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跨儿 | “ 我不觉得自己是酷儿、非二元叙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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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约4200字,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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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目译自Spectrums: Autistic Transgender People in Their Own Words
这本重要且私人的个人文集,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孤独症谱系跨性别者书写。它显露出生活在神经多样性和性别多样性交汇处的挣扎与喜悦。
这些故事将回忆、诗歌和第一人称叙述交织在一起,展现了出柜、学院和大学生活、获得医疗保健、身体过渡、友谊和关系、性行为、怀孕、养育和晚年自我发现的经历,呈现出谱系上丰富多彩的生活百态。
这本文集具有幽默感和个体洞察力,是孤独症谱系跨性别者和支持ta们的专业人士,以及任何对孤独症和性别认同的细微差别感兴趣的人的必备读物。
The Girlhood That Wasn’t Mine
(The Spaces I Cannot Enter)
不属于我的少女时代(我无法进入的空间)
Kit Mead (they/them/their)
我不记得是在多大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自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我不记得是在几岁时,我间接被互联网上的人告知:说“和别的女孩不一样”(not like other girls)是“内化的厌女”(internalized misogyny)。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应的了。我记得我被诊断为孤独症谱系者时是多大:就在上高中前不久。我记得当我最终发现自己是非二元的时候我有多大:在大学后期。
甚至在那之前,我就认定自己属于LGBTQ(后来我在大学里发现了酷儿[queer]这个词),把身份换来换去,试图将它们像Jenga瓷砖一样装起来。我担心如果我选择了错误的身份,社群内成员和社群外人士的愤怒都会降临到我身上。如今,我通常会说:"如果我明确知道我是什么,那就见了鬼了。不过酷儿是肯定的。"
想把具体的LGBTQ+认同固定在我身上的尝试,使得标签部分变得非常长。然后我开始有点困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精准、明确的术语。再然后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是这样或那样的,如果我是个骗子怎么办?
(我甚至担心到在一个为孤独症谱系大学生举办的领导力课程上大声问出“如果我不是孤独症呢?”,获得了轻笑和一句“你肯定是孤独症,Kit”。) 身为孤独症者这个事情必定和大脑里偶尔发生的“我是什么”的崩溃相连,或者是和我可以写的那本书,题为“述情障碍[1]:那种感觉,当......呃,那种感觉是什么?”(Alexithymia: That feeling when…uh, what is that feeling?)
这并不意味着我的酷儿或非二元化程度降低,尤其是因为我还有严重的广泛性焦虑和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2],这使得我对自己的感受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斑驳。另外,我们能不能别跟人们说其一辈子都必须得是一个固定的身份?以及如果后来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身份,其就必定是错的?判断是否真的错了并且从来不应是那个认同,或者是否内心有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这完全取决于个体的人。
我现在26岁了。五年下来,我为了尝试“确定”,到处兜兜转转。我仍然落在非二元上。我只是不是一个女人(not a woman)而已。(尽管有时我认为,我用“非二元”这个词只是因为没有别的词足以充分涵盖我的性别感受。好比“酷儿”涵盖了很多东西一样。)那也没关系。就算我意识到我可能是个女人,或者无论是“非二元”还是“女人”(woman),顶多不能概括我的体验罢了,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酷儿空间里,我顶多是个局外人(outsider)。我曾写过这方面。这些空间往往很吵。它们往往不考虑孤独症谱系和神经多样性方面的无障碍需求(access needs)[3],通常也不会考虑身体上的需要。我不敢说任何关于噪音、亮光、社会适应设施[4]缺失的话,因为我害怕让周围的人沉默。我并不想抑制人们的骄傲感。我只是想被纳入其中。
但我活、我笑、我哀悼,独自一人。我们通常被孤立。孤独症者往往是LGBTQ+人士。反之亦然:LGBTQ+人士往往是孤独症者。在我所处的社群,精神残障的比例很高。自杀。若非如此,就是歧视、谋杀、弑孩、暴力。
但我不再经常参加酷儿空间的活动了,如果有的话。因为埃勒斯-当洛斯综合征(Ehlers-Danlos Syndrome,EDS)[5]、疼痛发作、重度压力、资金问题、心理问题爆发,以及容易出现的感官超载(sensory overload)[6],我的行动能力受到限制。我花了大部分时间待在网上,在明确孤独症友好的空间里,或者在离我住所大约50码的咖啡馆。我不觉得自己是酷儿、非二元叙事的一部分。我从来没有真正这样感觉过,当任何时候都有差不多九种阻碍让我无法处于本应属于我们的空间。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常常以酷儿为中心、能够处理非二元及相似议题的孤独症空间。我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并不那么如意。白人、顺性别(cisgender)、直男在叙事中占据主要地位。即使在我常去的空间,许多人的身份也没有被聚焦到。我希望我们能做得更好。
但我也希望酷儿空间能做得更好。
如此,在我14岁被诊断为孤独症者之前,我“和别的女孩不一样”,这甚至不是因为我的动作、我的交际、我的感官体验不同,而是因为我只是不是一个女孩(I just wasn’t a girl)。我还没有足够了解,不知道可以用非二元(non-binary)这个词来描述我的体验。
在我21岁发现自己是非二元者之前,我“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是因为我是孤独症者,不是一个女孩(not a girl)。我不是一个女孩,但在我知道这一点之前,我仍然和别的女孩不一样。这不仅仅是内化的厌女。虽然这可能是父权制的一种手段,告诉女孩们应该互相厌恨,但跟每个人说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则也是健全中心主义(ableism)[7]、反LGBTQ+立场和其它各种主义(-isms)的一种体现。
不管我能进入什么样的空间,我都是酷儿和非二元者。不管我能进入什么样的空间,我都是孤独症者,且有多重残障。不管我在所有叙事中处于何种不完美的位置,我都是酷儿、非二元和孤独症者。我同时是所有这些东西。Tumblr上有一句常见的格言:"任何猫都会告诉你,自己进盒子和被人放进去是完全不同的。" (getting into a box of your own accord is quite different than someone putting you in the box, as any cat will tell you)。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拿走我的标签——我的身份认同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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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t Mead是一位酷儿/非二元多重残障的倡议者[8]、作家、皈依犹太教的学生。其经常和其猫在一起,写作,绘画,或待在咖啡馆里。
披垒注:
[1]述情障碍:Alexithymia,是一种神经心理学现象,表现为在识别和描述自己或别人所经历的情绪方面存在困难。其核心特质是在情绪觉察、社会依附及人际互动上出现失调。
述情障碍在孤独症谱系群体中相对常见(意思是相比一般人群[尤其是NT,neurotypical,神经典型发育者],述情障碍在孤独症谱系人群中的发生概率更高;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每一个ASD人士都有述情障碍)。
共情(同理心)分为认知共情和情感共情,述情障碍也分为认知性述情障碍(难以识别、表达、分析情绪)和情感性述情障碍(缺乏想象力和由外部刺激产生的情绪唤起)。
根据研究,ASD的共情障碍为认知共情障碍,即难以理解别人的意图。ASD的情感共情是完整的,具有体会别人情感和同情回应的能力,并且多见强情感共情在其它生物甚至物品上的泛化;虽然很多ASD人士也可能在对别人情感的回应上存在问题,但这属于社交障碍范畴*。
同样的,研究显示孤独症谱系人士更倾向存在的是认知性述情障碍(但也不代表都不存在情感性述情障碍)。这意味着识别和描述情绪、区分情绪和身体感觉、识别面部表情以及辨认和记忆面部的困难。
*ASD的社交障碍指的是先天认知层面上的共同关注力和社会性理解力的不同,以及个人社交需求和社会性交际能力的不同,不是通常意义上所指的社交障碍(aka社交恐惧/焦虑/退缩),但很可能在后天发展出后者(以及其它心境障碍)。
[2]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又称复杂性创伤后压力症候群(complex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简称complex PTSD或C-PTSD),是一种与压力有关的精神失调状态/障碍,其可能在个体很少或没有机会逃脱的情况下,因长时间或反复暴露于一系列创伤事件中而形成。其表现包括长期的恐怖感、无价值感、无助感、身份或自我意识的扭曲、过度警惕等等。到ICD-11时,C-PTSD发展为一种独立的与应激有关的诊断实体。
[3]无障碍需求:access needs,指个体为了交流、学习、参与活动而需要的任何东西。如果一个空间能够向个体提供其充分参与环境和社群所需要的一切,那么这个空间就可以被认为是无障碍的(accessible)。
在能力主义(见注7)的现状下,无障碍需求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妨害。个体提出自己的需要,往往被认为是软弱和偏离规范标准的表现。在资本主义体系中,为满足无障碍需求提供支持,也往往被视为额外的、不必要的成本。要打破在社会中无处不在的能力主义,必须将无障碍需求正常化。要意识到“残障”是社会构建出来的,而每个人都会有面临“残障”的时刻。
[4]社会适应设施:social accommodation,是一种社会性支持策略。比如在游乐园中,因为很多孤独症人士喜欢旋转和跳跃的感觉,而过多的人流、声音和光线有时又会造成感官刺激,所以可以设置跳跃区、旋转区等活动区域,同时设置过渡区、冷静区等有助于心理调适与情绪调控的区域(比如有一个简单的圆形球体可以容纳其躲在里面)。事实上,这样的设施对所有有需要的人都是适用的。
同时,accommodation(调适)也应用于教育中。以孤独症人士为例,学校可以在学习、社交、感官处理、执行功能、情绪和自我调节等方面进行适应性支持,比如:延长考试时间;将任务拆分成更小单元;转换信息的呈现方式;运用视觉工具搭建结构化环境;允许使用降噪耳机;提供握笔辅助、听记设备支持(阅读材料转有声书或实时语音转文字)、每天固定时间使用的资源教室;进行社交技巧、时间管理、思维训练等方面的指导……等等。
在个别化教育计划(IEP,Individualized Education Program/Plan)中,除了accommodation(调适),另一主要支持策略为modification(调整)。
Accommodation:调适(教学方式的适应)。
发生在普通学校中。通过调适教学的环境、材料、方式等,为有需要的学生提供合理的辅助和便利,使其无障碍地获取(access)与同辈一般学生相同的教育内容。课程的分级标准是一样的。
例如:让孤独症学生完成和同辈一般学生相同的测试及作业,但在时间、格式、设置、安排和/或表述等方面有所调整。
Modification:调整(教学内容的修改)。
发生在普通学校中。通过修改教学的内容、要求、目标等,为有需要的学生提供适当的支持,使其达成(achieve)与同辈一般学生相同的教育层级。课程的分级标准是不一样的。
例如:让孤独症学生完成与同辈一般学生不同的测试及作业,或使用与同辈一般学生不同的标准对其进行评分,或使其免于参加特定项目。
[5]埃勒斯-当洛斯综合征:Ehlers-Danlos syndrome(EDS),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结缔组织疾病,可致关节柔韧异常、皮肤弹性过度及组织脆弱。
[6]感官超载:sensory overload,指个体在身体的一种或多种感官受到环境过度刺激时出现的感官超负荷状态。常见于ASD孤独症谱系障碍、ADHD注意失调及过度活跃、OCD强迫症、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DID多重人格/分离性身份障碍、GAD广泛性焦虑障碍等人群。
[7]健全中心主义:ableism,或称能力论、能力至上主义、残障歧视主义,是一种针对残障者(或所有“不符合标准”的人)的歧视、忽视与偏见。其植根于一种假设,即残障者需要被修复(fixed)或不具备社会成员的全部功能。
[8]倡议者:advocate。倡议(advocacy)即有目的地去努力改变目前现有或研议中攸关特定个案或其群体权益的公共政策或实务作法,亦或间接促成环境改变以更符合特定个案或其群体的相关需求。
翻译:DeepL(it?)
校对/排版:披垒(它/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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