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IV（25）|| 石家庄“破老头”的封城画：心理学教授谈绘画治疗

破老头的画。（图片来自网络）

每一个人都可以拿起画笔去表现自己的情感，无论他性格是开朗活泼，或孤僻忧郁。

体验一下绘画治疗吧？

 大帅铁哥 | 文

2021年元月6日，为了控制疫情，石家庄这座城市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这一按就是整整23天，到元月29日才开始有所松动，逐步解封。

前天，我在微信看到看到一篇名为《石家庄解封了，这个破老头却刷爆了朋友圈！》，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的石家庄封城二十多天，城里似乎一片死寂，再没有日记流传出来， 但是在我看来，破老头的画画也是一种记录，并且也能起到一定的心理治疗的作用。
                  
一、破老头画中话

身为石家庄人的破老头，自封城之日起，就以独特的诙谐、幽默、哲思、超脱的画风，记录了疫情蔓延封闭禁足下自身的经历和所见所闻。画中都是一个破老头，长脸，弓背，光脚，大部分时候白衫，一狗相伴，或躺或卧，记录的全是日常生活，却无不妙趣横生，让人忍俊不禁，或深深共情。

让我们先来体会一下破老头的部分记录：

排队检测核酸是许多人经历的事。“宁可多查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那种焦虑、担心，又无可奈何，在破老头的这幅画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封城把破老头自己一个人封在家中，想喝酒都找不到同饮的人，只有身旁的这只小狗。破老头对着镜子来饮，与镜子中的自己举杯相碰，“说干就干”，让人忍俊不禁，又体现了多少无奈！

从这幅画里，我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地体会破老头带着小狗推开门缝想出门又不能出门的“盼出门”的复杂心情。

“对付新冠，加强锻炼！”——这两幅隔离在家的锻炼图，小狗仰望破老头的情景，让人忍俊不禁后，又忍不住心酸。

疫区的民众在疫情下不得不“隔空”购物的情景，在破老头这幅画里被真实简练地记录了下来。

破老头在手机上看抖音，看到河北车牌的车子都被困在了外地不许通行的新闻，他那作为家乡父老的揪心，从画中一直传到了我们心里。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开封。终于要盼来天明了。天明了，开封了！也不要忘记了破老头的画给我们带来的心灵抚慰、共情与陪伴呀!

二、跳与画

我去年和破老头一样，也有在疫情中被禁足在家的经历。我也拿起了笔画画，虽然离破老头的水准十万八千里。自我安慰的是：他是画家，而我是去年疫情中才开始学画的。共同的是：我们都把绘画作为心理治疗的工具，不管破老头在画封城画的时候是否意识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开始学画画是拿来纸笔自学自乐。我小时候就有画画兴趣，画什么都不会太离谱，于是围绕“老两口”涂抹起来。并在朋友圈中发出“铁哥学画话”的画作，加上打油诗：

文言易是非，作画如玩耍
两者皆叙事，连手来画话。
真假加虚构，笑作无厘画。
不求美与雅，但图乐开花。

首先乱涂的是《老两口的幸福生活》系列。针对广场舞与手机微信在老人中的普遍，画了老两口的不同爱好。

把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画下来写下来以及广场舞的跳起来唱起来都是挺有意思的。我们只觉得是自娱自乐，其实它起着自我心理治疗的作用。所谓“笑一笑十年少”，就是这个意思。

许多时候也会遇到不顺心，但通过写和画可以宣泄出来，心情就会好些。

上面的一些画，是在电脑画板上涂抹的。后来心生异想，把摄影的东西作背景，画出人物的故事来。那是真真假假，背景为真，人物为假——画的。

三、宅起来就画起来

不知是不是考虑在疫情中很多人宅起来的需要，学画画的网课多了起来。他们是免费上一周体验课，然后对有兴趣继续学下去的学员收费正式系统学习。

网课画画老师微信问我的情况，我如实告诉她我搞心理学的，研究过写作、绘画的心理治疗作用，现在想体验一下绘画呢！于是素描、彩铅、水彩、板绘齐头并进，忙中取乐。

老师组织了免费试学的群，网课学习的平台里有师生对话和赞赏的功能。授课老师随时了解到学员的需要调整教学，学员也随时提出问题和送给小花赞赏肯定老师的讲授，比传统的课堂活泼多了。

有位学员自我袒露已七十多岁了，另一个网名“学到老”的学员马上说她退休已经几年了，“但是我不认为晚，珍惜眼前的时光才是我应该去做的。”

组织学习的老师经常微信问我学得怎么样，有收获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知道她下一步是希望我参加交学费的系统学习，但我的目的，其实只是想体验在绘画时人的心态的变化。在我看来，那是和日记的心理治疗一样的绘画心理治疗呢！在和疫情共处争斗的日子里，这种个人心理治疗可不能少。

把画配上打油诗，我称为画话。我画话的过程，也是要体验一把这种自我心理治疗中获得的快乐！

画话中，我经常发掘物品中隐含的哲理，希望对自己和对朋友圈的别人，在笑一笑中得到收获。

我生性不喜欢拍马说好话，很讨厌对上面圆滑，于是取自种的杨桃树的照片，画了“凌角突出，明暗分明”的杨桃。画得不好，但自得其乐。

小区里，人们在自己的花园里种了许多果树，它们也成为我画话的对象。打油诗就写在画中或发画朋友圈的附言中。

画话有木瓜：“岭南佳果有木瓜，挺拔向上果高挂。不分大小聚一起，共同命运多对话”。

也画有黄皮：“酸甜相握，少肉多核。生活如此，但求平和”。

关于粽子，家乡有点粗俗的说法：“剥光见人”。文化一点是古诗的赞叹：“粽剥雪肤明席上，酒倾玉骨映杯中”。通俗一点可以说：一时遮掩，最终毕露。大众一点就是：不用穿着光鲜，味道好更实惠。于是有打油诗：“端午问候粽是情，脱开外衣见坦诚。内外有别平常事，滋味如何心里明”。

粽子是在平板电脑画用“画吧”画的。芒果是水彩画的，配打油诗：“大小都是芒，一起吵不完？无须争高下，共处要相安！”

家里常买葡萄和黄皮，各有味道。于是我在水彩画中把它们串在一起了，打油诗道：“葡萄黄皮串一起，酸甜携手黄挨紫。若问此果何处有，异想入笔在画里”。

画后体验这种过程有点怪怪的。一方面掌握绘画技巧，另方面体会绘画起的心理作用。心理学上有“元认知”（metacognitive）的说法，就是对认识过程的认识。正如“科学”是发现自然界的规律，“元科学”就是以科学为研究对象，研究科学的性质、特征、形成和发展规律。

当站在元认知的角度琢磨绘画时，觉得它至少有几个作用：寻找乐趣；锻炼思维；体验成功；交友互帮。它们的共同作用下，快乐会代替忧愁，年老会变得年轻。

四、绘画治疗发生作用的实践及其原理

绘画治疗在国内被众人认识可能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以后。各地派出的救援队就有许多心理学人员去给灾区治疗心理创伤，其中就有绘画治疗的方法。让受灾人把地震中遇到的事情通过绘画宣泄出来。

后来有不少人在其文章中提出了绘画的心理治疗作用。如梁玖在2008年《大连大学学报》中提出：实施美术心理施援该成为我们今后的美术教育研究和美术教育实施工作的重要课题。真正发挥灾难之后的美术心理救助作用，就必须加强我国对美术治疗师的培养和构建美术治疗师队伍，提升美术学科在干预需要救助者工作中的水平和实效。经历了"汶川"特大灾难，越显得美术治疗的重要作用。

在2020年的“战疫”中，我们看到这样的报道：

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一位患者小姐姐的漫画在网上走红。她从入住方舱医院开始，就每天用漫画记录医护人员的日常，她笔下的医护人员化身可爱的“大白”。

另一所方舱医院里有道超暖爱心墙，孩子们在这里画下了祝福。墙上有78幅画，均来自广东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7个家庭的子女，以及他们的同学们。充满童趣的作品为方舱病房增添了爱的色彩，也为患者和医护人员带来了暖心的欢乐。

绘画为什么能够起到心理治疗的作用？我在这里长话短说地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绘画治疗（Drawing Therapy）最早可溯源到史前人类的岩洞壁画，這些绘画表现了原始人类与当時世界的关系和其对生命的探讨。作为艺术起源的先人的巫术和祈祷占卜的活动中，绘画艺术充当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它表达着人们的情感，寄托着人们的希望，也就带有了抚平心理创伤的功能。

绘画通过其线条、色调和形象能影响人的情绪，两个世纪前人们发现了色彩的性格。上个世纪，人们又发现了形体的性格。其实自有人类以来，色彩和形体的性格就影响了人类的生活。在数万年前，人类就开始了以绘画艺术的活动传播知识、表现情感、娱乐游戏、陶冶情操。

把绘画活动对人的身心健康的影响进行科学研究还只是18世纪以来的事情。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欧洲精神病院住院患者的艺术作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许多人认为病人的绘画可以用于心理病理学诊断。

1921年，后来成为心理医生的艺术史学家汉斯·普林茨霍恩，把他多年来从500多位神经精神病人搜集来的艺术作品，在德国法兰克福展览馆的齐格勒小陈列室展出。

普林茨霍恩在收集分析患者美术作品基础上写的书《精神病人艺术之性质》提出：患者的美术作品不但具有诊断价值，同时在心理康复中也具有重要作用。

20世纪上半叶，用以提供有关儿童发展状况信息的“画人测验”很受推崇。人们认识到，绘画不但反映绘画者内部心理现实，还表现了他们的主体经验。

西方绘画治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介绍到中国大陆，并开始尝试作为治疗精神病患者的辅助手段。从发展势头来看，在我国艺术治疗领域，绘画治疗是仅次于音乐治疗的领域。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贾明等人1989年8-10月对17例住院精神病人开展了集体绘画治疗。他发现20次绘画技能训练使病人精神症状有所缓解。

1994年龚鉥发文指出中国国画与艺术治疗的关系，认为“作画时能回到与时空合一的境界，把自我及时空的意念全部消灭，达到禅家所谓的‘无心’的境界，作画的过程也能帮助人感到松弛，使心灵平静”。

绘画治疗的目的是使患者通过绘画及在该过程中的创造性自由表现活动，把潜意识内压抑的情感与冲突呈现出来，并且获得抒解与满足，而达到诊断与治疗的效果。

绘画作品在治疗中首先可以用于深入探讨患者的内心世界，和作为患者病情与治疗效果的参考。其次，更有治疗价值的是可以帮助患者以安全的方式宣泄情感，缓和情绪上的冲突，并了解自我的内心世界，促进自我认识和自我成长。

在绘画过程中，患者把内在潜意识，把内心的冲突、受伤的感受、幻想、梦、自我形象和他人的关系、对过去、现在、未来的反应等表达出来。当一个人在发挥自由想象的创造时，其心灵会摆脱现实世界加以的重负而轻盈起来。

有人说，每一个人都可以像科学家那样去认识和建构关于世界的意义，我们同样可以说，每一个人都可以象艺术家一样去拿起画笔，表现自己的情感及减压，无论他性格是开朗活泼、孤僻忧郁。无论环境的压力或生活的教化怎样抑制个性的发展，人们表现的欲望从来都不会停止，都可以以绘画释放自己的情感。

石家庄封城期间破老头的画作被很多人追读和欣赏，不也正是因为它帮助释放出了自己面对第二波疫情来临时的种种感受，而与破老头的画产生了共情与陪伴么？

【作者简介】大帅铁哥：高校心理学教授。曾在美国密执根大学人类发展研
究中心当访问学者。专著有《叙事心理学与叙事心理辅导》、《学校心理与
教育研究--行动、反思、叙事》、《在自尊的数轴上》、《心理怎么了》、《教育怎么了》、《德育怎么了》、《现代家长的忧思与求解》等。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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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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