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三落的“铁娘子”季莫申科，与乌克兰的寡头经济

寡头是什么？掌握政治、经济等大权的少数人。乌克兰今天之所以乱局丛生，除了因为它是俄罗斯与西方势力角逐的场所，还与其寡头经济模式有关。今天蛋哥就从季莫申科从政经历这个的角度，来分析下乌克兰寡头政治有多复杂。

1960年11月27日，尤利娅·弗拉基米罗芙娜出生于前苏联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市。第聂伯市是苏联重工业的中心（现乌克兰东部，勃列日涅夫也出生于此），号称是欧洲的钢铁之城，黑色金属是其支柱产业。尤利娅的父亲是名产业工人，母亲是名教师。在季莫申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因感情不和离婚了。尤利娅是由母亲单独抚养长大的。在学生时代，尤利娅个性鲜明张扬，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而且积极参加体育运动，在足球场上踢过前锋，体操水平与专业运动员不相上下，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不会比任何人差”。老师对她的评价则是“鲁莽、放肆、大胆、张扬”。

1978年，18岁的尤利娅考入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矿业学院的自动化与远距操作系，后转入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立大学的经济系，学习控制工程学。尤利娅18岁那年，偶然接到了一个打错的电话。尤利娅性格洒脱，不仅没挂掉电话，反而和对方叫做亚历山大·季莫申科的男士聊了起来。两人通过电话结缘，很快开始在线下约会。见面不久后，尤利娅便嫁给了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伙子。尤利娅婚后冠上夫姓，改名尤利娅·季莫申科，并生下了一个女儿。

季莫申科的从商之路

亚历山大的父亲根纳季是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宣传部门的一名党务工作者。1984年，季莫申科获得经济学博士，也没有依靠夫家的力量，而是进入当地一家机械制造厂当了5年的工程师。苏联解体前，根纳季升为乌克兰基洛夫区的区长，主管该地区的电影分销网络，同时还做着自己的一些生意。1988年，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实行经济改革，季莫申科借了5000卢布，辞职“下海”办了一家录影带租赁合作社。公公根纳季很满意季莫申科的经商能力，而儿子亚历山大对此又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季莫申科便成了公公倚重的得力助手。

1991年，乌克兰的克拉夫，和俄罗斯的叶利钦、白俄罗斯的舒什克维奇一起，共同签署了《别洛韦日协议》，终止了苏联的存在。乌克兰虽然是最早那批宣布独立的国家，但随着国有企业私有化，经济和社会却变得更加混乱。

1991年，根纳季将家族生意全权交到了季莫申科手上。季莫申科则迅速整合资源，果断成立“乌克兰汽油公司”。创办汽油公司后，季莫申科又结识了拉扎连科。1995年，该公司又重组为“乌克兰联合能源系统”（UESU），季莫申科任总裁。

拉扎连科，1992－1994年任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州长，1995－1996年任乌克兰第一副总理，1996－1997年任乌克兰总理。1996年，拉扎连科成为乌克兰能源部长，同年又出任第一副总理。靠着拉扎连科这颗大树，季莫申科事业越做越大，成为乌克兰最大的天然气进货商与供应商。 1996年到1997年鼎盛期，UESU曾控制了俄罗斯向乌克兰出口的天然气的80%，统一能源公司的营业额就高达110亿美元。产业也延伸至银行、冶金、机械制造、机场、报纸，甚至还有足球俱乐部，控制了乌克兰1/4的经济。

季莫申科的从政之路

由商转政，季莫申科1996年辞去UESU总裁一职，参选乌克兰议员。彼时的季莫申科，还是一头栗色中发，常以商业简装出现在公众面前，干练而光彩照人。1997年，季莫申科当选乌克兰议员，随后她创立了祖国党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党主席，这也为她日后竞选总统打下了稳固的根基。

正当季莫申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总理拉扎连科与总统库奇马闹矛盾了。1997年，库奇马不但解除了拉扎连科的职务，还指控他贪污巨款。1998年，季莫申科由于及时与拉扎连划清了界限，并没有遭到清算。拉扎连科在1999年在美国被捕，被定罪洗钱和腐败，UESU也在2009年被解散。拉扎连科倒台，季莫申科急需找一个政治避难所。很快，她结识了仕途上的黄金搭档尤先科。

尤先科本是乌克兰国家银行行长，1998年俄罗斯金融危机中，他制定的金融政策稳定了乌克兰物价，使国家避免了严重的通货膨胀，被库奇马总统看中。1999年11月，尤先科出任乌克兰总理。12月，尤先科提议季莫申科担任乌克兰副总理一职，主管能源部门。

尤先科算是体制内的民主派，本是支持改革的。季莫申科发起了几项重大改革，包括取消电力行业的易货制，要求企业对电力行业以现金支付；季莫申科公开为乌克兰石油招标，让成交价远远超出预期。通过这些改革，乌克兰政府得以加大收入，提高了公务员工资、支付社会保障。不过季莫申科的举动，也损害了一些寡头的利益。

2001年1月，库奇马要求撤去季莫申科副总理一职。总理尤先科虽心系改革，却无心违逆库奇马，默许了这一要求。在野的季莫申科开始反击，加入当时“没有库奇马的乌克兰”运动，成立了“尤莉娅•季莫申科党团”。该党团在2001年的议会选举中获得了7.2%的选票，但选举结束没几天，季莫申科就被捕，罪名是在1997年作为UESU总裁时伪造海关文件、走私天然气。此前季莫申科的丈夫也曾因此被捕，不得不到捷克避难两年。季莫申科因此入狱42天，后来法院判决该案证据缺乏，撤销了对季莫申科的逮捕令。

这里就顺带介绍下库奇马了。库奇马原是火箭工程师，乌克兰科学院的创始人，乌克兰企业家联盟主席。乌克兰独立后，克拉夫担任乌克兰总统，他担任总理。克拉夫下台后，他当选总统，在任期间（1994.07-2005.01），大力推进私有化，逐步把国家资产往自己的小圈子里划拉。乌克兰经济私有化，经济一度回升，但很快又一猛子扎下去。库奇马外交上玩东西平衡，主张将俄语作为官方语言，讨好俄罗斯和乌东的俄族人，同时又希望加入欧盟，与美国关系也不错。

库奇马执政时期的乌克兰政局总体平稳（没大毛病），但10万多家国企被私有化，却一手培养了乌克兰的寡头经济。在他的任期结束时（2005年），库奇马的女婿平丘克财富达到了乌克兰第二。

苏联还没解体时，平丘克就成立了自己的管道公司。1994年，他还与季莫申科一起合资成立过能源贸易公司，专门从中亚进口天然气。不过两人合作没多久，平丘克就退出了。平丘克41岁时离婚，娶了总统库奇马的独生女（奥列娜）。第二年，平丘克就和另一位寡头艾哈梅托夫，以8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乌克兰最大的克里沃罗什钢铁厂（库奇马下台后，总理季莫申科认为，股权出让非法，必须归还国家，重新私有化。这就与库奇马家族结下梁子。后来平丘克把钢铁厂的股份还回去，钢铁厂的起拍价20亿美元，最终以48亿美元卖给了印度钢铁巨头米塔尔）。

为了走向权力的顶峰，季莫申科和尤先科联手阻止总统库奇马连任。季莫申科和尤先科提出：“乌克兰不需要库奇马”的政治口号，发起运动，借此扳倒库奇马。为了统一对外，季莫申科本人退出了2004年总统之争，由尤先科出马。他们最大的对手是库奇马“钦点”的亚努科维奇。

第一轮投票，尤先科领先，但没有超过半数。第二轮，亚努科维奇领先，成功当选乌克兰新总统。但尤先科不承认选举结果，说这是严重舞弊。在欧美的支持下，乌克兰发动了“橙色革命”。季莫申科和尤先科围着橙色围巾，挥舞橙色旗帜，煽动了大约五十万民众聚集在独立广场前抗议。

尤先科赢得重选的机会，在反对人群的加持下，半推半就地宣布胜选，担任乌克兰总统。好搭档季莫申科，顺理成章地出任乌克兰总理。别看两人台上卿卿我我，其实尤先科代表的是自由派中亲商业的务实派，并不介意与亚努科维奇。而季莫申科代表的是乌克兰自由派中的意识形态激进派。

尤先科当选之后，奉行反俄亲美路线，外交头号任务就是想加入欧盟。而季莫申科是反对的，两人的矛盾很快激化。2005年9月8日，仅过八个月，尤先科就在全国电视讲话中突然解除了季莫申科的总理职务，理由是“季莫申科工作不力，且缺乏团队精神”。

季莫申科腹背受敌，不但要对抗老对手亚努科维奇，还要对抗尤先科。2006年议会选举后，本应由季莫申科出任总理的，内阁权力纷争却让亚努科维奇渔翁得利，通过与尤先科的秘密谈判成为总理。2007年，季莫申科发起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争取到了提前选举。在这次的选举后，她以一票的优势确认为乌克兰总理。2008年，季莫申科主导修宪，限制总统权力，尤先科忍无可忍，将自己所在党撤出执政联盟。有人统计，尤先科任总统的2005-2010年间，就否决了季莫申科两任总理的逾百项政府决议，可见两人的政见不合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2010年，季莫申科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总统竞选，结果她和尤先科都败给了昔日的手下败将亚努科维奇。季莫申科去职后的两月，乌克兰检方陆续开始对季莫申科的调查，包括2001年那桩已经被撤销的UESU债务案、2009年俄乌天然气谈判中季莫申科的谈判权问题，甚至把一桩谋杀案也跟季莫申科扯上关系。

2011年10月11日，季莫申科因在2009年的陈年旧事（签署乌俄两国天然气供应协议中滥用职权），被反对派起诉，最后被判7年监禁。季莫申科提出上诉，但被法院驳回。

2014年前后，乌克兰发生“广场革命”。2月22日，季莫申科被无罪释放，并在基辅独立广场上发表演讲。虽然她面容憔悴，但精神非常亢奋。在群情激奋之中，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出逃俄罗斯，一个民选总统就这样被推翻了。后面乌克兰就一天比一天乱。

2019年1月，季莫申科宣布参加总统选举，但首轮投票失利。最终胜利者是政治素人泽连斯基。曾经为季莫申科欢呼过的乌克兰人累了，他们宁愿赌一把运气选个演员，因为他不是寡头。

乌克兰的政治制度一直在变：1996年确立了总统议会制；2004年颜色革命之后，又改为议会总统制；2010年亚努科维奇卷土重来，又改回总统议会制；2014年，又改成议会总统制。政治如此混乱，经济怎么可能搞得好？1992年，乌克兰人均GDP是中国的3.7倍。到了2020年，只有中国三分之一多一点。就是这么低的经济水平，财富却空前集中。排名前十的富豪占有的财富，是全国一年GDP的13%。

之前的库奇马时代（1994.07-2005.01），寡头们还能保持默契，在台下搞经济，以产业瓜分为主，维持着仅有的体面。可当国有资产一波私有化之后，寡头们就有点忘乎所以，都想跑到台前搞权力斗争，去抢别人碗里的肉。

2000年前后，美国拒绝俄罗斯加入欧盟和北约，还不断推动北约东扩。对乌克兰入欧盟的暧昧态度，让一直关照乌克兰生意的俄罗斯愤愤不平。原本同属“难兄难弟”，乌克兰一心想投入欧盟的怀抱，不管不顾俄罗斯的战略感受。如果美国把导弹部署在乌克兰边境，打到莫斯科只需要几分钟。这点时间，俄罗斯的防空系统就是再先进，也是防不胜防的。因此，俄罗斯对乌克兰的让利越来越苛刻。

外部环境一紧张，乌克兰内部逐渐分裂成两派，一派是亲俄罗斯的东乌克兰人，这些人更希望与俄罗斯加强联系；另一派是亲欧美的西乌克兰人，他们希望尽快加入北约。亲俄或者说亲欧美方派，本质上都是寡头。只不过一方是东乌克兰的能源寡头，一方是西乌克兰的金融寡头，谁也说服不了谁。

表面上是主义， 幕后全是生意。寡头经济最容易组建买办政府，依靠强权出卖国家资源牟利。阶级矛盾也被引导为种族矛盾，成为民众情绪的宣泄口。

从寡头到改革派转身的季莫申科，不是没有魄力和能力，只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机，去实施一个错误的政治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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