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工会，跟老板谈

提起美国工会，你会想到什么？青年男女身着工装，手持工具，严整的队伍，高昂的口号，醒目的标语？一百多年前，美国工人运动正值高潮期，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从所谓“劳工骑士团”到劳联—产联，美国工会组织经历了漫长的演变。

团结劳工，代表劳工与企业谈判，争取更好的劳动条件；利用劳工团结形成的政治力量，游说联邦和州政府，争取出台有利于劳工的法律和政策。在那个火热的年代，钢铁业工人联合会（USW）与汽车业工人联合会（UAW）毫不意外成了美国工会中的翘楚，站到了斗争的前线。

今天的美国工会，在很大程度上已沦落成一个小众的、行业的、局地的、边缘的机构，工人运动与工会的衰落乃是不争的事实。据美国劳动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18年底，工会会员在全体受薪劳动者中的占比已经跌至10.5%，“没有工会代表”才是美国劳动者的常态。工会会员分布高度不匀。从部门来看，公共部门的会员率尚有33.9%，而私人部门的会员率已下滑至6.4%；从行业来看，为社会提供保护性服务的职业（如消防员、刑事探员、救生员、交通警察等）以及教育、培训和图书馆行业的会员率最高，达到农林渔业、销售行业及计算机业会员率的10倍以上；黑人的会员率高于其他族裔，男人的会员率高于女人。

有压迫，就有反抗

美国一开始其实是殖民地经济，农业为主、工业受限。美国南北内战后，北方才快速工业化，吸纳了大批工人。那时的美国绝对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典范，不论是洛克菲勒的石油公司还是卡内基的钢铁公司，剥削工人都很严重。工人们每天工作14到16个小时是常态，但薪水却少的可怜。工人自发组织起来，首先是秘密组织。1869年，宾州、费城7个服装裁剪工成立了一个秘密工会，劳工骑士团(Knights of Labor)。后因组织了几次大罢工并获成功，名声大振，高峰时拥有会员80万。由于华工拒绝参与“劳工骑士团”组织的罢工，令其极为不满，劳工骑士团便在各地游说政府排华。

1886年，几个不满劳工骑士团的小分会另起山头，成立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劳联(American Federation of Labor，简称AFL)。同年5月1日，劳工联合会组织了芝加哥的20多万工人，为争取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而举行了大罢工，后来还演变成流血事件。斗争虽被政府镇压了，但由于各国工人阶级的团结和不断斗争，终于赢得了8小时工作制。为了纪念这一事件， 第二国际决定每年5月1日为国际劳动节,这就是“五一国际劳动节”的由来。我们如今能享受五一劳动节放假，多少要感谢下100多年前敢于反抗的美国工人。

芝加哥大罢工后，工会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汽车产业工会、电工工会、钳工工会、矿工工会、管道工工会、卡车司机工会等……但由于没有先进的理论作为指导，这些工会长期在罢工、妥协、罢工、妥协的低层次徘徊。直到1919年美共成立，给美国工会送来了理论指导。

而大西洋的美国的工人运动，远远不如欧洲大陆的“轰轰烈烈”，主要是美国工人的物质生活水平要高于欧陆，社会流动性更强，而广袤的西部提供了无限的创业机遇，这都减少了工人团结起来争取物质利益的源生动力。

瓦解分食工会

美国迎来大萧条，大批工人失业，剩下的工人在工厂里饱受欺压还担心会被开除，美共活跃起来，大资本家感受到了被革命的风险。罗斯福不愧是个政治老手，他看清了问题的实质。美共要的是革命，是要“用社会主义社会代替资本主义社会，建立工人阶级所领导的，具有广泛人民基础的政府”。而工会只想要利益，只要能拉一派打一派，就能轻松击垮这个联盟。于是，美国先是出台了罗斯福新政，吸纳劳动力拉动经济，然后又搞出了国家劳工关系法，正式授予工会合法地位，目的就是收买美国工会。果不其然，美共党员很快被踢出美国工会的核心管理层。

到20世纪30年代，一些敏锐的工会领导人看到按产业组织工会是发展潮流。1938年，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成立，简称产联(Congress of Industrial Organizations，简称CIO)。产联在钢铁、汽车、橡胶、食品、电器等大型产业成功组织了工会。1955年，美国劳工联合会同对手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合并，组成美国劳工联合会—产业工会联合会(AFL-CIO)，简称为劳联—产联。

二战后，美国工会被官方收买，成为协助政府打压美共的工具。甚至，一些工会还要求新成员入会时签订协议，承诺“永不加入美共”。从美国工会背叛美共那刻起，它就从一个为工人阶级争取利益的组织，沦落为一个只是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利益集团。美国工会顶峰时，光劳联—产联就有一千六百万的会员，约占当时美国工人总数的三分之一。既然是利是当头了，那就别谈什么理想和主义了，凡事都不过是门生意！

工会收入主要靠企业“捐赠”和工会会费，会费一般是工人年收入的5%。好比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成立于1936年，通过与三大汽车公司（美国的福特、通用、克莱斯勒）谈判，UAW为工人争取了一系列权利，如加班工资、带薪假期、医疗保险等。有活跃会员39万（退休会员超60万），一年就能收2000万。

嫌少怎么办？那就搞事情。找工人谈：你们想不想涨工资不？想涨跟着我们一起罢工！然后找资本家谈，工人们要求加薪，你看着办吧。很多工会领导人拿着数十万美元的年薪，工会上吃资本家，下吃工人，你说他还会公平、公正，一心为工人谋福利吗?早在50年代，美国国际卡车司机兄弟会主席大卫·贝克就被曝出从工会经费中挪走37万美元供个人开销之用的丑闻。2019年，FBI搜查了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主席加里·琼斯的家，发现有数百万美元资金被不正当使用，有些资金被用于个人旅行及购买劳力士手表等。

工会有了钱，还会游说议员制定行业准入规则，保护既得利益群体。为保住会员高工资高福利和工作岗位（也保障自身的收入），UAW不允许美国汽车公司为提高效率、降低成本而进行的业务重组，或新技术引入。那些该被淘汰的工人被放到所谓的“工作库”中，人每天来厂看看报纸，什么也不做，照拿95%的工薪。汽车公司当然不愿这样做，但工会组织的大罢工，逼得企业无路可走。1998年通用汽车属下两个部件厂罢工54天，就造成22亿美元损失。2007年通用公司员工全国大罢工，30个分厂停工，造成28亿美元损失。两次罢工就使通用损失50亿美元。

在次贷危机爆发之前的2007年前后，通用汽车为每位工人支付的成本为73美元每小时。与之对应的是，丰田的成本是48美元每小时。这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高费用导致美系车价格高企，而美系车的涨价，又促使消费者转而购买日系汽车。2008年金融危机中总爆发，导致通用汽车与克莱斯勒穷途末路。2009年，UAW拒绝接受退休人员医疗基金偿付方案，迫使通用汽车在创立100周年之际耻辱地申请破产。在奥巴马政府的支持下，破产后通用汽车获得联邦301亿美元融资，大部分的资金用于支付退休与解雇工人。这样才让通用汽车死里逃生。由于人口急剧下降和汽车工业衰退，汽车城底特律也欠下了180亿美元的负债，最终这个“美国制造业的骄傲”、“汽车之城”与2013年7月18日破产，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破产城市！可以说，UAW等美国工会是间接造成了通用汽车和底特律破产的诱因！

有经济学家曾沉痛地描述：“司炉工还在火车柴油机车上工作，虽然司炉岗位在机车上已不存在了。油漆工还用着刷子而不是喷枪……在报纸印刷厂，工会总是要求对现成的广告铅版再排一次。”这样故步自封的吸血组织，如何能获得公众的支持？1945年，美国有大概40%的工人是工会会员，到了1983年的时候，只剩了20%，到了2018年，只剩了10%。而且这10%里面还有很多是公共机构的工会会员，真正私营公司的员工，仅有6.7%是工会会员。大约半数工会会员集中在7个州之中：加利福尼亚州、华盛顿州、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伊利诺伊州、密歇根州和俄亥俄州，这些州大部分处在所谓“铁锈带”。美国工会已成为特定部门、特定行业、特定族裔乃至特定地方的特殊现象，其对工人的普遍代表性正在日渐丧失。

冰冷的数据背后是更加冰冷的现实：工会正在失去普通大众、政党以及潜在会员的支持。美国资本主义今天更多是靠沃尔玛(Wal-Mart)这样的低薪、没有工会的企业来驱动，而不是靠通用或福特汽车等工会组织完善的大企业保驾护航。美国公司关闭国内工厂，出走日本，中国、东南亚。美国人口增长重心渐渐移向南部和西南部。在硅谷，白领技术员，而不是蓝领工人，成为了企业的主体、乃至美国经济的支柱，而他们多半不是工会会员。金融业和专业技术服务业等行业，参加工会的劳动者不足2%

劳资双方不一定非要阶级对立，天怨人怒，只需要找一个平衡点。难道工人天生就得当牛当马，没有有追逐美好生活的权力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社会发展的本质是创造消费潜力，促进物质的交换。工人阶层没钱消费了，还是会造成经济危机，社会动荡。归根结底，不是工会过时了，不是工人阶层争取自身利益的诉求过时了，而是劳动法与国际经济法落后了，无法保障和监督本国劳工获得自身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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