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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西闽:这个夜晚注定要发生什么,仿佛当年突然大地震,我被深埋废墟 | 二湘空间

空间作者 二湘的七维空间 2023-12-12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寻汉计》剧照  图源网络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

连载3


文/李西闽


小说采用双线叙事结构,以《盲刺客》般的迷人笔触讲述了现实与虚构相互映照的“寻人解密”故事:现实中,作家“我”目睹了一个女孩的死亡,而故事中,一个女孩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哥哥,两个女孩在作家完成小说创作的那一刻有了微妙的重叠。欢迎跟读。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连载1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连载2


第六天


白牙(四)


窗外起风了。风越刮越猛,很多怪兽在风中疾走,呼啸着,嚎叫着,仿佛要将这偏远之地弄个天翻地覆。窗棂发出吱吱匝匝的声音,风随时都有可能破窗而入,那些怪兽也随时会冲进来,将屠敏敏俘走。屠敏敏用被子蒙住头,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的确恐惧,在这个陌生的偏远之地,孤独无助,尽管枫村活着的人对她表面上都很热情。

来枫村两天了,她渐渐感觉到了些什么,枫村人好像在对她隐瞒了某个真相,关于哥哥的真相。她已经无心观赏这里的好风光了,那些风光就像哥哥的素描,都变成了黑白景致,褪尽了本来的颜色。就像下午的时候,她来到哥哥画中那个绝壁的实景地,她感觉那块巨大的绝壁黯然无光,绝壁上被岁月侵蚀出的纹理脉络,的确像一个人站在那里,向远天眺望。那不是活的人,是凝固的影子。她越看越觉得那是哥哥的影子,身体修长,脸廓有棱有角,头发浓密,眼神坚定而锐利。屠敏敏眼睛里噙着泪水,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哥哥——

黄杨木站在她的后面,伸出手要去摘她的帽子,不过,他缩回了手,食指放到嘴巴里,咬了咬。屠敏敏知道他站在后面,没有回头,只是说,黄杨木,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你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我要说了,我爹和村长都会打死我的,他们会把我埋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啊,你说什么,他们会打死你?

是的,我是个很怕死的人,小翠就知道我怕死,有一次,我跟她上山砍柴,我看到一条蛇,吓得口吐白沫,昏了过去。我以为我吓死了,醒过来后,小翠挥舞着砍柴刀,冲我嚷嚷,让我以后不要跟着她了,她跳着脚说我是怕死鬼。小翠到城里读书后,就不说我怕死鬼了。我爹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不能吃饭,不能骑马了,所以,我不能死,我还要吃饭,还要骑马。


屠转敏敏过了身,注视着这个尖脑袋丑少年,企图从他的老鼠眼中挖出关于哥哥的秘密。她摘下帽子,递给他,你只要告诉我哥哥的消息,这帽子就是你的了,你不是喜欢我的帽子吗?

面对诱惑,黄杨木眼睛亮了,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我爹和村长真的会打死我的。

这时,有人骑着马飞奔过来。

黄杨木惊恐地说,我爹来了。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在屠敏敏眼中,飞跑的黄杨木是匹马驹,他双手着地,变成了马的前蹄,嘶叫着飞奔而去。她清楚他不会跑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鬼魂般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马嘶叫了一声,停在屠敏敏面前,这是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膘肥体壮,十分漂亮。马上的人是个粗壮的黑脸汉子,屠敏敏不明白黄杨木怎么一点都不像他爹。黑脸汉子叫黄来福,他脸色严峻,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儿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屠敏敏觉得此人是枫村对自己最不友好的人。有次她来到一片山坡,恰好看到黄来福在牧马,他躺在草地上,毡帽盖在脸上。屠敏敏走近前,他突然跳起来,对她恶狠狠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屠敏敏说,走走不行呀。黄来福冷冷地说,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小心被狼叼走。屠敏敏扭头走了,他在她身后哈哈大笑,笑声让屠敏敏发抖。

屠敏敏说,他没说什么。

黄来福缓和了口气,小屠姑娘,如果我儿子和你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小时候得过脑膜炎,脑子烧坏掉了。

屠敏敏歪着头瞪着他,什么也没说。黄来福没有再说什么,策马而去。他走了后,屠敏敏的目光四处搜寻黄杨木。黄杨木在不远处的小树林子里探出了头,屠敏敏朝他招了招手,他没有过来。
……

好像有人敲门。屠敏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纵使风声呼啸,她还是真切地听到了敲门声。她伸出手去按电灯开关,按了几下,灯就是不亮。她恐惧到了极点,是谁会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敲门,枫村人很早就睡下了。突然,她听到窗户底下有人在说话。

这妞真他妈漂亮,我都忍不住了,我们进去干了她!

走吧,枫村人彪悍,要是被发现了,会被他们打死的。

怕个卵,况且他们都睡得像猪一样,风又大,他们不会发现的,把门撬开,进去,这么好的一块鲜肉,放弃太可惜了。

真要干?

干,不干白不干!这么漂亮白嫩的城里妞到哪里去找。

这两个人是谁?屠敏敏不得而知,她清楚这两人绝对不是好东西。她从背包里拿出把瑞士军刀,如果他们真的冲进来,就和他们拼了。屠敏敏心里虽然恐惧,她还是做好拼命的准备,她其实不是那么怕事的女孩。这把瑞士军刀,还是哥哥送给她的,出去旅行,十分有用,现在是她防身的武器。传来撬门的声音。屠宁宁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她想到了村长,村长给她留过手机号码,赶紧给村长电话,结果村长手机关机。屠敏敏牙关打颤,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只有在恐惧中等待命运的安排。

她在惊惶中,听到了一阵狗吠。紧接着,全村的狗也狂叫起来,连成一片,和呼啸的风声融合在一起,十分的瘆人。

撬门声中止了,门外脚步声急促地远去。
……



我躺在床上,连澡也没洗,觉得很累。天热,开了空调。旅馆刚营业不久,空调的冷气特别足,盖上薄被,舒服。躺下后,大脑还是很兴奋,还在想着小说中的人物接下来的走向,尽管写好了提纲,可是写作过程的变数还是很大,就像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我当年在银厂沟写作,突然就碰到了大地震,我被深埋废墟,生命攸关,写作无法继续,也变得不重要了。我关了灯,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觉。睡觉和吃饭一样,都是补充能量,长时间不吃饭和睡觉,也是灾难,和地震被埋一样,生命攸关。黑暗中,我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一种黑暗的声音,持续地穿透耳膜的嘤嘤声,那是黑夜的呻吟,夜越宁静越黑暗,这种声音就越清晰。


我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辗转反侧,最后躺平了身体,房间里的书香味充盈着我沉重的肉身,我像一个漏光了气的轮胎,渐渐地饱满。然后,我进入了某种境地。我听到一个女孩的哭声由远而近,我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哭。那条金色的小蛇在我眼前飞舞,黑暗深处,有个黑影在狞笑。我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我的身体无法动弹,思想却十分清楚。


第七天


还是大晴天,气温降不下来,这是暮秋了,桂城还是如此火热,充满激情。我穿着红色的短袖T恤,在阳台上给植物浇了会水,汗水就湿透了背脊。这是季节的一种反扑,我很清楚,这种炎热不会持续多久,很快就会被寒冷替代。那茑萝竟然长出了短短的一条藤蔓,美丽极了,细细的叶子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喜悦的疼痛。我很担心,正午灼热的阳光会将茑萝嫩绿的小藤蔓晒干,就像襁褓中的婴儿被夺去生命。


白牙(五)


枫村的氛围紧张起来,传说前两天有越狱的悍匪逃到了这片山地,昨夜还潜入了枫村,要不是大黄狗发现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村长坐在屠敏敏对面,抽着烟,脸上布满阴霾。村公所的大门敞开着,黄杨木躲在门的左侧,时不时探出尖尖的脑袋,往里面看。屠敏敏焦虑地问,村长,村里人说的都是真的?村长吐了口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早上也接到上面的通报了,要我们加强防范。屠宁宁喃喃地说,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村长说,那可不一定,小屠姑娘,你要是害怕,想离开,我派来福骑马送你走。想到哥哥,以及村里那么多蹊跷的事情,屠敏敏咬了咬牙,强装笑脸,我还是再呆几天吧,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村长笑了笑说,没事,没事,你尽管住,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白天不要走太远,晚上关好门窗。屠敏敏说,谢谢村长。村长走出村公所,阳光打在他脸上,他嘟哝了一声,日他娘。


黄杨木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了声,日他娘。


村长瞪了他一眼,滚艽!


黄杨木傻呵呵地笑。


村长走后,屠敏敏也走出了村公所。黄杨木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微笑地注视她,那条大黄狗站在他跟前,朝屠敏敏摇了摇尾巴。本来她见到大黄狗就发怵,现在觉得大黄狗可爱,夜里要不是大黄狗,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悲催的事情,想起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心有余悸。


那是片向阳的山坡,野草茂盛,这个季节的野花遍地,有蜜蜂在野花间飞舞。山坡的上层,是片森林,都是高大的松树。森林上面,就是瓦蓝的天,没有一丝云翳。哥哥画过这个地方,她在从黄四美家拿回的画稿中看到过。屠敏敏想象着哥哥当初在这里写生的情形,心里充满了对哥哥的牵挂。他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父母亲长期的冷战,忽略了他们,从小都是哥哥照顾妹妹。她找到了一个位置,从这个位置观察,哥哥应该是在这里完成那幅素描的。屠敏敏坐下来,仿佛就坐在哥哥的身边,哥哥全神贯注地画画,她安静地凝视哥哥,尽量的不打扰他。哥哥偶尔侧过脸,朝他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屠敏敏轻声地说了声,哥哥。


她的心脏突然隐隐作痛。


抬头望了望草地上层的森林,森林里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尖锐而又细微。她竖起耳朵,仔细辨析,风将那声音微微地带过来,真的有人在呼唤她,敏敏,敏敏——


她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也许是幻觉。


她想到森林里看个究竟。站起来,正要往森林的方向走,黄杨木奔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束野花。他站在屠敏敏面前,将手中的野花递给她,气喘吁吁地说,送,送给你。他的牙真的很白,和枫村人的牙都不一样,枫村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的牙像他这么白。由各色野花组成的花束美丽极了,屠敏敏接过花束,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呼吸了一下,有种淳朴的幽香。


喜欢吗?黄杨木傻傻地笑着,白牙在阳光下闪耀。


喜欢。屠敏敏微笑地说,你为什么要送我花?


黄杨木说,屠画家说过,城里人都喜欢花,因为他们住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看不到大自然,屠画家还在的时候,我也经常采花送给他。


哦。屠嘴敏敏巴里轻轻地吐出这个字。


黄杨木用手抓挠了一下脑袋,你是不是要去野狼森林?


野狼森林?屠敏敏说,野狼森林在哪里?


黄杨木指了指山坡上层的那片森林,诺,那就是。


屠敏敏说,为什么会叫野狼森林?


我爹说,以前那里藏了很多狼,晚上它们就会出来,现在少了。黄杨木咬了咬手指,抽了抽鼻子,村长对我说,如果你要去野狼森林,让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


为什么?


危险,他说很危险的,怕你被狼叼走,这个时节,狼很饿的,还有,拍逃犯藏在森林里,你去了被他们捉住,可危险了。小屠姐姐,你不要去好吗,你要是去了,我爹和村长都会打死我的,我真的不想死,死人的脸很难看的。


说完,他扭头飞快地跑了。


屠敏敏望了望野狼森林,浑身打了个寒颤,离开了这片开满野花的山坡。可是,她心想,一定要找个时间,走进野狼森林,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召唤。

……


第八天


朋友四丫从乌鲁木齐回南宁,要路过桂城,听说我在此写作,决定见我一面。飞机从乌鲁木齐起飞,下午三点才能落地,她从桂城机场到我住处,需要一个多小时,和我见一面后,就要坐高铁赶回南宁,我们见面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她说离家半个月了,太想儿子了。在她来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写作时间。


白牙(六)


屠敏敏每次碰到黄水水,都觉得他眼睛里有种莫测的神色。黄水水是个瘸子,刀条脸,身材高而瘦,脸色苍白,嘴唇寡淡,像长期住在医院的病人。这样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却有个漂亮的妻子。他的妻子叫宋春花,有张圆圆的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秀发扎成一条长辫,身体不胖不瘦,该凹的地方凹,该突的地方突,迷人而又性感。她似乎少言寡语,碰到屠敏敏,不像大部分村人,热情地打招呼,而是低下头,匆匆而去。黄水水和宋春花极为不般配,屠敏敏心里没有过多评判,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鞋穿在脚上合不合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听说他们结婚不到一年,家门上的囍字还贴在那里,没有褪色。


这天晚饭,轮到黄水水家。


傍晚时分,屠敏敏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看夕阳,石头有点凉,她的屁股很难将它捂热。河水被血色阳光染得通红,美得让屠敏敏心颤,哥哥也许在这里看过夕阳,他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他的触角敏感,思维也和屠敏敏不一样。


黄杨木又像幽灵般闪过来,站在屠敏敏后面。屠敏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说,你又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哥哥的事情了?


黄杨木说,我不能说屠画家的事情,他们会打死我的。


这话让屠敏敏心惊肉跳,哥哥一定在枫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要解开这个秘密,否则不会离开枫村,不管有没有野狼,有没有逃狱的悍匪。


黄杨木又说,春花婶婶找你去吃饭了。


他指了指柳树林子那边,宋春花站在一棵柳树下,腼腆地看着屠敏敏。屠敏敏赶紧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实在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叫我,屠敏敏笑着说。宋春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屠敏敏跟在她后面,想说些什么,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黄杨木一下子又跑没影了。


黄水水家比其他人家富有,踏进他家家门,屠敏敏就感觉到了。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皮的,还有那液晶电视也是52吋的,这在枫村人家很罕见。晚饭准备得丰盛,满满的一桌子菜,甚至还炖了一个整鸡,还摆上了一瓶五粮液。黄水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咧了咧嘴,请坐,请坐。屠敏敏坐下来后,村长和黄来福也进来了。黄水水叫来他们,陪屠敏敏吃饭。宋春花给屠敏敏撕下了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然后自顾自吃饭。村长笑着说,小屠姑娘,水水客气,弄了那么多好菜,真是有心呀。屠敏敏说,谢谢村长,谢谢水水。黄水水说,莫客气,大家吃吧,菜都凉了。接着,三个男人就喝了起来。他们没有劝屠敏敏喝酒,边喝边拉家常。屠不敏敏明白黄水水有什么能耐,家庭如此富足。后来,听他们说话,才了解了一些情况。


村长喝得满脸通红,水水,你哥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我们都想他了,抽空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来看看我们这帮老兄弟。


黄来福在村长和黄水水面前,平常那凶相不见了,一副哈巴狗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村长说得对,山山大哥好久没有回来了,也应该回来看看了,再忙也得抽空回来和我们老兄弟聚聚。


黄水水喝了酒,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他吃了块鸡肉,边嚼边说,我哥忙呀,况且,他现在身价高了,发福了,骑不得马,走路也累,车开不进村里,要回来一趟哪那么容易。


村长叹了口气,也是,那么大的老板,怎么能骑马走路回来,只是我们太念想了,要不是他出钱,村公所都修不起来,每年,他给那么多钱补贴村里的困难户,他们怎么活,你哥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呀。


黄来福说,是呀是呀,山山大哥是我们枫村的大英雄,也是大恩人,难得有这样发财不忘相亲的人。


黄水水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他们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黄水水接着说,我哥也不是不想回来,他说了,现在在融资,准备修条公路进来,到时公路修好了,那就方便了,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村长说,要是真能修成公路,那是我们枫村的大喜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动工。


黄水水笑笑,应该快了,听说政府也支持。


村长说,这就好,这就好,我们早盼望有这一天了。


屠敏敏吃完饭,宋春花也吃完了。他们还在喝酒,还有说不完了话。屠敏敏站起来,笑着说,你们慢吃,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们。村长看了看他,好吧,晚上门窗都要关好,注意安全。屠敏敏点了点头。黄来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黄水水说,招待不周,不要见怪呀。屠敏敏说,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们,真的不好意思。说完,她就离开了黄水水家。


宋春花追出来,叫住了屠敏敏。她走到屠敏敏面前,轻声说,小屠姑娘,我求你了,赶快离开枫村吧。屠敏敏的心提起来,警觉地问,为什么?宋春花低声说,你就不要问为什么了,赶紧走吧,好吗?屠宁宁摇了摇头。宋春花叹了口气,转身回家,屠看敏敏着她的背影,回味着她的话,心揪得疼痛,哥哥一定在枫村发生了什么,或者和宋春花有关。


四丫打来电话,说她到商业城了,找不到住在书店旅馆。我出去接她。她站在商业城外面的广场中央,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也许旅途劳顿,看上去有点憔悴,不过笑容还是那么娇媚。见到我,她很高兴,我们礼节性拥抱了一下。只有一个多小时,她就要走,我带她去家甜品店吃甜品,边吃边聊天。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四丫去火车站,我想象着她见到儿子欣喜若狂的情景。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事与愿违,四丫并没有坐上通往南宁的高铁,她竟然坐错了候车室,眼巴巴地放走了那条长蛇般的西行列车。当她沮丧地提着行李箱,回到住在书店旅馆时,天已经黑了。苏宁他们临时起意,要请我吃晚饭,正好带上四丫。商业城里有家刚刚开业的湘菜馆,听说那里的桑拿鱼头做得不错,我们就去了这家饭店。遗憾的是,湘菜馆的招牌菜桑拿鱼头竟然卖完了,不过,其他的菜也不错,我们将就在此用餐。四丫心情不爽,好在有苏宁带来的美酒,也有韦莎和李嘉两个美女相慰,她的心情渐渐晴朗起来。


我想今晚是无法写作了,就放开了喝酒,这几个月来,我的酒量出奇的大,极不正常,可能是一种病。不管那么多了,该喝就喝,有时就觉得末日很快来临,需要及时行乐,这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吃完饭,大家还不尽兴,苏宁提议去唱歌,韦莎也附议。见苏宁今天精神好,我就答应了,反正晚上不打算写作了。步行街里有家歌厅,离住在书店旅馆几步之遥,但我们选择了离植物园很近的另外一个歌厅,商业城边缘一幢商业楼的二楼。我唱歌很烂,完全是瞎吼,有次带我女儿李小坏去唱歌,我唱歌的时候,她一直捂着耳朵,说我把她的耳朵震聋了,从那以后,她打死也不肯和我去唱歌。今晚我同样瞎吼,他们的耳朵估计也在经受考验,我唱歌其实就是发泄,将胸腔里的积郁愤怒忧伤愁绪一古脑地吼叫出来。我吼完歌,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唱歌。他们都唱得很好,尤其是四丫、韦莎、李嘉她们,每个人都是歌手,唱出的歌像放的原唱。歌唱是个好活动,我觉得发明卡拉OK的人应该获若贝尔和平奖,他让很多心怀苦郁的人在歌唱中找到了快乐,也让快乐的人更加美好。


我们边喝酒边唱歌,四丫最后喝多了,头痛起来。晚上她和我同住一个旅馆,桃子给她开了间房,那是以尼采命名的房间。这时候已经深夜了,除了步行街还灯火通明,商业城周边黑乎乎的一片。我送四丫回旅馆,下楼后,走过一段阴暗的地段,才来到步行街。此时步行街就我们俩人,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们是情侣。四丫进入尼采房后,我就离开了,离开前,我交代她,有什么事情电话我,我不能让她出任何问题,否则我有责任。


这个夜晚好像注定要出一些事情。


我也累了,想回房间睡觉,问题是苏宁他们还在歌厅等我,我们还有酒没有喝完。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歌厅走。独自走过步行街时,我感觉自己是个大义凛然,戴着手铐脚镣走向刑场的囚徒,有些悲壮又有些卑微。


走进那阴暗的路段,我听到了一声女孩子的惨叫。隐隐约约,我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个人从后面抱着另外一个人。我大喝一声,干什么!那人松了手,朝植物园跑去,被抱着的那个人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我拔腿朝那黑影追去,他一直往植物园里跑,跑过有路灯的地方,我看清了那人的背影。他跑得飞快,像我小说中的黄杨木,我终究没有追上他。我想起倒下的那个人,不好,她是不是有危险。


我赶回出事地点时,苏宁他们都下来了,围在出事者旁边,他们以为我不会来了,就结束歌唱,结果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他们开着手机的照明,那是个女孩,脸朝地面趴在那里,身体歪曲,头底下全是血,粘稠的血还在四处扩散。我惊讶的是,女孩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脚上穿着胶底白帆布鞋,而且还是短发。我想起了那天在植物园看到的哭泣的女孩,不能确定就是她,我心里一阵哀鸣,一只白色的蝴蝶夭折了。警车很快开过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他们各自回去,只有韦莎和我留了下来,她是记者,碰到如此突发事件,不能放过,我作为目击证人,必须说出我看到的一切。


那女孩被割喉而死,她再也不能说话,也不能歌唱了。



(未完待续)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连载1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连载2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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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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