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基本收入的宏观经济困境？
导读
Foreword
在技术革新和经济转型的浪潮中，全民基本收入（UBI）愈发受到关注。作为一种新的收入与福利模式，引起一些研究者对这种崭新的分配方式展开了构想与讨论。其中，一些观点将全民基本收入看作是缓解贫富不均、推动社会公平的“灵丹妙药”。但今天的文章介绍了一篇新的论文（Universal Basic Income: A Dynamic Assessment），研究者们分享了一个殊为不同的结论，并由此为这一复杂议题增添了新的维度。该研究通过一个综合考量多种因素的生命周期模型，展示了全民基本收入可能引发的一系列负面连锁效应：资本积累减少、工资水平下降以及技能水平降低等，从而带来社会总体福利降低的风险。这项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批判性的视角，为这一讨论增加了新的论证数据。
插图：iStock/mj0007
“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的核心理念是向社区内所有成员定期发放现金，但没有任何工作或其他前提条件的要求。在2020年美国总统初选期间，民主党候选人安德鲁·杨（Andrew Yang）大力推广“全民基本收入”，并将其作为自己的标志性政策。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评论和分析，因为人们想知道“全民基本收入”能否减少经济不平等，以及能否为数百万生活不稳定、面临自动化威胁的美国人提供保障。
当时研究“全民基本收入”的经济学家主要有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s Marshall School of Business）的金融和商业经济学教授迭戈·达鲁伊奇 （Diego Daruich），以及他的前顾问、纽约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拉奎尔·费尔南德斯（Raquel Fernández）。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短期现金转移支付能够在小规模环境中产生积极影响，研究人员意识到，要研究规模更大的“全民基本收入”（其承诺长期甚至永久性支付），就需要开发一个全新的动态模型。那么，经济学家们该如何捕捉美国政府向所有国民永久性发放资金所带来的宏观经济效应？
基于此，研究人员开发了一个宏观经济生命周期模型（macroeconomic life-cycle model），该模型纳入了广泛分布的年龄、父母对子女教育的投资、人们的工作量、储蓄行为、纳税额、消费习惯等变量，以及这些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利用美国的长期家庭数据，他们模拟了一项通过劳动收入税收作为资金来源的“全民基本收入”政策，为每个成年人每年提供8000美元，并综合考虑了“全民基本收入”相关的许多成本和收益，进行多种模拟。研究发现，该政策实际上降低了社会的总体福利水平。
达鲁伊奇指出：“我们深入分析了为何我们的研究结果与其他研究者的结论存在显著差异，这促使我们通过启用或弃用不同的变量来调试我们的模型。我们发现，当引入‘全民基本收入’时，（政府）必须增加税收来为其提供资金，而较高的税收降低了投资回报率，从而导致资本积累减少。此外，由于人们预期能够定期从政府获得一些资金，他们对应急储蓄的需求便随之减少。这两股力量共同导致了经济中的资本减少，这不仅降低了工资水平，而且在缺乏企业活动和就业机会的情况下，进一步加剧了工资的下降。”
资本的减少还会缩减来自企业的税收收入，这就需要增加其他税收来支付“全民基本收入”。达鲁伊奇表示：“所有这些动态的长期影响都需要时间的推移才能显现出来。”经济学家已经证明，大幅增税会影响父母的决策，比如教育投资。当教育支出减少时，经济中的技能（skills，人力资本的组成要素之一，是指劳动者身上的专业能力）水平就会下降，而技能水平的下降则意味着福利损失。
为探究现金转移支付后（个体）的行为变化，研究人员借鉴了追踪彩票中奖者的工作模式和消费习惯的实证研究。自2020年以来，评论家们持续关注“全民基本收入”可能导致的美国人工作意愿下降的问题。例如，一项对美国彩票中奖者的分析显示，在中奖后的五年内，中奖者的平均年劳动收入有所下降。研究人员利用他们的生命周期模型测试了劳动市场对彩票中奖的反应，发现意外之财会导致劳动收入下降和整体劳动力供应减少。
然而，达鲁伊奇坚持认为，该研究结果并不与累进税制（progressive taxation）相冲突。相反，证据表明，相较于“全民基本收入”——这种向所有人（无论贫富）发放资金的直接方式——存在更为有效的策略来减少不平等。更有针对性的转移支付，如资助高质量的早期儿童教育，或者以有针对性的方式分发现金，都更有可能取得成效。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古斯塔沃·文图拉 （Gustavo Ventura）表示：“这篇出色的论文通过集中研究跨代技能形成的动态效应（dynamic effects of skill formation across generations），对‘全民基本收入计划’的影响进行了分析。它与近期的研究相辅相成，表明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看，该计划可能并非一个理想的选择。”
完整研究请参阅：“Universal Basic Income: A Dynamic Assessment” by Dario Daruich and Raquel Fernández,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 114, no. 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