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东升梁，大事吉祥

图/孙诺  文/吴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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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王建国，配彼太微。

大君有命，高门启扉。

良辰是简，穆卜无违。

雕梁乃架，绮翼斯飞。

八龙杳杳，九重巍巍。

居宸纳祐，就日垂衣。

一人有庆，四海爰归。

        ——北魏温子升《阊阖门上梁祝文》

“升梁”带乐东方言口语，

它的正规写法应为“上梁”。

但“升梁”还就比“上梁”有劲，

如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爽！

说“一人得道鸡犬上天”？什么鬼!

上无止境，我们都需要努力升，

对普通人家而言，无论知与不知，

太多的“升”都只是梦想甚至妄想，

但升梁是毕其一生之功有望实现的，

为人一世自建一屋庇护家庭，这是人道，

若儿女善读，能升个大学，这就很好，

所以普通人家一生之计无非这两“升”。

当然，“升梁”这件事并非乐东人独善，

它是我们汉文化的一个传统，

所以上梁祝文也是汉文本形态的传承之一。

北魏温子升的《阊阖门上梁祝文》，

是现今可考最早传世的上梁文。

虽距今已有一千四百余年，

但文词所绘仍符当下况味，

汉文化渊源流传中的恪守可见一斑。

苏东坡谪居海南作《白鹤新居上梁文》，

文末祝祷祈福以“儿郎伟”带出祷文，

祷文共六段，各以抛梁方向为句首，

计有抛梁东南西北兼上下，

每个方向都赋予祈愿。

这种升梁登高抛礼祷告如今仍是习俗，

是乐东人升梁的核心仪礼。

古人当年所抛不知是否有何等实物，

今乐东人是抛糖果“米拱”（一种大饭团）的。

有能力盖起新居当算“儿郎伟”，

但时代的流变总会不断冲刷往常认知。

如今城市化的大旋律里，

买得起房捧得起房地产业香足的，

方是真正“儿郎伟”。

立志住进“鸽笼”的人们，

自然免不了会疏淡升梁的习俗韵味。

我辈对升梁习俗的记认可分上下两部，

上部为砖瓦房下部为混泥土楼房。

砖瓦房的升梁是此番习俗的本宗，

那是真真房墙如山形筑起，

主梁升起飞架于“山顶”，

方有后继顶脊瓦路屋檐的种种匠心。

如今瓦房已是老屋旧物，

新房皆是西式洋楼，

钢筋混泥土的架构已木质大梁无存，

但仍须按形式制薄梁一柱，

或为木质或为铝质，

同样在上面刻书升梁年月日时辰，

并有“世代永昌”字样，

此梁于平地升起置于新屋高处是为升梁。

有些人家会把此梁镶嵌于新屋大堂正中，

以得升梁其实。

更多人因美观或风水不纳此法，

形式终归于形式。

升梁对任一人家都是大事，

日子是经卦算得来的吉日良辰。

明天升梁今天所有的直系亲属都应归来，

以搭棚贴喜联为记，

开始升梁吉事的两天日程。

当晚亲戚们皆已列席家宴，

饭后远近亲朋好友邻里故识陆续来聚，

主人家接客敬烟寒喧一二，

大家道喜欢坐所聊多是羡语兼有世态家常，

每桌上都会摆着槟榔糖果。

新梁也已在妥善处备好，

一般会蒙着红布待明日揭新。

亲属妇人各有活计，

关键事项是要蒸煮糯米饭拍制“米拱”。

旧时窘境不兴糖果，“米拱”有大有小，

皆以红纸或红塑料袋包裹金纸带附饰。

“大拱”以“头拱”为尊，内有硬币钱财。

如今时兴糖果，“小拱”没有了，

“头拱”里的钱财也不是硬币那么小气，

都已是大红“毛爷爷”。

另有“金拱”、“银拱”，

分别以金铂纸、银铂纸裹之。

第二天大吉，升梁志庆。

良辰一般在上午多为八九点，

日光新洒空气里都是喜庆味

来的亲友都系上红绒绳。

喜宴的菜肴这时已备得七七八八，

但开席总在升梁后。

近亲近朋已然云集热闹洋溢，

大家分工有致各有忙碌皆是欢语。

长鞭炮从新屋各处挂将下来，

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疏忽。

这些鞭炮除主人家的主炮，

多是亲朋好友的赠礼，

其中女婿们的鞭炮尤为块头大，

但再大也要以主炮为尊。

请至大堂的新梁置于祭台前，

挂稻穗洒洗桔水。

早前出嫁的女儿姻亲还会裁三尺红布，

附着“主红”挂在新梁上，

挂满木梁的红布几可供全家人裁成红短裤，

可全年穿红。

所谓“主红”指新梁正中位置的那一幕红布，

这红布中下方还缝制金葫芦袋，

密封银元硬币及驱邪避秽的物件。

早前升梁礼成后这幕红布是不取掉的，

它将一直在新屋堂梁上挂着，

意为万年红。

当然了，这都是屋瓦房时代的习俗，

现在已流变消失。

良辰已至，

祭台祭品齐整香烛燃起，

祭台上插立香烛也有讲究，

除黄土还常见以白米注于小罐，

此类香烛台有丰收吉庆的寓意。

整个升梁祭礼由长者主持，

斟酒祷告虔诚庄穆，

祷文在他的口中念念有词，

近者闻之若懂非懂却也心神凝往。

祭祷礼毕，新梁升起。

早前砖瓦房升的是真的主梁，

木料上乘质高体重，

需要力壮者方能上下合力把梁拉升至顶。

现今洋楼用的是形式薄梁，

升高已易但拉升的系绳须以红绳为宜。

砖瓦房把梁拉升到山墙顶后需小心移 置妥当，

然后把梁上所系的红布及其它物什都重新归整。

洋楼升梁则把薄梁拉升到顶层用叉子归架即好，

那叉架多以竹为材。

没有竹叉的以木叉也行，

再不济就以凳子为架，这属草率为之了。

在大家的瞩目中新梁升顶妥当后，

祭祠的长者从高处抛洒白米方告升梁礼成。

于是“金拱”、“银拱”以红绳系之由高处放下，

主人家在下面展开红被承接“金银”，

如新屋为兄弟合建刚合力承接无虞。

已在屋上严阵以待的抛礼人把糖果“米拱”抛下，

形式上也得东南西北无一遗漏，

这是礼祭天地人不可懈怠。

当然在形式之外主要还是抛向人群聚集处，

大家哄抢抛礼的热闹才是世俗人家需要的。

早前各家生活没有现在宽裕，

有人升梁那么抢接抛礼是既体面又有实惠，

孩童们更是喜欢此番场景。

更有人干脆高举箩筐纸箱去接抛礼，

刚好和抛礼人相熟预谋好的，

抛礼人就多向他的方向抛几把，所获颇丰。

抛礼中“头拱”有着特殊寓义，

抢接到“头拱”则沾喜最盛来年建屋有望。

虽然如今生活宽裕了，

连孩童都对糖果不那么感冒，

但习俗人心，这份抢接抛礼的热闹还是有。

有些抛礼人会把礼筐里的糖果留个底，

喜为己有，大家心照。

抛礼仪毕，鞭炮齐鸣。

当然也得是主人家的主炮先响，

这挂主炮一般从最靠近堂厅正门的位置悬下。

一时间，以新屋为中心炮屑四溅硝烟缭绕，

炮声过后新屋周遭全是红色的炮屑，

这是告知天地也为新屋讨个四周红，

轰天响的鞭炮声也告知远近宾客喜宴开始了。

此为惯例，事有例外，

也有些人家的卦算的升梁吉时稍晚，

便先响一挂开席炮先开宴席，

然后再施行以上的各项仪礼。

不少人家以升梁礼鞭的轰响之盛为荣耀，

但也有越来越多人不以为然，

诟病其轰鸣太过扰人难安而且于环境不善，

但东南西北四周喜炮和喜宴彩礼一样，

是必须沿袭的习俗。

喜宴菜肴乐东各乡镇同中有异，

各家各户又优莠有别，

总之众口难调之下无不极尽丰盛之事。

而新屋从奠基到升梁，

基本上算大事已了，

个中或有攀比虚荣世态，

按下不表。

升梁喜宴所获彩礼或可做新屋装修的补给，

实在窘迫无法妥贴装修的人家，

也可就此入住于俗于情皆无碍。

也有些人家新屋建成后，

装修妥当方升梁和入火两事合办，

所谓喜事双逢家门兴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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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苏东坡《白鹤新居上梁文》摘：

儿郎伟，抛梁东。

乔木参天梵释宫。尽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儿郎伟，抛梁西。

袅袅红桥跨碧溪。时有使君来问道，夜深灯火乱长堤。

儿郎伟，抛梁南。

南江古木荫回潭。共笑先生垂白发，舍南亲种两株柑。

儿郎伟，抛梁北。

北江江水摇山麓。先生亲筑钓鱼台，终朝弄水何曾足。

儿郎伟，抛梁上。

璧月珠星临蕙帐。明年更起望仙台，漂渺空山隘云仗。

儿郎伟，抛梁下。

凿井疏畦散邻社。千年枸杞夜长号，万丈丹梯谁羽化。

伏愿上梁之后，山有宿麦，海无飓风。

气爽人安，陈公之药不散；

年丰米贱，林婆之酒可赊。

凡我往还，同增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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