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额济纳不肯倒下的胡杨林,诉说着美丽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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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终于看到额济纳疫情解除的消息,凝结心头多日的愁云惨雾慢慢散去。可是,胡杨的叶子也该落光了吧,还有没有人肯去看它们铅华落尽的样子呢?
十月中旬,当得知额济纳出现疫情,而且有将近一万名游客滞留达来呼布镇时,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幅面画——不到两万人的小镇,零星的客栈,黄昏中在街头叫卖的小吃摊,以及扎堆在农贸市场旁边,招徕生意的出租车司机……
当然,这是十年前初夏的一个傍晚,刚到额济纳时看到的情景。立即给曾经的两个旅伴发去微信,她们跟我的感觉一样,这么偏远的一个小镇,如何承受这疫情之重!
我们那次是从武汉到中卫,先去找“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再到银川,探寻“贺兰山缺”,看西夏王陵后,一路直奔额济纳的。那时,京新高速或许还在设计中,从阿拉善右旗往额济纳的公路,似乎并不曾刻意修过,而是大漠戈壁中任意踩踏出的一条小径。
要么是黄沙漫天,车子开过去卷起一股黄尘。要么是戈壁滩,裸露着浅黑色的地表,稀稀拉拉的生长着低矮的植物,叫不出名字。山的身影不高,也很远,似乎也是黝黑的。没有绿色,便只剩下空茫和苍凉。心里想,怪不得当年那么多马背民族,拼了命也要翻过贺兰山,去争夺河套平原了。然而,王维的诗句却又那么瑰丽雄奇,成为这片土地的千古绝唱。
那天一早出发,六点多钟才终于到达额济纳旗的达来呼布镇。整整十多个小时,只在戈壁深处的一间类似工棚的屋子里,抢到一个份饭。当巴士终于停下来,疲惫不堪的三个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三人间,才六十元。放下行李箱就上街,看到了最初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于是,深深刻在了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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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本次疫情的一些记述中,额济纳已然超越了十年之前。黑水河重新修整,祁连山的水再次滋润了额济纳干涸的土地。一排排胡杨遒劲挺拔,满身金甲,倒映在碧波微澜之中。的确,若不是祁连之水,如何配得上这漠北精灵。额济纳理应重现昔日风姿。
令人忧虑的是,网上数据显示,整个额济纳旗,面积虽是北京的七倍,人口却至今不足四万。达来呼布镇则仍然只有两万多。即使在无边辽阔的内蒙,它也是面积最大,人口密度最低的一个地方。而它,却有着全世界仅存的三处胡杨林之一。有着见证沧海桑田,千年不倒的怪树林,有通往蒙古高原故道上的黑城,有如今连接中蒙商旅的策克口岸,有名震遐迩的酒泉航天城。每年接纳游客近六百万人次。2019年,仅“十一”长假就接待近150万人次。
十年前的初夏,额济纳却显得颇为落寞。在我们仨的所有游程中,几乎没有遇到其他游客。为了看居延海的日出,包车的师傅天没亮就带我们出发,除了赶一段路程,师傅说可能会逃过门票。结果,等我们玩到太阳升起老高出来,也没见到守门人。去策克口岸更是有趣,刚好遇上当地一众上百人的队伍搞联谊活动,去对面的蒙古口岸参观。或许他们也互不熟悉,居然让我们混迹其中,不经意中跨出国门。其实,口岸没啥可看,倒是那长龙见首不见尾的运煤列车,引得我们好一阵惊叹。师傅说,“人家的煤尽管往家里拉,自己的省着用。”这话特逗!
初夏的胡杨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一株又一株,站立在金黄的沙地上。那份灿灿黄沙烘托着的绿荫,延伸得天地相接。无论是最南边的热带雨林,还是最北边的莽莽兴安岭,你都想象不出黄沙托着胡杨的模样。它们相互抵抗,又相互辉映,演绎着生命的奇观,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谁都说,胡杨林最美的是秋天,可黄沙与绿树的搭配,又怎不是别样的美丽。据说,正是这一株又一株的胡杨,用它们的躯干,甚至是树根,挡住了黄沙往东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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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太阳西落时,师傅带我们去看那些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怪树林”。师傅让我们先看就在旁边的黑城,然后再去怪树林。而且说那天的天气正合适。问其意,说是黑城太过荒凉,早进早出为好。
那天中午下了点雨,云层压得很低,进黑城时,还有零星的雨点飘洒。黑城外一片荒漠和流沙,一个一个沙丘已经堆得接近城墙,只有城墙的角楼还巍然矗立,把人带去千年前的西夏。城内也是一片荒芜,惟见七零八落坍塌的土堆和沙丘,很难想象那也曾是马可波罗经过的地方。很快,我们便被穿城而过的风沙吹打得落荒而逃。
从黑城出来不远,就是死去千年的胡杨林。一脚踏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压迫得身心俱碎!仿佛一场场腥风血雨刮过,万千逝去的生命却不肯倒下,它们用各种不屈的姿势,诉说着曾经的勇敢和挣扎。
有的依然屹立高大的身躯,尖锐的臂膀直指苍穹。有的单膝跪地,却昂扬着头颅。有的又仿佛患难相拥,扶持着彼此。更有直接仰身倒地,裸露着躯干,虽被风沙万千蹂躏,仍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夕阳从低垂的云隙里射过来,天地已然融为一体。心底涌起悲怆,感觉《命运》交响曲的旋律在林间低沉回荡。刚才在黑城刮得流沙飞扬的罡风,在这里变成了低吟浅唱。我感到了生命的悲凉,却也感到了灵魂的高贵!
景区的一石一木都是不能带走的,我知道。可终于没有忍住,在离别的最后时刻,俯身拾起一小段枝干,盼望那钢铁般的坚强,从此伴我前行。
虽然我读到的额济纳,不是它金秋十月的绝美,十年前,它甚至还有点落寞。但胡杨林三个千年的生命历程,却是它独具的特质,让人在西北大漠的额济纳,阅尽生命的全部景象。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旅行应该是读书的另一种形式吧。那么,我觉得,不必要一定选择某个特别时刻,让一个如今也只有两万多人的小镇,在短促的十多天里,接纳蜂涌而至的人群。尤其黑城,从这次疫情看到的照片上,完全已非当年模样。整修过的城墙,城内规整的格局,或许复制了千年前的轮廓,但时间刻下的沧桑呢,还有想象的空间吗?
而那苍茫无边的怪树林,如果有成千上万的人同时穿行其间,不知还能否感受到那独有的悲壮和凄美!是啊,那是在任何地方也难以抵达的启迪和境界,是生命最美的诠释。让我想起《指环王》中那耸入云天的城堡,和那背后直击人心的耶稣之光。
近些年,旅游热的兴起,一方面说明了经济繁荣,文明进步。但另一方面,也盼望在无数的旅游经历之后,能够从纯粹的追求风景之美,静心融入物中,去体味我们与它们,过去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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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我的七十多岁的长辈,参加过一次夕阳红专列旅游。回来后跟我诉苦,那趟旅游一半的夜晚在火车上,无法好好休息,景点虽然不算少,但老年人如何经得起如此折腾。到北戴河后,大部分人连车都没下。她因为第一次看到海,而且北戴河一直是她心仪之地,强撑着下去拍照看海,随即车就开走了,真正的蜻蜓点水。
这次额济纳滞留的旅客中,也有近百分之四十七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当时,真是为他们揪心啊!十月中旬,西北已经进入深秋,隔离的日子,天气逐渐寒冷。衣服带够了吗,酒店暖气是否启用。万一感染,小镇的医院如何承受,而自己的家,还在遥远的南方。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作为经历过武汉疫情又到过额济纳的我,特别共情。直到十月结束,滞留的旅客终于疏散。
额济纳从外至内的绝美,的确值得我们亲近和欣赏,但在疫情尚未结束之前,我们能否错过一些高峰时期呢,尤其是老年人,实在无需与年轻人抢黄金周啊。夏日的额济纳,同样可期。
当然,更盼望疫情早日结束,让额济纳这个以旅游业兴旺的边陲小镇,四季人来人往,让生命不朽的传说,润泽八方。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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