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线小城返乡记：我怀念曾经的广场和广场舞

作者 / 秋实

旧城改造真实地发生在很多中国的城市里，北京在大规模的拆除违建房屋，近几年，家乡的面貌也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比如二中广场已不复往日光景，贴满商务海报的高高围墙仿佛在明确的告诉人们，这里将不再是平民广场，未来会摇身一变成高大上的CBD。而几年前，生活在宿州这座皖北小城的人民晚上闲来无事，一般都会来此度过他们百无聊赖的日子。

作为曾经的标志性建筑，二中广场承载了很多宿（xu）州（xian）大妈跳广场舞和小贩们做生意的旺盛需求。早年间，每次过年回家，白天来打把玩具枪、晚上来看别人跳舞，这里是最能让人真切感受到浓浓年味的地方。

然而，如今冰冷的高墙隔断了联结过去和回忆的路。二中广场不再，万达广场、国购广场纷纷拔地而起，娱乐消费的方式明显更多了，人们可以选择购物、看电影、唱歌等，但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方式却唤不回曾经对于过年的期待。

正如，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哀叹着过年无趣。

我曾对家乡怀有羞耻感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内心深处对家乡都怀有一种难言的羞耻感。初入其他城市，结识新的朋友，当别人问及你的家乡时，你都会用一些模糊的字眼来替代，如皖北小城、N线城市等。偶尔会因读音相似被别人误认为是“苏州”，竟也会产生不愿去做纠正的诡异心思。

也许这样的想法，并不只我一人有过。缺乏支柱产业、人才流失严重，宿州在近几十年内显然并未完全搭上中国经济发展的这趟快车。在全国这么多熠熠生辉的沿海省份、直辖城市中，作为内陆省的安徽本就不是十分起眼，而作为安徽众多地级市里的宿州就更显得平淡无奇了。

平淡无奇的家乡让内心的羞耻感真实的存在着。不过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羞耻感便渐渐消散，虽没有转化成自豪感，但家乡越来越变成心中温暖的存在。你爱与不爱，想与不想，它始终就在那里，不离不弃。

后来，在异地打拼时，若遇到老乡，彼此都会用“虚县”二字来指代家乡，说的装逼点，这好像成了乡愁的暗号。从前在外地朋友面前不愿提及的家乡和家乡话，现在也越来越被用来自嘲和解闷。

几天前，来到刚落户宿州的麦当劳喝奶茶，与朋友聊起在帝都的苦逼生活，后面的哥们在嘈杂的环境中仍分辨出了我们对话的内容，转过头来轻轻拍打了我，兴奋地说道，“你也在北京啊，我在西城区，你搁哪来”。

因为京沪高铁途经家乡的缘故，远赴帝都打拼的宿州人并不在少数，从我下车发现本来满满的车厢瞬间接近全空便可见一斑。那哥们的招呼声让我心中霎时一暖，同在诺大的北京城中打拼，对家乡的羞耻感早已散去，珍惜的是家乡以及同乡所能带来的人情温暖。如果对方是位美女，也许我早就不加思索的求加微信好友了。

消逝的广场和年味

犹记得，当我身处中学时代时，国人的娱乐方式并没有现在这般丰富，至少家乡是这样。在路上碰到一个稍微大些的书店，翻上本如《青年文摘》《萌芽》这样的杂志、看上几页经典作家的散文选集，一整天便会洋溢在阅读的简单快乐中。

除了看书，一次小小的购物也能让自己兴奋很久。大学之前，我对服装品牌可谓一无所知，小城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专卖店，家人在森马店里帮买了一条牛仔裤，然后我便穿了数年，最后因为发福腿变粗不得不弃之。

当城市化的建设还没有现在这般突飞猛进时，二中广场还是整座城市的中心。每当夜幕降临，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都会不自觉的散步至此。虽然心中高举着马列主义的旗帜，但那时的我常常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朝圣膜拜的心情。在平日单调乏味的学习之余，偶去二中广场感受下人群和娱乐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调剂品。

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大学毕业后几年，在现在的高墙还没有被矗立之前，二中广场和母校都是每次回家几乎必去的地方。几日前，为此在朋友圈里发状态感慨一下，不巧还引起了好几位高中同学的共情呼应。

广场被翻新改建、母校也已留做他用，在社会发展大潮之下，作为个体的悲伤感怀显得微不足道。二中广场消逝了，虽然更新更大的广场涌现了出来，但小城里的某些东西似乎在不断被削弱。曾经小贩的热闹叫卖声被城管的厉色呵斥声取代，曾经大妈的广场节奏声被商家的流行音乐声替换。

跟随广场消逝的还有记忆中的年味。这种年味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不一定能准确解释它，但你一定能够清晰感知到它。

大年三十的晚上，当远处天空突然被烟火点亮时，父亲顿觉惊讶。因为在环保成为地方政府重要课题的情形下，很多烟花都被禁止售卖，不像北京五环内严禁燃放烟花爆竹，这里可以放，但你却很难买到。

也许，污染空气、更有可能造成公共危害的烟花爆竹便是小时候年味的来源之一，多年不接触烟花爆竹，又身处年夜饭惯常于潦草解决的家乡，大概也只有央视春晚才能找补回来一点年味，只不过与其去看愈发令人感到乏味的主旋律大联欢，还不如去瞧瞧今年北京卫视的春晚是怎么把吴秀波给P掉的。

新生于小城中的“花朵”

虽然在各项城市排行榜中都找不到它的身影，但通信技术的发展和普及、商业品牌的延伸和下沉也不至于让家乡成为一座信息孤岛。在北京的一些地方，你常能听到《卡路里》；同样，小城里的不少幼儿园也早已把它用作晨操歌曲，区别就是他们可能不清楚火箭少女101和杨超越是谁。

电影院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多，从最开始只有横店影城，到现在拥有了万达影院、大地影院等众多知名影院，人们不再只能一边骂着横店的老旧设备和傲慢态度、一边乖乖买票进场大呼电影真香了，市场竞争的更充分使用户的观影体验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从娱乐方式这一生活一角来看，家乡这座N线小城的商业化程度确实在不断变高。除了商业文明的逐渐渗透和普及之外，家乡人的城市素养也在政策的影响下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以我不算多的城市经历来看，很多发达地区的交通状况跟其经济水平并不相配，机动车各种加塞、随意变道、不礼让行人，这些现象已经成为见怪不怪的事情。但近几年，每次回家，或从家人口中得知、或自己主动感受到，机动车普遍对行人都会比较友好，但凡遇到斑马线，他们一般都会等行人过去之后再行驶。

当然，他们能够这么做也并不全是个人素养提升下的自觉行为。“城里的很多交通路口和斑马线都安装了摄像头，会监控非机动车和行人是否闯红灯和逆行、机动车是否有礼让行人这些，一旦被拍到，前者会被拍照并将其个人信息展示在路口的大荧幕上，后者则会被扣分”，周边人这样对我解释道。

虽然称不上严刑峻法，但一旦严格的执行规定果然是会起到明显效果的，关键在于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是否愿意作为。在城市管理的某些方面上，我真心觉得家乡要完胜某些大城市。

以前对家乡怀有羞耻感，随着在外漂泊打拼的时日见长，我渐渐能够更多地感受到家乡的温暖和美好。它绝非是被新闻媒体经常提起的城市范本，在很多发展指标上甚至是拖后腿的末位生，但它是我真切成长、生活过的地方，虽不能如艾青般发出“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的感叹，但看到它进步和残缺的我已慢慢学会了更好的接纳家乡，也更好的接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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