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趣品茶韵》第14集:乌龙茶:半入松风,半入丁香味
无论如何忙碌,手边总可以有一盏茶,除了解渴,还可以养心——在某一瞬间,如坐草木之间,如归远古山林,感受到清风浩荡。有茶的日子就是一段好时光。
“人在草木间·趣品茶韵”茶文化专题讲座由著名文化学者于丹主讲。让我们在紧张忙碌中,在茶的陪伴中,让心灵澄净清澈。
一年四季里,秋天最有诗情画意。所谓沐春风而思飞扬,凌秋云而思浩荡。人胸怀浩荡,是因为秋天不仅有最浓郁的色彩,有最丰硕的果实,当然它也有最真实最感伤的意味。
悲秋何来?就因为这秋色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把姹紫嫣红硕果累累留给世界以后,一切都将归于萧瑟寥落了。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有多少生灵都是在这个时节渐渐凋敝,进入了秋收冬藏那么一种收敛的状态。大地上阳气开始收了,秋凉冬寒渐渐逼近了,这样的季节变迁,人的身体调理跟自然之间不还是有茶吗?所以在秋天,我喜欢喝半发酵的乌龙茶。
乌龙茶之所以在秋天合适,因为它的半发酵有夏天的清冽,也有冬天的可暖心的一点发酵的意味。处于发酵与不发酵之间的乌龙茶,也叫做青茶,最宜过渡的时节。
我们如果用心去玩味,无论我们喝武夷的岩茶,还是福建的铁观音,都能够喝出起伏跌宕的那种芬芳。
半发酵的茶主要产于闽北、闽南、台湾、广东。闽北是以岩茶最为知名,我们知道的大红袍、武夷肉桂、水仙都受人追捧;闽南的茶有大家熟知的铁观音、黄金桂;广东的乌龙茶主要品种是凤凰水仙、凤凰单枞,而台湾我最爱的茶是冻顶乌龙、文山包种,还有我特别喜欢宜兰地区的一种口味极为特别的乌龙茶——东方美人。
东方美人其实是英女王取的,是传到英国以后的一个雅号。在台湾本地,它小名叫做膨风茶,其实就是吹牛时候的茶,当然它的学名叫白毫乌龙,也叫香槟乌龙。你说他为什么有这么多美妙的名字?其实那一泡茶不入口,你一定体会不到舌尖缭绕极为独特的清香,因为它是释放出来这种香气,才能够吸引来小绿叶蝉,把它的天敌虫子吃掉咬死,所以这是一种生物链上释放的信号。
我们在喝这些茶的时候,你真是能够还原它原来草木生长的环境有无尽的遐思。
所有这些乌龙茶唯其半发酵,所以火候最难拿捏,甚至可以说品乌龙喝的就是它深焙浅焙细致丰豪的火候。
做乌龙茶,经过晒青、摇青、晾青、杀青、揉捻、烘焙,有一系列的环节,制出来的茶叶漂亮,青叶镶红边,也就是说它揉成团的时候,茶叶外边已经发酵,变为了浅浅的驼红,但是叶子的中间依然是青色的。一套程序下来,你喝出来的就是这青红之间的过渡,不同茶的风味,不同茶的分寸感。
喝乌龙茶我最深的记忆是在台湾。在佛光山上,那个时候有一把悠闲的时光,听星云大师平时聊聊天,说说禅,还有他弟子们日复一日的我们共同泡茶。
我记得有一年在秋高气爽十月间,几位师傅说陪我出去散散心,星云大师特意指点:你们要去山上喝茶。
我们一行从台北出发,坐高铁到了中部的花莲,住进月光寺。到第二天一早,几位师傅提着打来的大桶山泉水,怀揣小小的紫砂壶,小布袋里面几样不同的乌龙茶。我们沿着木栈道迤逦而行,一路向上,迎着晨风晨光,到了半山腰的小亭子里面。我看着师傅们一路上还要重重地背着瓦斯炉提着山泉水,于心不忍,我说:”为什么要走那么远?我们非得要到半山亭子,山脚难道不行吗?“师傅们很有禅意地说了一句话:“山上山下喝茶的味道是会不一样的。”所以后来在半山过去接近山顶的地方,捡了一间开阔的亭子坐下来,烹水泡茶。那个时候,满目的风物苍黄老绿,就是深秋跌宕的意味。果然那一泡茶入口,它是温润平衡的,和满山的秋色一个节奏,一套密码。
泡乌龙茶,都是用紫砂壶,那么这个茶的芬芳一点一点散出来。那个时候我忽然悟出了这个道理:宋代以前泡茶都是用大壶,唐代斗茶也用大壶;到宋代点茶的时候,其实还是用的大壶;为什么明代以后开始用紫砂小壶了?其实这正是那些行脚僧人新的风尚。正因为小壶便于携带,游历山水,每到一处都可以烹茶、饮茶。
茶是生长在沙土岩石之间的,紫砂不也是泥土烧制成的吗?我们想想,茶就在这样的紫砂壶里面浸泡,当然它是能够被唤醒一段呼吸的,它在这样的泥土中可以还原一段前世的渊源,甚至我们能够感受到茶是怎样在紫砂里徐徐苏醒,完全舒展开的,所以那个时候我才真的懂得金灿灿的茶汤,就像古人说:“一片金波谁得似,半入松风半入丁香味。”
喝茶真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要慢慢品一口品出了松风扫过茶芽时留下来的余韵,再过一会儿喝出丁香隐隐的芬芳。所以品茶需要环境的,品茶是一定要在恰当的时节遇见了恰当的媒介。那么我们总是感觉到季节流转在都市的生活里变得仓惶了,乌龙茶这样的冷暖之间平衡,带着清香,又带着温厚,我们静下心来,今天还能品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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