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肯在人面前唱歌的别扭妹妹，第一次登台，就赢了……
每隔段时间，我都忍不住吐槽妹妹Sula，因为她……太奇怪、太别扭、也太神秘了。
你们早就看过她小时候极度害羞的故事：
去个聚会，她可以在我腿上坐一下午；见到生人，她可以在桌子下面躲半小时；去个兴趣班，她可以全年旁观……
上学后，妹妹的蜕变还是挺大的。从一写作业就躺地上哭，到一回家就自己先完成学习任务；从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到成为班里受欢迎的人物。每次妹妹成长一点点，亲妈心里都会安慰一百分。
不过，Sula的自信仍然像是昙花一现，偶尔夺目盛开，忽然又彻底蔫掉，那个花期啊，根本不定时！让人着急跺脚。
她自信爆棚的一刻，是二年级期末，班主任鼓励Sula成为年度音乐剧《彼得·潘》的主角温蒂。一直害怕抛头露面的妹妹，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她好像捡到了从未有的自信心，在舞台上沉浸地表演、挥洒自由、闪闪发光。我还写过这个故事：妹妹Sula七岁了！“小透明宝宝”变成了“发光体”？
这是一个静待花开的故事吗？然而，Sula才不会给你可预期的情节……到了三年级，这个倔脾气的小妮子又缩回壳里去了，一副“被迫营业”的面貌。
第一学期特别困难，也许是好友都分班了、各种纪律都更严格了，她很焦虑，那会儿一回家就哭：孩子脾气崩溃，妈妈情绪报废，救命，过不下去了！
第二学期状态调整得好些了，但她似乎缺乏激情，又变回了能不出头就不出头、能不尝试就不尝试，只想躲起来的样子……
学校的游泳大会、绘画比赛、曲棍球球队，这些往常她有兴趣的事，今年却都不想参加，我们也就算了。但让我们失望的是，去年她因为出演音乐剧成了风云人物，今年的年级大剧，她却根本没有报名。
她只想摆烂当观众，以前的那份自信哪儿去了？
在学校里，她唯一参与的课外班是一对一的声乐课，每周和老师学习半小时唱歌。
也许她的“自信迷雾”里，唱歌可以成为一盏灯？
但是让我伤心的是，Sula从来不肯在人面前唱歌！在家里，我无数次求她：“给妈妈唱首你新学的歌吧！我很想听！”她立刻跑掉。
圣诞节，我说：“Sula正在学唱歌，给奶奶唱一首吧？”她竟很生气，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说。
半年来，她学的那些歌，我们一首都没有听到过！只有一次，姐姐Suki悄悄招呼我上楼，我们在卧室门口偷听，Sula在轻声吟唱呢，声音很小，但音准不错，我微笑起来。可是没听几句就被妹妹发现了，她“咣”地关上房门，再也不肯唱，让我的心里空空如也……
两周前，我们收到学校的通知：一年一度的全校音乐比赛要开始了！这个适合Sula，毕竟她唱歌学了半年，钢琴更是学了有年头了，于是我顺手就给她报了名。
谁知，她晚上回家听到这个新闻，竟然爆了！她大哭起来，好像我做了特别对不起她的事。
我很不理解：“如果唱歌你觉得还没准备好，那至少钢琴可以呀？去年你不就参加过全校音乐比赛么？你是年级里弹得最好的之一呀。”
“我不要参加！我不要上台！”她还是执拗地大哭。
我真的很难描述自己失望和气馁的心情。
这些年，我为这个孩子的自信培养做了这么努力，为什么仍然像捉迷藏，每次以为看到了闪烁的光影，用手一抓却只是空气。
逼着她去参加比赛、或者现在就同意放弃，都不是好的解决方案。我的脑海里搜寻着各种各样的沟通技巧。
我想到：当孩子不自信的时候，首先是接受她的情绪，然后给她时间。
于是我抱住Sula，哄她平静下来。我说：“我理解你此刻的焦虑，很多人都恐惧舞台，我也会。但你不是一个害羞的人，你只是此刻感到害羞而已。我们可以等一等，还有一周才初赛呢。如果这段时间里，你找到勇气了，可以告诉我。如果你还是不想参与，我保证帮你取消初赛面试。”
她看到有时间缓冲、也有选择权，就暂时接受了。但之后的几天，她放学回家都会说：“妈妈，下周你帮我取消初赛面试，我不想参加。”
我又想到培养自信的第二个小技巧：让孩子得到进步的反馈。经常我们会忘了提醒孩子最初的模样，而实际上走了多远。
晚饭后，我装作不经意地给小姐妹看她们小时候刚开始学钢琴的视频，笨拙的憨憨模样让她俩都乐开了。再看现在的视频，演奏已经流畅又富有情感。人在时间中脚步不停的成长，自己看到也会被感动，两个孩子都看到了自己的进步。
钢琴练习的视频我有，但唱歌呢？别说视频了，我甚至从来没听过她唱完整的一首歌！除了声乐老师外，可能没有人听过她唱歌吧？去年的《彼得·潘》舞台剧，她也只有台词与合唱，并没有独唱过。
培养自信的第三个小技巧：给孩子时间，不断地正面鼓励！
那么下一个筹码，就是老师了。我给声乐老师写了邮件，让她对Sula鼓励几句，但如果孩子没有准备好，也不用强求。
周二晚上，Sula声乐课结束回家，我有意无意地问：“声乐老师知道学校音乐比赛的事吗？”妹妹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知道。她还问我要不要参加。”
“你会参加吗？”我问。Sula摇摇头。
我心里默默地叹口气，也接受了：既然我能做的都做了，孩子真的没准备好，就随她吧。我说：“好，那我晚上就帮你取消初赛。”
晚上，我和姐姐Suki聊音乐比赛的事。她自己报的名，让我惊讶的是，她没有选择已经非常熟练的钢琴曲目，而是想要尝试她从来没有在学校独奏过的圆号。
我夸赞姐姐说：“你挑战自己没那么有把握的新乐器，这是很有勇气的事！我觉得你很棒！”妹妹在一旁默默听着。
晚饭后，当我打开邮件，想要帮Sula取消初赛面试，却看到她的表情犹豫了，她竟有点动心了！
显然，过去几天的“思想工作”慢慢酝酿，让她找回了一些自信。
这时，姐姐Suki笑着说了一句：“Sula，如果你参加初赛，我用我自己的钱，给你买个泡泡玛特小玩偶。”
我很意外姐姐能这样鼓励妹妹！Suki这个家伙，经常在关键时刻，撒钱解决问题……她很能存钱，也挺有钱。
真是必杀技！果然，妹妹破防了！她笑起来：“如果我没进决赛，也能有玩偶吗？”
姐姐说：“当然！”
我问她：“你想参加唱歌面试还是钢琴？”
“我想唱歌。”
我心里唏嘘了一下，说：“结果不重要，你有勇气面对自己害怕的事，这本身就是最棒的。相信妈妈，只要你去参与，一定会自我感觉更好，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周三初赛结束，老R接了姐俩回家。妹妹得意地对我说，觉得自己表现不错。我看着她的面容，二年级时那种对舞台毫无惧色的模样又回来了，我开心地抱了抱她。
但是老R跟我使眼色，我看到姐姐Suki眼睛湿湿的。我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姐姐告诉我，不知怎的圆号里面有水，初赛时音色很糟，她演砸了。
我很心疼姐姐，我拉着她说：“如果是钢琴，你肯定会进决赛。但你选了圆号，有这样的勇气挑战新事物，在我心里你已经赢了！平时你的圆号已经吹得不错，比赛没有发挥好，这其实是最常见的，并不代表你水平不够。明年你可以再参加！你为了激励妹妹，还承诺给她礼物，非常慷慨。但其实，你们两个都值得鼓励呀，妈妈会送给你们一人一个小玩偶。”
姐姐是个很会调整自己心态的孩子，她已经眼泪消失，笑容满面。她说：“同学们都在聊Sula，她肯定会进决赛！”
周四，妹妹Sula果然进了决赛，而且是全年级唯一一个声乐选手。晚上，姐姐和我们一起去看学校剧场观看比赛。
决赛开始了，Sula是第一个上台的，演唱的是“悲惨世界”插曲“Castle on A Cloud”。
她找回了那种属于自己的自在，面对所有观众，放松地唱了起来，看不出一点别扭和紧张。我心里非常澎湃，因为除了那次在卧室门口偷听，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她大声独唱。
她的眼睛看着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就这样安静地唱完了，我的心都飞扬了起来。从她的眼神里，我看懂了，这个孩子真心爱音乐，唱歌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
决赛16个孩子，8个声乐，8个乐器。让我们惊讶的是，最后Sula得了声乐组第一名，全场都在为她欢呼！
平心而论，她唱歌的技巧不是最好的，但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低头看歌词，全程看向观众的孩子，皇家音乐学院来的评委说：“Sula能够和观众倾心交流，真诚是她最感染人的地方。”我心里一万个认可，而且评委还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在面对观众唱歌，对一个容易害羞的孩子，真的不容易。
我告诉过Sula：“只要参与，就会对自己的感觉更好。”亲妈总是对的，音乐会结束我们去接她，她看起来非常非常开心！战胜自己后的成就感、走出舒适圈的痛快感、收获多一分自信的好心情，是会上瘾的！
姐姐虽然自己没能进入决赛，但也抱着妹妹喝彩。Sula能有这样的姐姐，真的是太幸运了。
Sula是个敏感、内敛的小孩，但我知道她体内有着好多神秘的力量，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爆发力。
我无法逼她释放自己，但能做的，就是一点点地给她穿上自信的铠甲。当内向的孩子有了自信，她可能就会变成出人意料的黑马，能够奔向最远的地方。
学校不允许分享视频。那我就把Sula唱歌的音频分享给你们吧。虽然唱得不完美，但就像评委说的，她足够真诚。
安潇 2023年3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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