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过，所以习惯 | 瞬间MomentX
生活里的X件小事
NO.29 打篮球
Sarah Brown [加拿大]
▽
时间的维度被打碎了，我们只能在时间的碎片中爱和思考，每一个时间的碎片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在瞬间消失。
By 伊塔洛·卡尔维诺
I turned the world all which a way
Just because you asked me to
前年，丈夫在小院安了篮球架，纯为了我。这是我喜欢的运动里他特别支持的一个，另一个是瑜伽。
运动还有家属不支持的？那不稀奇。
去年我滑滑板把胳膊摔成一个月不能生活自理。当时血肉模糊回家，丈夫见了我居然没有表达关切，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歌词”大意整理如下：你多大人了？人类活在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本来就够费劲了，你怎么这么热衷给自己增加难度系数？
我这样的堂堂运动达人、国家二级运动员岂能容忍他这般训斥？顿时愤而哭起来。
此招一出，丈夫立即偃旗息鼓，不再出声。这招是跟闺女学的，用过很多回，依然好用。
再有我跑步也不被支持。
例如我花钱加入一个马拉松训练营，完成一项就能得块小奖牌。就像X跑圈那种奖牌一样，当年我也买过，花29块钱定个奖牌，跑了就把你花钱买的奖牌发快递给你，没跑花了钱也白花，什么都没有。
可见跑步爱好者的钱是很好挣的。
那会儿我可不这么想，跟在抓娃娃机里抓娃娃一样，甭管前头扔进去多少币，只管对着吐出来的娃娃开心。训练营有跑步任务那天，不管是打雷下雨下冰雹刮台风我都坚持路跑，实在不行就折腾到健身房跑步机上。
丈夫总结发言：这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跑步，这是强迫症。
自打丈夫支起篮球架，我打篮球又多起来。所谓的打篮球，已经很少呼朋引伴，也不大跟陌生人凑斗牛小场。
说起来心寒，连斗牛分边都出现代沟，80后分边都是黑白面，90后是转球眼。跟90后打球分边时只有我一个人伸出了手，还喊着“一、二，嘿！”小朋友们齐刷刷看向我，参观古董的眼神。
那就自己打。投篮，上篮，急停跳投，练可能以后永远没机会在赛场展示的三分。
朋友说：你打的这叫佛性篮球，又称中年危机球。
那不能任由自己中年危机，决定发挥余热教我女儿打。
她想学投篮，我不教，刻板地说：“得先学运球，投篮还早着呢！球性熟了，再学投篮，妈妈小时候为了找手感，搂着篮球睡觉……”
突然就不说了，想起这台词不是我的。
九岁那年，夏天暑假的小学球场，红砖地涂了白油漆线，回力鞋踩在上面烫脚，汗顺着发梢流到眼睛里，辣疼。
我被我妈挟持送到篮球队当插班生，唯一的女生。
教练是我妈的同事，我爸的朋友。我喊他二叔，他喊我爷们。
示范完动作他就搬条板凳，坐在树底下阴凉地儿，盯着我运球。重复动作一小时，喝点水休息。之后继续。
实在烦了，想耍赖。
“二叔，我接下来学点什么？今天就一直在这儿拍？什么时候学投篮？”
他说：“你还投篮？早着呢！先学运球，球性熟了，再学投篮。先找手感，晚上搂着篮球睡觉！”
“啊，那多脏啊！”
“我给你个新的。赶紧吧爷们，别闲着！”
喝口茶，他脸一拉，我只能接着拍。他是国家级篮球裁判，我哪敢质疑。
后来人都散了，知了都叫累了，他觉得我还能接着拍。空旷的校园，只剩下我他还有拍球声。
跟着他学会了运球、传球、上篮。
后来拿着市比赛发给我的MVP小奖杯，跑去给他看，被他轻轻打了一拳，笑着跟我说：“爷们行啊。”
如今夏天打篮球，还是那样的热。我戴着发带，汗流不到眼里。可想起他说起他，眼睛有点自己想流汗的意思。
运球、传球、上篮都是他教的，我正教给我女儿，觉得天上的他能看见。
不知道当时学篮球，对人生有什么好处。除了想起那些人，鼻子发酸外。运球、传球、上篮、投篮是二叔教的，各种突破实战技巧是王海涛教的，投篮命中率提升是杨新伟教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教练，之后没再见过。
有些人是另一些人生命空间的标记，如果有天忘了这个标记，那段记忆就不再存在，或许以为从未存在过。
所幸我摸起篮球，他们的样子全都清晰可见。
丈夫爱足球，也酷爱踢球。后来被猪队友铲断腿，小半年拄着拐，没事就给我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和 “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之后心平气和转爱好为打拳击、做饭和拖地。
想起球队夺冠那天，队友抱着我哭，她说：“这辈子都要打篮球！”我听了很是震动，那会儿我刚十七岁。
十年后，跟前女足国脚刘爱玲还有她儿子一起逛动物园，我问：“爱玲姐，你现在踢球多不多？”她笑着说：“很少啦。如果足球不是我的职业，而是我的个人爱好，可能现在还想踢吧……”
篮球从来不是我的职业，也不是我真正自发的爱好，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因为擅长打球会打球才喜欢的篮球。
可隔三差五还是要去打，也许因为以前爱过，也许仅仅因为习惯。
本期「写小事的人」/ 林小淼，写字的。周末住在山里。
20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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