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同马克斯·韦伯会面，你会问他什么问题？——汉斯·约阿斯谈韦伯

汉斯·约阿斯密涅瓦Minerva 202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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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是德国著名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哲学家，是公认的古典社会学理论和公共行政学最重要的创始人之一，被后世称为“组织理论之父”。他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就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今年是马克斯·韦伯逝世一百周年，南京大学郑作彧教授采访了柏林洪堡大学汉斯·约阿斯教授（Hans Joas，曾任德国埃尔福特大学韦伯高等文化社会研究所所长），请他谈谈对韦伯的印象和看法。以下就是采访视频和文字。

一、您为什么会研究马克斯·韦伯呢？

我是学社会学的。在社会学这个领域，韦伯被认为是古典社会学家。可以说，不管人们愿不愿意，都绕不开对韦伯。具体来说，我在慕尼黑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读过也许是他最有名的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在接下来的学习中，我也继续读过他的一些其他作品。后来在我的学术生涯里，周围常常也有一群非常热情的韦伯主义者，在德国、美国和英国都有。他们都将韦伯看作智慧之源。这有点讽刺。关于这一点我一直觉得很奇妙，就是关于韦伯到底说了什么，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虽然大家都被韦伯启发了，但想法是不同的。

二、韦伯的作品对您个人的研究工作有哪些影响呢？

我会这么说，数十年来，直到今天，韦伯的有些作品于我而言是极具榜样意义的。但并不是韦伯曾经说过的哪句具体的话激励了我，而是他研究的风格。不是写作的风格，而是研究的风格。我认为，与今天的社会科学家不同，他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涵养，显现出历史的深度。他不只简单在谈论当代……他也谈论当代，但他让当代沐浴在广博的历史知识的光照中。他率先从全球的层面来进行理解。他对中国、印度进行了历史比较研究。在他的时代，几乎没有人这样做研究。也许有一些中国或印度专家做过，但很少像他这样做比较研究。

此外，他一直关注经验科学与规范问题之间的关系，尽管这也是人们现在一直讨论的问题。这些都是我的榜样。不过我想说，虽然我担任了九年的韦伯高等文化社会研究所所长，但不管在哪种意义上，我都不是一个教条式的韦伯主义者。

三、马克斯·韦伯被视作古典社会学家，他的作品在今天还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这个问题，我可以用上个问题的答案再答一次。对于我来说，令他的作品至今具有现实意义的地方在于，他那经验导向但并非对规范全无兴趣的、有历史深度与全球导向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这让他的作品至今都很有现实意义。不管他对中国或新教下的那些具体论断是否正确。实际上我认为，在这些问题上他说的并不对。

四、韦伯作品中的哪一部分对他同时代的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

实际上在他的时代，只有他作品中的一小部分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他突然去世。也许可以这么说，人们只看到了大量碎片的堆积，而且大部分是他死后才出版的，他在世界上的重要性多半来自他死后出版的作品。在他的时代，当然他也很有声望。他算是一种……不修边幅的高深隐士，久居幕后的神秘人物。他长期因为健康或疾病原因而没有在教学，在这段时间里也很少公开露面。生前他发表了引起巨大争议的关于新教伦理的论文。他晚年的演讲《以学术为志业》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他作品真正的核心观念实际上是在他死后才被世人接受的。

五、如果您自己有机会亲自和韦伯碰面，您想和他聊什么？您想问他哪些问题？

首先我得说，我要亲自跟他碰面之前可能会很担心。不是说我和所有过去的伟人见面都这么担心，也有我想象我们碰面时会话氛围会很轻松的伟人，我可以跟他说，您的作品中有个我一直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吗？或者说，我认为您的某个观点没有说服力，您可不可以再写得仔细一点。但我很难想象我和韦伯碰面也会这样。我诚实说，我相信跟他碰面都会是他在讲话，不会有很好的对话，因为他很刚愎自用、脾气很暴躁。所以要站在他面前，会让我很担心。但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韦伯，其中有我至今还在研究的。这样的问题不止一个，有两个。第一个是：我想，他思想发展的最后阶段――因为他早逝，这个发展突然中止了――他开始发展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关于国家与民主的观点。今天我们基本认识到，在所有的政治秩序上，他十分强调统治的环节，这的确很重要。但我想，为了正确理解民主，或说为了正确认识所有的政治秩序，人们不应仅仅关注统治，而也应该关注其他方面。比如合作社这种形式，不是一个人命令其他人，而是人们相互管制。在韦伯的作品中这两个方面没有得到同等重视，但也许他在晚期作品中呈现了这些东西，我很想听听看他会怎么说。

第二个我很难在几句话之间说明白的问题是，韦伯在海德堡和恩斯特∙特洛奇合住过，他是一位在威廉二世时期非常重要的学者。他们的关系很好，但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在1915年完全闹翻了，后来特洛奇去了柏林的大学。但如果将他们毕生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时，会产生很多十分有趣的问题。我想和韦伯说：请您忘掉和特洛奇的争执，也许这场争执涉及到私人问题，但请您现在看看特洛奇那些在您死后才写就并出版的信件，其中也许有能让您学到什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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