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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薛婧怡 野飞船
2024-08-22


呼……想到要写2021年的总结,不禁长抒一口气。这是此前任何一个年份都没有的感觉。

2021,是在行李箱的折叠和打开中行进的一年,是具身地从夜路走向黎明的一年。



🔍
访问不同世界观
以多元集群形式工作 


先来说说这一年做的事。

2019年秋天,我离开北京去杭州,这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从这时起,我告别了去办公室上班的固定工作方式,开启了更自由的、以自身创造力和热情为核心、不局限形式的工作方式。

在那个转折期,我看到中国美院发起的Inter-World-View项目召集令:
 
Inter-World-View,是「世界观」(Worldview)之间的交互,也是对世界与世界观的「访问」(Interview)。

IWV希望不仅限于狭义的艺术领域,而是能够联接广泛分布于各界的群体……我们尤其期待结识那些在日益专精和割裂的世界中,拥有但能够跳脱具体的行业和领域,进入超越性思考、形而上维度,共怀改变世界愿望的人们。

IWV希望探索的是完整的生活与工作的世界观,包括「如何共同生活」的技术。任何一个规模的群体,都代表着某种独特的世界观,已经开始了它的「普遍化」进程(哪怕是微小的、仅仅在数人之间),同时,它们大多也拥有了某个地理位置上的牵连。从而,与今天盛行的两种极端的社会生存形态:日益单子化、自我闭环、游牧、流散的个体(以自由艺术家为典型),高度组织化、同一化、化身千万、无孔不入的集体(以跨国公司为典型),都非常不同。

这段话在当时出现,带给我极大的震动。伴随着我作为个体对于自身新生活可能的探索以及我作为集体的一员对于人类理想未来的憧憬。


2021年1月,重庆朝天门码头


回看我的2021,正是体验了IWV所提及的三种社会生存形态:

以自由艺术家为典型的单子化、游牧、流散的个体(个人摄影项目);
以跨国公司为典型的高度组织化、同一化的集体(WAG女性联盟的成员企业);
以共同改变世界愿望为核心纽带的、同时保有自由和联结的、新型集合人类的方式,这正是我离开北京后不断在探索和实践的概念:社群(球根星系)。


先说个体的部分。在2020年7月推出个人拍摄服务后,我的身体便成为了一个可以行走的工作室。这是年少时我多么渴盼之事,终有一日被自己亲手创造出来。当读到埃里克·索斯写「摄影不像电影,可以单打独斗」时,我知道我们在为同一件事激动。

这份工作在这一年里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拥有了很多奇异的、美妙的撒野经历。感恩每一次选择信任我的女性。大多数拍摄都是在自然中进行的,也特别感恩我的自然同事们,因为它们毫无保留、无处不在地照看我,让我感觉自己的漂泊始终蕴着一层温柔的底色。

这一年的拍摄经历让我积累了丰饶的经验,让我更加清晰我能够在一次拍摄中可以分享的珍宝和抵达的地方。我会持续耕耘这片影像的沃土。

去年有一日和朋友聊天被问到:你觉得摄影可以一直做下去吗?
我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摄影一定是一辈子会做的事,但我与它发生关系的方式会不断变化。


📷 关于我从年少成长至今的摄影故事,可以阅读好朋友原紫竹为我做的采访:
 一个野生独立摄影师的编年史


2021年4月,温州雁荡山,付芮伊拍摄



去年二月,两位好友Athena和Marcia邀请我加入她们共同创立的女性联盟Women Alliance Group做新媒体编辑工作。这份工作的种子早已在2020年夏天播下,那时被她们邀请去上海麦肯锡工作室拍摄#IamRemarkable工作坊,让我第一次感受到WAG Vibe的活力、热能和大爱。

通过WAG的工作,我有机会从一些切面了解了职场女性的生活,了解了在当今社会依然以大比率存在的「高度组织化、同一化的集体」,此前那是我倍感陌生的世界。这些传统的组织存在局限,革新的绿芽正从缝隙中涌动。而WAG在做的事就是在既定的社会框架中完成超越世俗设定的创新和开拓。

是一段收获颇丰的经历。尤其开心得以结识许多有共同女性事业理想的亲密姐妹。新的一年,我不再以特定的身份为WAG工作,但是我与WAG宝宝的连接、对她的祝福会一直存在。


🌞 关于WAG宝宝出生和成长的故事,请观看视频:

我们的故事|女性联盟:全力以赴,共创平等



2020年8月,上海麦肯锡办公室,Alexis拍摄



最后要说我们的球根宝宝。

2021年3月,付芮伊邀请我和大河共创青山村自然之旅。一开始我们对未来没有太多预设,只是想相聚做一些事。后来球根星系大地社群无比自然地顺产出来,而当我们回溯前路时,也并不意外地发现这孕生早暗含伏笔。

球根星系想做的事,很简单又很深邃:在当代社会,邀请每一位大地的孩子加入我们,重新建立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连接。




与付芮伊和大河合作是难以言喻的美妙经验。付付是我们团土地般稳定的基石,她把神圣植物带到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中,每次活动开始前,她都会带我们先和植物一起工作,体会植物之灵坚定又深情的守护。大河极富个人风格的意象工作法,总是带给我强烈的艺术刺激,她是一位接引幻想世界的魔法师,用歌声和画笔让我们直观地感受那不可见世界的魅力。

这一年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灵魂家人、合作伙伴,全然地分享、见证彼此的成长,但我们的关系又没有束缚感,而是毫无保留地支持彼此去活出独属于她的那部分。

球根星系渴望创造一种新的工作方式和聚集人群的方式,但对脚下这片与我们一起工作的大地而言,未来只是古老的回声。


🌳 我们写下的球根星系故事:
「球根星系Bulb Galaxy」的诞生
带着大地之心行走

来自球根三兽的年度抒情



(照片)2021年12月,厦门树里民宿,青猫拍摄



🎸
拥抱失散十年的吉他爱人
成为在路上的游吟歌者


2020年的总结中我写了那是开启多元媒介艺术探索的一年,除了最久陪伴我的文字和影像,还实践了弗拉门戈舞蹈、 自由绘画、即兴戏剧,唯独少了音乐。而那一年末尾的经历让我预言:2021年会是一个音乐大年。预言也是一种承诺。

2021年1月结束旅行回到家后,我重拾了十年未弹的吉他。这对我来说,要比完全重零学一个乐器还要困难——最难克服的是曾经没有将这件乐器学好的心理障碍。

重上第一节吉他课时,老师现场演奏,再次如此近距离被手指和琴弦的魔法冲击,我感觉尘封多年的渴望汹涌奔腾而出。这次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加之禅修归来积累的心力和定力,我利用年初在家的时间完成了基础的技术积累。

三月离家去杭州没有琴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手指对琴弦的饥渴。后来在阿纳果又摸到琴的第一刻,手指真有一种饱饮音乐的感觉。

跟钢琴手原紫竹聊乐器,说我很喜欢因为练琴手上磨出的茧。她说她完全懂,那是一种将身体献祭给乐器的感觉。

虽然欣赏音乐从未在我生活中缺席,但自己能玩音乐时,我才真的觉得又找回了这位爱人。

2021年9月我在大利侗寨做染织义工,一一和小婷邀请朋友来吃晚餐。饭后我抱起吉他伴奏,秋虫和我们一起唱《故乡》。小婷说:这是我们工作室第一次出现现场音乐。这句话击中了我。

那一夜之后,我开始梦想成为一个游吟乐手/歌者,让没有音乐的地方出现音乐,并且终有一天会用音乐唱我自己的歌,讲我自己的、沿途收集的故事。


2021年9月,贵州大利侗寨,一一拍摄



🕳️
忠诚于黑暗
潜入地下世界之旅 


2021年末尾,我终于阅读了那本大名鼎鼎的《与狼共奔的女人》来为这一年颇为沉重的内在世界收场。书中我最有共鸣的是「蓝胡子」和「地底森林的启蒙」,这两个童话故事都是关于女性潜入地下世界,相遇、疗愈并整合自己的阴影面向之后完成与内在野性女人的深度结合。

作者在描述女性与地下世界的关系时写:

不同地域和历史时期的圣人传说都告诉我们,在转变的道路上,的确有「某个地方」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我们寻踪的本能,我们的直觉,会让我们一步步向命运的方向前进,直至到达那个地方。我们最终都会走进王国的果园。这是我们必然的命运。

对我来说,阿纳果就是我的「某个地方」。


2021年3月,丽江阿纳果


2021年3月21日,28岁生日当天,我回到阿纳果。原本是充满期待的重返故地之旅,却一把将我拽进地下世界,似乎冥冥中也注定了后来一年的主题——探访冥界的阴影姐妹。

2021年5月,球根星系「重返大地之心」的旅程共振出的强大能量,把我和许多族人都拉到内心的深渊、灵魂记忆中的冰窖。结束那次旅程回到上海,我经历了近几年人生最黑暗的两个月。很多积压的伤痛澎湃涌出,一种完全被打倒在地不得动弹的绝望。

我也通过具身的经验认知到,穿越黑暗最好的途径,就是完全忠诚于黑暗,理解黑暗是作为其本身而非光明的对立面而存在的,黑暗有非常纯粹的智慧教导。

那段时间,我关掉朋友圈,减少社交,深居简出,洞居于十几岁时特别熟悉的孤独绝境。也是在这种心理状态中,我剥离了很多自我的假象,那些在这几年社群工作中不自觉积累的取悦、逢迎之心被精神的大斧劈裂。自我解构的剧痛和剧爽。

由此我反省:之前在社群中我总是表现出关照呵护大家的形象,有一部分来自于对自我价值的不确定,仿佛必须如此,我才能被看到、被认可。由此我也明白:一个渴望做疗愈工作的人,只有足够深入地直面自己的匮乏并将其清理,才能保持好自己的纯度和空性,在足够干净的状态下去倾听需要帮助的人,否则很容易陷入通过疗愈别人而证明自我的陷阱


2021年5月,丽江阿纳果


十一月,离开阿纳果半年后,球根星系的「太阳部落的重聚」之旅中我再一次回来,也是在和我2020年第一次去阿纳果同样的时间归来。五月大地的黑暗变为深秋灿烂的太阳,我的心也是如此。但同时,黑夜之母和太阳之父也给我出了新的考题:

昨夜走山路,月亮被云遮住,整个山间漆黑一片,星星特别多,可以看到淡白色的银河。手机相机都拍不出来,就定定站着,凝视山川黑色的轮廓,想用身体记住这一刻。

想到去年十一月第一次来这里那晚,星星也是这么这么多,下车后林长老说,你们是踩着银河来的。

去年和大河一起来阿纳果,Samala搜了很多照片,说那里真美啊好期待徒步啊。我没细查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只一心想赶紧离开杭州,觉得去就对了。当时断然想不到后来一年在这个偶然抵达的地方遇到那么多人,写下那么多事。一年后重走旧路,Samala归队,这个轮回之圆更加完整。

前夜和林长老在火塘聊到很晚,回顾我这一年五次来阿纳果的时间线,从一个人一次次重返故地到和球根星系的族人们回来。一层层蜕皮,一寸寸更往下扎根。而刻印在林长老记忆中的却是一个虚构的时间线,她困惑道:你们真的不是2019年底来的吗?


2021年11月,丽江阿纳果


确实,山里自有一种与外界无关的时间法则,一种只会被心捕捉到的密码。就像我每次回到阿纳果都觉得,只有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是有效的,它们独立形成一个甬道,有一个我一直在其中生长,对她而言,山外的时间如虚似空。

而每次回山,都是再来与她团聚,给她和山,一起交考卷。

和长老聊到去年十二月在院子里的生活,好像全世界只有四个人,我和她,强爷和阿布。和这三个云南人学会了晒太阳闲起,学会了日日劳作很可贵。

重读她去年发给我的与阿纳果初结缘的文字,题为《归巢》,而她的山中小院,也终于在几经改名之后定名为「巢」——一切早已被写好。

三月离山时写:等待着以后还能一次次回到山里,一次次学习真正的顺应自然。是直到这次归来,我才终于能坦然轻松地面对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以及其中沉淀出的宿命感。


每次回山,关系或事务都有各种不如意,如今明白这就是我、我们与这座山因缘汇合时必然生发的一切。在这个宏大的山川王国中,自有一种隐形的山人相交的秩序。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其中一个多么微小、多么有限的存在。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学会以身相应地敬畏这份有限。于是曾经想要控制的埋怨的痛苦的心,渐渐低到了地里。

从前总想用语言确认一切,恨不能检视每个细节的齿轮是否严丝合缝。

后来岁月替我们做了一些事,月亮替我们做了一些事,火替我们做了一些事。

于是语言变得多余。于是语言里那些并非有意却满含诱惑的甜蜜和暴力变得不值一提。

此刻我沉默地坐在你身旁,火光照亮我们的脸,我看得清你的眼睛。我知道这一刻也是留不住的,但我会很珍惜。


2021年11月,丽江阿纳果



🏜️
仍有游牧之心
但我不再适合流浪 


八月底,整个夏天的蛰伏即将落下尾音。刚从黑洞中探出头重新望向外面的世界,迎接我的是在贵州大利侗寨「weave wave」染织工作坊做一个月义工的体验。

这段夏末秋初的侗寨生活拉着我的手,仿佛德墨忒耳拉着玻尔塞福涅离开冥界,回到了丰收的大地。

拥有这个义工的体验机会非常偶然。与「weave wave」联合创始人一一是多年微信好友,平时几乎无互动,也常常错过她的动态,六月底却在她发出招募义工的消息时立刻看到,马上联系她。后来她说,发出消息两个小时后,今年的义工名额就招募满员。不得不再次感叹因缘之妙——适宜之路,会自行发出召唤。


2021年9月,贵州大利侗寨


这两年的世界天翻地覆,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不同程度上人仰马翻。而一次次进入山野自然,和乡村中的人们学习以贴近土地的方式,以最基本的方式,如实地生活,给了我丰盛的营养让自己的身体扎根在大地上。

前年在云南的山林和禅寺的生活,让我认识到劳作的重要性,也让我反思过往人生过于着重于头脑而弱化身体劳作的偏颇之处。一直非常渴望能有一段时间只是单纯地劳作。

一个月里,学习了染织全过程,真切地体会到在乡村中日日劳作的苦与乐。不像在城里,累了就点外卖;干完一整天活臂膀即使酸痛也还要亲自做饭,是在这样日子的累积中,身体长出了一些结实的质地,灵魂开始长在土地之中了。

离开侗寨午夜回到上海,山景转换为都市楼群,那是我第一次不像以往在身体急速切换中有如梦似幻之感。我开始学会稳定内在核心:无论以哪个方向穿梭于怎样不同的空间,那个稳固的锚和轴都只是生活本身。不是逃离,也不是回归;而是在不同的地方持守着同样的韵律和秩序:起居、烹饪、劳作、阅读、创作、冥想、思考和无需思考——生活而已。











2021年8-9月,贵州大利侗寨
摄影作者:一一、小婷、香云


在大利侗寨和隔壁岩书阿姨上山割稻子那天,我的尾椎骨意外受伤,那正是海底轮的kundalini能量点,这是极具深意的伤痛。身体以激烈的方式摇动我:你不能再延缓修复自己破损的根基了,你不能再美化无根的流浪而逃避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独立课题了。

痛定思痛。从贵州回到上海后,我决定了第二年要开始拥有真正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不是像在北京那样的合租生活,也不是离开北京后连续被提供住房的借宿生活,而是完全自我承担的独居生活。

没有想到上海成为我独立扎根的基地。几年前刚回国时我最想落脚的城市就是上海,当时却屡屡感觉不被上海欢迎。后来我停留于北京、杭州,而后兜兜转转又来到上海,无一不是沿因缘之河顺流而下的结果。

很感谢爱丁堡的好友李长歌邀请我住在她上海的家里,让我在初来上海时接住了我。这些年每每经历变故时就会在关键节点收到朋友的帮助,这些善意温柔地抚慰了无常带来的惊慌。但正在经历土星回归的我不该也不甘于总在帮助中成就自己。

是时候建立自己的王国了。是时候给土星大人一个像样的答卷了。再上路时就是带着根行走的树,而不是短暂落地却总难久栖的无脚鸟。











2021年8月,上海游牧神兽之屋



😈
不断挖掘内在世界的新剖面
活成很多个人,活出完整的一个人


2020年总结的开头,我放了那一年发型变迁的照片,最后一张是年末剃的光头。

以此为始,2021年的前半程是看着头发一点点长长的旅途。

最初冲动做这件事的心理因素,在头发生长的过程中被慢慢消解,而后它更多成为一个极富游戏感的体验。当过菠萝头、刺猬男孩,因为戴假发当过绿毛水怪、紫毛精。奇奇怪怪的造型里,都是时间的形状呀。












2021年1-9
摄影作者:阿璇、泽文兄、付芮伊、
阿竹、Lucille、大河、小婷


2021年最后两个月,头发刚及肩,我内在世界的王子显化于外表。是一段雌雄同体的时光。

我享受那种因为造型变幻而假想自己活成很多个人的感觉:性别、民族、年龄、身份,都是流动的。其实每个人也都本就如此。每次回收一个人格的剖面,都让自己更完整。

2022年,要通过活成更多个人,来好好活出自己这一个人。














2021年11-12
摄影作者:林长老、付芮伊、Samala










#时光之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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