,穿着或细或粗葛布衣裳的身体是何其舒服。弯腰牵起一根葛藤,它清淡的叶香(《诗经》之香?),顿时充满了我全部扩张开来的嗅觉和思想的……器官。


▲ 葛藤


【马兰】看叶子,便有毛马兰和光马兰之分。毛马兰开白花,光马兰开蓝花。初春的这种江南野菜现在长得疯野,瘦茎很韧很高,花是呼啦啦的一大片。若是采摘一大捧,随便插在某个粗瓶子里,放入凡·高的房间——他的个人艺术史上肯定会多出一幅带有强烈中国南方特征的画。《毛马兰或光马兰》,像一大簇白色或蓝色的火焰,流淌般的燃烧中,有着奇异的宁静和温情。


【野蒿】“仰天大笑出门去”,李白豪气干云,“我辈岂是蓬蒿人”!即指此蒿。“蒿”如其字,谓长得很高的草。菊科的野蒿总是丛生。一枝枝的茎很直,到上半部分便分出众多细枝,枝上缀满如小蒲公英般白茸茸的风媒种子。这样,秋天的一丛野蒿,就等于一座密不见天的茸白森林。两只打架的山雀坠下去,便会惊起局部的漫天飞雪。


【臭梧桐】名贱的草木生长亦贱。开花的臭梧桐十月里到处都是。我喜欢臭梧桐的花,呼朋引伴,白间淡红,有着夸张的花蕊,一簇簇如伞般聚于株顶。卵形的叶子微臭,但花我闻起来是香的。昔年中草药收购站里发黄的招贴画上,这样介绍它:臭梧桐,清热,利尿,止痛,祛风湿。我喜欢臭梧桐,除去它那活泼忘忧、惹人注目的“伞房状聚伞花序”,更为了它活着的内心姿态:我生我长,怡然自“臭”。


【红蓼】美丽、病弱、哀怨,像婉约派宋词里的少妇。凄艳的穗状红花,是弃食多日的透明身子,在寂寞的深闺内低回。


▲ 红蓼


【扛板归】传说:一个被蛇咬后的濒死之人,因为吃到此草,便奇迹般地从阎罗王处扛了自己刚才躺着的棺材板回家——故名“扛板归”。此草学名“贯叶蓼”,具清热、解毒功效。三角形的新绿之叶十分特别,嫩茎可吃,微酸。


【牛筋草】洗净后在大铁锅里煎煮的牛筋草汤,以及炒焦后在小陶缸内泡制的大麦茶,它们总是让“可乐”时代沉浸于怀念的人互为联想。大麦茶和牛筋草汤,在遥远炎夏,是清贫人家于热汗的劳作过后,最为常见的解渴之饮。


【金银花】唇形花朵,第一天白,第二天黄,第三天凋零,故名“金银”。生命很短暂,但每一个阶段都享受或呈示着不同的内容。


【香石薷】细枝、细叶、细花,毫不起眼,但全草透散出的,却是纯正干爽的香味。香石薷,我热爱的一种南方香草。它的香,我以为,几乎可以作为一切植物甚至是大自然之香的代表。不做作,不媚人,质本自我,即使枯干变黑,它所透散的,仍然是纯正干爽的香味,历久不去。在伟大南方文学的源头《楚辞》中,我闻过这种香味。这正是屈原热爱并在梦中寻找的香草。


 

铁锅是清贫家庭的圣器。硕大光洁的黑铁之锅,长年累月稳居于泥石砌成的阔大灶台上,沉默、宽容,散发幽微的金属蓝意。平时,在金黄干净的原木锅盖掩盖下,它总是保持独特的冷静。仁慈而且细心,一日三餐,就像熟悉长柄的锅铲一样,它熟悉家庭内每一个成员的肠胃,为祖父、父母和我们三个孩子加工几乎所有进口的食物。

 

锅底的灶膛是火焰天堂。我了解内中的图景和每类火焰的性格(耀漾不息的灶火,总是将小凳上童年那个塞柴男孩凑上去的脸庞烫热映红)。稻草的火柔软无骨,如晚风中乡镇上空的炊烟或流云,温热又持久;燃烧的麦秸热烈喧吵,一把把塞进灶膛,就成了一把把的新年小鞭炮,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晒干的油菜根、黄豆秸和向日葵秆,它们的火力十分阳刚,冷静的大铁锅一下子就会被烧烫;川埠的山里亲戚过年时用板车送来的硬柴,所发火焰则近于凶猛,即使是仅拇指粗的一段松枝,也会燃烧很久而不断,炽焰中,溢出的新鲜松脂吱吱生香。

 

▲ 家中炉灶


饭是铁锅奉献的最常见食物。吴越之地钟灵毓秀,出产的大米晶莹、圆润、香糯,在黑色铁锅映衬下,浸于水中的一颗颗,犹如湖蚌孕育的透明珍珠。烧火……锅内沸腾……白色气雾从木头锅盖的缝隙间拼命漫逸出来……揭开盖,用锅铲“刚”(稍稍搅动)一下……烟囱壁龛内贴着的灶神(红纸上的木刻印品)被轰然的白气拂动……盖上锅盖,再烧两个草把……焖……再还一下火……米与铁之间有滋滋的声响此起彼伏……饭好了。喷香的大米饭,好了。还火时,如果稍微多烧了一会儿,锅内就会留下形状完整的“锅住”(锅巴)。盛完饭后,有时央求大人奢侈地顺锅沿滴几滴豆油,再往灶膛内加烧一小把稻草,形似铁锅的“锅住”就可整张铲起,脆香、可口,这又成了寻常却耐嚼的乡土零食。

 

米粥是中国底层百姓的自然之乳,它同样日日灌溉家庭中我们的身体。泥石灶上的铁锅应该是烧粥的最好器具,即使加了很多的水(为节约粮食),铁锅里最后的粥食,仍然很“腻”(水米交融),烫人又富于营养。

 

除了饭、粥,铁锅里偶尔还会出现饼子。麦面粉饼摊满全锅,因为少油,有的部分往往烤焦。起锅后薄而且软的饼子,撕下一块,夹一些咸菜一起咬,就很有嚼头(极少时候,麦粉中会打入一个鸡蛋,那样摊出的饼子,对饥馋的牙齿和舌头来说,就有了全新的概念)。糯米粉饼是一块一块的,将调和好的米粉用勺子直接舀在铁锅上烤,所以饼子的形状无甚规则。烤好的饼子外脆里嫩(外表金黄内里粉白),洒上些白糖后,可以说是典型的南方(吴越)饼食。

 

一年之中,总有我们喜欢且盼望的几日,灶上的内容会完全异于平日。

 

四月初八的铁锅内,是黑紫发亮的“乌饭”。老家宜兴吃“乌饭”的风俗,源于一个民间传说。相传古时候,在宜兴东太湖一带,有个叫目连的孩子,他的母亲被人诬陷关进监狱。目连每天烧了白米饭前去探监送饭,可是几乎都被牢头独吞。他后来想出办法,从南山上采来一种灌木叶子,把叶捣碎,挤出汁水,和白米掺在一起,将白米饭煮成“乌饭”送往监狱。牢头见满碗黑紫紫的东西,无心再占,牢房里的母亲终于不再挨饿了。为了纪念这个聪明的孩子,乡亲们就在每年农历的四月初八——目连第一次烧出“乌饭”的日子,烧一顿“乌饭”吃。这种长在南山的灌木,土名“乌饭草头”,枝叶很像冬青,用它的叶汁和糯米一起烧煮的饭,色泽逼眼,香味独特,非常诱人食欲。

 

▲ 乌饭


五月初五是端阳,满铁锅溢出的又是粽子之香。用麻线裹扎的粽子结实多角,成对成串地挤在锅里,其中还间煮有已经染了粽叶青汁的鸡蛋或鸭蛋(女孩子喜欢将熟蛋装在用彩线编成的小袋中,挂在胸前)。焖了一夜的满锅粽子和熟蛋,即便仍在锅里,但那种以煮熟粽叶(芦苇之叶)为主调的清香,早就弥漫了全屋。

 

中秋节盖有红印的苏式月饼虽然很少能过瘾地吃够,不过,这个遗憾,铁锅内的东西可以弥补。八月十五,乡镇农家的铁锅里有糯米塞藕和无馅汤圆烧糖芋头。糯米塞藕,就是将一节湖藕切成两截,在藕孔内塞进、塞紧洗净的糯米,再用削尖的竹筷把切成两截的藕段重新铆为一节,放入锅内烧煮。煮熟捞起后,将藕切片就可食用,藕孔中的糯米小圆片特别香糯。汤圆芋头烧起来总是庞大的一锅,红色的芋头沉在锅底,雪白的无馅汤圆(即实心的米粉圆子)氽在红褐汤水的表面,对比鲜明。

 

腊月末尾,等待已久的硕大黑铁锅上,会架起一层层如宝塔状的巍峨蒸笼。要过年了,家中在做团子、米糕和馒头。母亲和姐姐们在捏做;父亲端着蒸笼上下锅灶;祖父拿着蒲扇在给刚下蒸笼的团子馒头糕们扇凉,并抽空在它们的顶部一一点上“洋红”;我在灶下烧火。馒头雪白,团子则有白的、绿的和红的。馅的种类也很多,有菜肉、豆沙、芝麻、萝卜丝拌猪油渣、花生、核桃肉,等等。我的火烧得特别旺,父亲早已帮我准备好了堆垒成小山的硬柴,有竹片、松段和劈开晒干的粗大树根。蒸笼下、铁锅里的水持续地突突滚开,宽大精致的竹匾内摊满了刚刚出笼的各色吃物。白乳般的灼热气雾如祥云阵阵,将家屋环绕并充满……厨间农灶,此时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

 

▲ 青团子


镇江

 

    被积雪映白的黎明,铁轨发黑。

    陈旧的醋味。城内必须走过的荒凉僻地。

    (塔、沉睡的江,以及火柴盒一样乱垒的民居,

    都要低于发黑的火车之声。)

    吃力拎包的父母和他们臃肿的孩子,

    在积雪映白的黎明,是寂静并且微小的返乡者。

 

    ……经历温暖、食物、模糊的灯火和乡音,

    像命定的鸟,他们仍要回到南方寄居的窝巢。

    以凛冽和沉默的巨大阴影,

    空旷城市包纳着渐细的足音。

    熹微时分,热气呵开的暗铁长途汽车,

    残存往岁刺眼的冰凌和斑斓污痕。

 

镇江是我童年最早也是唯一到过的城市。这座古老的、充满传奇和历史的江畔名城,是母亲的老家,也是父母相识的纪念地。他们经人介绍认识不久,父亲便受那个时代潮流的挟裹,先行离开此域,到异乡——江苏最南端的宜兴工作。从小历尽艰辛的母亲随后追随。在宜兴弥漫烟火的陶瓷小镇丁蜀,他们结婚(全部家当似乎只有一张用陶瓮支起的竹床片)、生育、定居,并燕子衔泥般拼尽全力造起可供栖身的两间平房,过着清贫、困苦,然而也不乏微小幸福的中国最底层百姓的生活。那个时候,每隔两三年的春节,父母总要带着我和两个姐姐挤上破败拥塞的长途汽车,回一趟飘散醋香的旧城镇江。上面这首诗,记录的便是我至今清晰的“童年记忆”。

本文节选自黑陶新书《泥与焰:南方笔记》


黑陶,1968年出生于中国南方陶都——江苏宜兴丁蜀镇。母亲是农民,父亲是烧陶工人。16岁初中毕业后离开家乡外出求学,23岁毕业于苏州大学。现居无锡。火焰和大海,这两种独特的江南元素,滋养了这位南方之子。有评论称:“黑陶的散文,已为南方文学开辟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泥与焰:南方笔记》

作者:黑陶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泥与焰:南方笔记》是由99篇文章构成的一部关于故乡江南的散文集。在书中,镇江、湖州、渎边公路、气息的后宅、古龙窑、农宅形式、蠡河、山中一夜、九月之书、一个人的一瞬、少年的寂静行走、底层亲人的清贫生活……汇集成一个个密集的词汇,犹如泉源一般喷涌而出,形成本书全部的篇章。在这些篇章里,作者黑陶所有的故乡记忆、少年记忆,以及那些成长中曾经遭逢过的逼真、复杂气息,全部珍贵地涵藏于中。


《泥与焰:南方笔记》体现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江南所发生的剧烈变迁。书中所记,无论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许多已经彻底改变或丧失,无从再觅。由是,黑陶目睹并亲历了一场故乡沧桑。此书,便也成为这种沧桑的一份见证。同时,黑陶又以独特的“黑陶式”语言——激烈,简捷,注重色彩和画面,有明显的个人辨识度,向我们再现了汉语修辞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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