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有年:“古代汉语”课程名不正
譚有年:“古代漢語”課程名不正
谭有年:“古代汉语”课程名不正
湘西作家 首發
文字研究 整理
譚有年良田先生主編儒藏十三經精校素讀文庫
黄摩崖:谭先生是读书人,也是教书人,多年来在教职上坚持文言文教学和书写,并有系统思考,令人钦佩,在此请教几个问题,以启作者。白话文成为中国人书写的主流形态,这是历史结果和既成事实,这就不得不提新文化运动,对此您有何观感?
谭有年:推动新文化运动的核心理论是舶来的“进化论”。清末民初以来,人们普遍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是因为没有及时进化,因此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运行模式下吃了大亏。中国人开启了自己的自强反思。有人认为是中国的物质文明落后,没有坚船利炮,所以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后来经过甲午战争的失败,进一步丧失信心,于是又有人感叹,原来我们落后的不仅是物质文明,制度文明与精神文明同样有差距呀!反思来反思去,最终聚焦到要开启民智,要启蒙,要普及教育。这时就看到中国人写文章与说话差距很大,大到几乎是两回事。对此,当时普遍认为是因为汉字太难,是一种落后的文字,严重阻碍教育普及。于是主张废除汉字,而文言文、孔孟思想是与汉字配套的文化存在,自然要摈弃文言文,打倒孔家店。
社会的发展以及新中国的稳步崛起,汉字落后论已不攻自破,被打倒的孔家店,现在也重新装修开始营业。而文言文的问题,现在还有待进一步讨论与研究。
譚有年良田先生主編儒藏十三經精校素讀文庫
黄摩崖:在您的认知里,文言文退出中国文化的中心位置,自有一套历史逻辑。
谭有年:用进化论来看文言文,是把文言文当做时间维度中的过往存在物;而进一步强化这一观点的理论依据源自西方语言学。西方语言学看待文字的逻辑起点是“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并声称“语言是第一性,文字是第二性”,所以文字离开语言,自身就没有意义,也就是文字依语言而起性,文字的意义只存在于与语言的关系中以及符号与符号的组合中,解除关系、解散组合,文字就是一堆无意义的符号。这些观点在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有集中表述,但索绪尔不忘声明:我们的研究,我们的理论只针对以字母为原型的表音文字。
而那时的海归们把这套理论一厢情愿地用在了汉字与汉语上。于是就预设了一个至今没有被证实的逻辑起点:先秦时的文言文是当时口语的汉字实录,此时言文是一致的。此后的文言文,则是对先秦文言文的刻意模仿,所以离实际口语越来越远,乃至变得几乎是两回事。这个预设真的可信吗?大可商榷啊!
黄摩崖:根据我读历代古书的印象,文言也是一直在变的,很难扣上一个“僵化停滞”的帽子。
谭有年: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汉字至今都不可能原音原序地记录任何一种原生态口语。普通话本身是一种汉字化的人工口语,所以与汉字可亲密无间。至于原生态口语,总是有嘴上有音、笔下无字的时候。
孟昭连教授就此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起初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后来结集成书,书名叫《之乎者也非口语论》,核心观点是:文言文一开始就是言文不一致,这是古圣先贤有意为之,也是汉字的性质造成的。
他提出这一核心观点的主要论据就是他通过大量梳理,发现“之乎者也”是人为的文法范畴,而不是当时汉字记录当时口语的结果。孟教授的著作,虽然细节上仍可商榷,但是总体上是立得住脚的。基于孟教授的研究,则西方语言学的那个预设就立不住脚了,进化论也就在汉字与汉语关系上以及在文言文这个问题上失效了。
黄摩崖:白话也不是新文化运动以后才有的,白话也有白话的传统,所以我不主张强作对立,过时与否也不可轻断。
谭有年:一般人下意识就认为白话文是新文化运动以后才有的,我曾问过一些学生,他们即便读了四大名著,也下意识做此回答。我读大学就对此保持警醒,后来阅读稍广,就知道《世说新语》、敦煌变文、禅宗语录、话本、明清小说、元明白话圣旨,等等,不都是白话文吗?而这些白话文,与当时的文言文并行不悖。而古人不管写白话文还是写文言文,与目不识丁的文盲平日所说的原生态口语都有差距。当代又何尝不是呢?
因此,其实从古至今,中国一直共时存在至少三种表达方式:原生态口语、白话文、文言文。所以你要说文言文书写在当代有什么意义,那就是:首先,不会文言文读写(至少会读),并不是文化范畴的中国人,因为中国文化的核心部分是用文言文书写的,不管其书写的厚度还是书写的长度,都是以文言文为主。其次,现在孔家店已重新营业,文言文读写是经营孔家店的基本技能,这个没有,那只有关张大吉了。再则,一阴一阳之谓道。所谓主流,它的对应是暗流,用传统范畴说就是“隐显”,以前文言文是显,白话文是隐,现在只是反过来而已,并不是非此即彼、你死我活。
黄摩崖:说得好。尊重事实,则不能割裂历史,不能抹杀那些血肉联系或共生关系。
谭有年:一百多年前私塾,开口读书,就开始训练文言文写作,如清代的陈惟彦《幼学分年课程》第一阶段就包括“口授俚语,令学童以文言达之”。新文化运动以后,学校的这种训练慢慢就没了,现在大学里教文言文的课程“古代汉语”根本不教文言文写作。然而,即便如此,目前中国写文言文基本合格的总人数绝对超过古代任何一个时期,为什么?人口基数大呀,教育普及啊。只是质量没法比而已,毕竟断了师承嘛。
这么多人基本能无师自通写文言文,这是不是称得奇迹呢?其实也没什么,有没有发现?写白话文与写文言文,常用字都只是那些个。那种堆积生僻字号称文言文的做法绝对是野狐禅、旁门左道,是郑声乱雅乐,是邪紫乱正朱。因此,利用《说文解字》对这些常用字做一点深入的学习与探讨,加上能熟读数十篇文言文,当然,最好能背诵咯,也就能写了。
黄摩崖:我相信,在当代做文言文书写,仍然是有意义的,因为它还活着,只不过需要适应时代,进行一番严格的“正名”。
谭有年:我个人主张要分清文言、文言文这两个概念。文言,作为偏正结构,是指文字化的口语,也即雅化的口语;汉字与汉语属于互动关系,绝不是西方语言学所说的同构关系,因此,作为动宾结构的“文言”,是一种能力,即运用汉字雅化口语的能力。无论在白话文中,还是在文言文中,文言能力都是必备的。汉字不可能原音原序书写原生态口语,那么只要写成汉字文章,就必然会发生雅化,就必然要用到文言能力。只不过这种雅化,在白话文中是浅层的,在文言文中是深入的。所以我们说“文言无今古,学习有浅深”,我们只有通过深层次入乎其里的雅化训练,才能轻松自如地进行白话文书写,孔子说“君子先难而后获可谓仁”,所指就或者包括这层道理吧。你看鲁迅、沈从文的白话文谁教的?从鲁迅的小说、散文看,是“秩秩斯干,幽幽南山”教的,是“初九潜龙勿用”教的。从沈从文的自传看,是陈渠珍几十箱线装宋版书教的。
黄摩崖:中小学阶段都要学文言文,进入大学中文系或者中国历史、中国哲学等专业,则要学一门叫“古代汉语”的课程。文言文与“古代汉语”,在您看来是什么关系?
谭有年:很显然,“古代汉语”这个名词的确立,是基于西方语言学。我们刚才提到了,民国的海归们搬用西方语言学套入汉字汉语,不加论证地认为“先秦言文一致”,所以他们认为学习先秦以来的文言文等同学习先秦的口语。加上另一门课叫“现代汉语”教白话文。两个术语联手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此生彼灭的时间序列,在人们的脑袋中布设了一个非此即彼的思维陷阱。因此,一门旨在教文言文、旨在提升文言文阅读能力的课程叫“古代汉语”是不恰当的。
循名责实,“古代汉语”是有声的口语。老子写了《道德经》,当今谁能用老子写作时的发音读诵呢?即便能,有这个必要吗?我的家乡湖南安仁,我用安仁方言文读法读出《道德经》,影响我理解吗?我能理解的自然还是理解。所以你既然叫“古代汉语”,那你应该教老子写作时的汉字文读音才对啊。有人可能会说,《道德经》是书面语言嘛,莫抬杠!我想说,这就是掉进思维陷阱的表征。写成文字仍然叫“语言”,那是就文字与语言属于同构关系的前提下成立的;而汉字汉语的关系是互动的,在中国,用汉字雅化口语而写成文本,叫文章,不再叫“语言”。而关于文章的学问叫“文学”,不叫“语学”。文学文章与自然口语有别,所以孔门四科有“言语科”,也有“文学科”。
所以,要基于汉字汉语的实际情况,把文言文叫回来真实本名文言文,后一个“文”指的就是文章。用“古代汉语”命名一门课程然后宣称这门课程旨在训练文言文阅读能力,就好比训练一个掉进陷阱的人提升跳远能力。命名的不当,必然导致教学推进的大不顺。
当下语言学界,“古代汉语”与文言文,这两个术语所指基本是一回事,而你要说两者是什么关系,那就是立名恰当与不恰当的关系。其实被西方语言学整得不恰当的名,不止“古代汉语”,现在的流行说法是“讲中文”,呵呵,好像个个出口成章似的,符合中国实情的说法是:讲汉语,写中文。
总之,使用“古代汉语”这个名而求“提升文言文阅读能力”这个实,必然会导致名不正言不顺。古代的汉语确实值得研究,西方语言学对此可以大有作为。而学习文言文,是学习文章,不是学习语言,对此,西方语言学有参考价值与辅助作用,但毕竟不可舍弃自家路径。一门旨在锻炼文言能力的课程,没有义务为西方语言学背书,背书的后果,必然要付出代价,迷失方向、事倍功半。
黄摩崖:我欣赏您的独立思考和判断,那么您在教学中怎么落实自己的主张?
谭有年:入职以来,我教“古代汉语”不下十届,绝大多数学生畏惧文言文的难而深以为苦,以前我不懂素读的重要性,所以光从理论上讲得口干舌燥,开窍者仍然寥寥无几,因为“苦其难而不知其益”呀。
孟子说得对啊,“以善服人”是很难的,要“以善养人”,你的方法再好,光讲理论是说服不了他人的,因为“匹夫不可夺志”。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就是把别人的钱放到自己口袋,以及把自己的思想放到别人脑袋。很不幸,我们教师就是干着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之一。
而近几年,我们把“古代汉语”教学中忽略了数十年的素读重新运用到课堂,初见成效。我们领着一群圈圈后有声读诵、吟诵古诗文,反馈就不同了,畏难的情绪减了许多。
黄摩崖:认为文言文难学,是自古有之的现象,现在学校里是个什么情况?
谭有年:确实,文言文有难学的一面,古人也有错解文章的时候,但古人解错文言文,毕竟是千虑一失,在正确理念与有效方法的引导下,古人往往边耕边读,三年可通一经,这还是就中等资质的人来说的。但自我反思,读到十来年的时候,仅对《论语》略有所通。我自认为属于中等资质,由于理念偏颇,方法不当,落后古人竟然七年以上。
我所执教的学校,有专科生,有本科生,也有研究生,研究生只教过非中文专业的,所以不好说。就专科、本科来说,只能说,汉字赋予他们的本能,他们基本可以守得住,就是汉字让国人具有直接面对千年以上古文献的能力,他们基本也具备;但汉字化程度较高的文献,他们就一知半解;至于经书这样的高端文献,比如《周易》,照他们的话说,不看“翻译”,不知所云。
而近来我们用“素读、研读、识字”三结合的办法来训练一群少年读经书篇目《学记》,相对以前,我很少讲解,引导为主。就教学效果而言,据少年们自述,有人竟然读得内心波澜万千,拍案叫绝。
黄摩崖:根据您的研究和观察,古人与今人,学习文言文在方法上、难易上有什么区别?
谭有年:难易其实是相对的,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古人和今人,在学习文言文这件事上,难易程度是一样的。认为古人比今人容易,那又是西方语言学布设的思维陷阱在作怪。从中国文字学来看,无论古人还是今人,学习文言文都是从前代经典作品开始,难易程度当然一样了。但是受西方语言学的错误暗示,有些人可能下意识地认为,古人只要把自己的口语一说,就是文言文,哈哈,这怎么可能呢?谁又能证明,古人平日交谈的内容就是一篇骈文呢?骈文不可能,难道散文就是口语的实录吗?当然也不是!
难易的区分,关键在理念与方法。你若是秉持西方语言学理念学文言,我看会很难的,事倍功半;运用中国文字学理念,则较易。而不顾素读,直接研读,直接读注释,直接读所谓“翻译”,十有八九会读出“文言阅读翻译依赖症”,那自然越读越难,信心越丧失;如果先素读,读熟原文再研读,读古今注解,配合《说文解字》深入学习常用字,那就越读越轻松,信心倍增,也一定能有效避免心患“翻译依赖症”。
古代的优等生,十几岁甚至几岁就“通《五经》”的不是一个两个,稍稍翻翻史书中的《文学传》《儒林传》之类,就会发现有很多记载。骆宾王六岁写《咏鹅》家喻户晓,可免翻阅。再如《梁书》所载,王承七岁通《周易》;刘孺、王褒七岁能属文;萧幾十岁能属文,且获得当时文坛大佬沈约的称奇褒赞;王规十二岁通《五经》大义;刘览十六通《周易》与《道德经》。属文就是写文章,写什么文呢?自然是文言文。
二十岁前就能自如读写文言文,也太厉害了吧!有人可能会问,是不是古人比今人冰雪聪明?肯定不是了!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记载康有为“七岁能属文”,梁启超“六岁毕业《五经》,八岁学为文,九岁能日缀千言”。而民国时的黄侃九岁通《十三经》,十五岁写了一首诗,惊到父亲的朋友,惊到什么程度呢?直接都把女儿许配给他。要知道这种待遇,在古代也是少见的,《论语》中有一个哥们叫南宫适(kuò),就因为吟诵《诗经》很出色,惊得孔子把亲侄女嫁给他。一个写诗,一个读诗,待遇一样,那读诗的赚大发了!
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解放后,这种几岁十几岁通多少经的情况几乎绝迹了,是不是?大学中文系里也几乎找不到。民国离现在才几年呀,难道中国人智商退化得这么快吗?还是理念与方法出了问题呢?显而易见,是理念上偏执西方语言学和西方文艺学,方法上忽略素读直接研读所导致的。学习文言文,默读只能点线认知,无法立体感知,只有先期素读才有可能沦肌浃髓,将文章内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不仅忘记了素读,我们的研读也出了问题。现在充斥书市的文言通俗读本,基本是以“某某译注”“某某全译全注”的命名印行;而中小学课堂讲述文言文,老师常用套路也不外是“请某某同学来翻译这一段”“现在我来为同学们翻译本诗最后两句”。语言是魔咒,一个不当的说法肯定会带来不当的暗示,“翻译”这个说法,会暗示听众“文言文离我很远”,远到如同法语、德语、俄语等要经过翻译才明白。暗示久了,就会心患“翻译依赖症”,离开“翻译”,没有勇气直面一篇从未过眼的文言文。我们在《研读论》中也提到这个问题,原文是这样的:“文言不可言翻译,文言白话之际,实无翻译可言。翻译者,立名乎异域思想异质语文之间也;文言白话,既非异域,又非异质,是以不可言翻译。用斯不正之名,徒使今人之心疏远于文言,终然不觉其亲近也。然则何以名之,曰‘语释’可也。”语释,其实是用偏口语的表述稀释偏文字的表述。
当代人读文言文,有的还患有另一种症状,那就是“理解强迫症”,主要表现为:只要文章有一点不理解,就不愿意开口读。其实这是一种执念,为什么呢?我经常说一个比方,我们是先进食再消化,还是先消化再进食?素读即进食,研读即消化,而进食的过程其实已经为肠胃消化打下了基础,因为要咀嚼呀;体会文章字词的高低快慢轻重缓急,就是咀嚼文义呢。所以,谈论食品是不饱肚子的,食品不入胃,消化无从谈起;文章是精神食品,文章要素读,道理也是一样哩。
再则,当今学界学科分类过于细化,这就严重割裂了经史子集的原有格局。所以当代人对于文言文,无论是读还是写,都显得生疏隔阂。
黄摩崖:当代作家读写文言文,您有什么建议?
谭有年:读,应该是必须的,但不敢说有什么建议。就我个人的读书体会而言,诵读、吟诵远比默读入心。至于写,我自己尚在摸索中。但是我读历史小说,看到不少作家能自由驰骋于文言两端,多数时候用白话文,等到写圣旨、或者代写小说人物的诗文,往往像模像样。而这点做得最好的,恐怕是《红楼梦》,里面的诗文,境界有高有低,但都符合情节需要,似乎是为书中人物量身定制的。文言文写作上这种精准的拿捏能力,是我要认真学习的,恐怕对当代作家也有启发意义。
至于专意写文言文,最怕的当属翻译腔。曾有不少学生心怀大热情写出半通不通的文言文送我看,看那些句子,就知道他先在脑袋里想出一句白话文,然后逐字改为文言文。这类学生是热情有馀而方法不足,造成翻译腔,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我认为是尚未出离西方语言学布设的思维陷阱,也没有在素读上下足功夫,又不晓得熟读《说文解字》。
文言文写作,好比医生开方。不熟读《伤寒》《金匮》,就不懂方理;不熟读《神农本草》,就不懂药理。中医不懂方理,就像文人不懂谋篇布局;中医不懂药理,就像文人不懂精准用字。《说文解字》好比《神农本草经》,文人笔下的一颗字,就是中医手里的一味药;《论语》《孟子》好比《伤寒》《金匮》,中医的一汤一散,就是孔孟书中的一篇一章。
其实,文言文写作,本质上是积字成文,是一种偏文字的思维运作,不是什么“古代汉语”。文言文写作又好比书法创作,不临摹,决不能创作,素读则好比临摹。书法创作可以仿古,但最终要“笔墨当随时代”;文言文也可以仿古,但上乘的作品不是仿古,而是雅驯,雅是基于历史积淀而随时代雅化各时代口语,驯是符合各时代精神面貌。这样的作品非今非古,即古即今。
同门师兄邓世謇在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文言教学七步法:正音义、点句读、标篇旨、辨语气、划段落、明赏会、仿创作。从读到写,功夫由浅到深,水到渠成,值得借鉴。
另外,当代人初学文言文写作,最好的老师不在大学中文系,而在医院。不管是临床医生还是检验医生,他们的病例以及验单上的文字可称得上最基本的文言文,从写作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合格率起码在99%以上。为什么呢?其实,最基本的文言文,只要不使用“的”“了”“呢”“吗”四个字还能够文通字顺,也就确实是文言文了,只不过较浅显罢了。至于这种写作使用的主体字词是今是古,可以完全不管,而文言写作本也无所谓古今。我曾经想当然,以为每一个现代汉语的“单词”,都有一个对应的“古代汉语”单词,后来当自己阅读到写作的临界点,自然而然地写出了一首基本像样的文言文时,才明白自己曾经的想当然是多么地愚蠢。
黄摩崖:白话文的写作格局已经大定,文言文写作还值得期待吗?
谭有年:文言文可以接受白话文的显者事实,文言文也可以甘愿做隐者,但不能继续被边缘化,因为一旦边缘到出界,白话文也必因失去底蕴而成为失败的显者。当前文言文写作的要务是接续中断百年的文脉,上乘之作恐怕要等到百年之后。这个文化目标的实现需要风气的引领,希望我们的作协能打破文学四分法的框限,不要将文言文写作继续隔离在文学大观园之外。
黄摩崖:感谢有年兄赐教!今人从事文言文写作,绝不能沦为对着老标本的机械摹写,而应尝试获取一种以文字深度雅化口语的能力,希望我们的教学中多一些可能性,这一问题,就留待博雅君子来解决吧。
(谭良田,字有年,吉首大学师范学院教师,“古代汉语”教改工作室主持人。文字学硕士,先后师从唐生周教授、王焕林教授。北京大学访问学者,先后师从杨荣祥教授、龚鹏程教授。主编《儒藏十三经精校素读文库》,现已出版《孝经》《论语》两部经书。在总结古人学习文言文的经验基础上,撰写并发表文言文版《读经三论》,倡导学习文言文要经过“素读”“研读”“识字”三重训练,用于中文系主干课程“古代汉语”,已在教学中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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