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杨泉、优优
低价的蝴蝶效应
10月27日，极兔在港交所上市，仅用三年，凭借低价和依附拼多多，极兔硬生生从三通一达一顺丰的快递红海中闯出了11.7%的市场份额。
极兔是靠低价得到胜利，问题亦是低价。
最容易感受到寒意的，总是距离心脏最远的双脚。
极兔低价带来的蝴蝶效应，最先显现在下沉市场的快递站。家乡县城的快递站，有三分之一的货架都被极兔填充。
快递站的老板却高兴不起来。包装破损，安抚客户，物流失踪，物流延时，都是家常便饭。处理每次问题工单消耗的精力，远远大于拿下这一单赚的几毛钱。
业内有句玩笑话，“越多极兔，越多投诉，垮得越快”。
“5年，寄极兔的快递不超过500件”
说起极兔，赵泰总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到我手里的时候那快递就破破烂烂了，都是一些几块钱的东西退换货又麻烦。”
四十三岁的赵泰在四线城市开了个快递站。近60平方米的店面，两侧摆着七八个快递架子，入口处有架负责登记出入库的电脑。
赵泰的快递站（图源：赵泰）
开店的五年时间，赵泰和老婆流程是一年比一年熟悉。但是收入，却一年比一年少。
早上六七点赵泰去快递中转站拉完货后，把成堆的快递分好——自取的堆到柜子里，需要送上门的得搬进三轮车。三轮车满后，赵泰就从兜里掏出钥匙，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货。这片区域的快递运送几乎都归赵泰负责，如此重复。
多劳多得并没有让赵泰夫妻俩收入增加多少。因为，这几年每单赚的钱越压越低，之前能赚一块的单现在只剩下七八毛。
因为，快递站里的极兔快递的包裹越来越多了。
2020-2022年，极兔在国内的包裹完成量分别为20.8亿件、83.3亿件和120.3亿件。按2022年包裹量计，极兔速递中国市场份额达到10.9%，在中国快递运营商中位列第六。
极兔的市场份额（图源：极兔招股说明书）
小县城里拼多多的快递本来就多，极兔又是拼多多商家的首选快递。彼时，赵泰店里的极兔速递占比快速上升，一度占走三分之一的货架。
但是，他私心希望不要有那么多的极兔快递，因为，商家省下的快递成本，总要有人来承担，而他就是最直接的承担者。赵泰拉过来的极兔快递，搞过几次丢件，箱子被压坏、袋子破损也是常态。
起初，赵泰还会因为这些破损向熟客表示道歉，但和极兔负责人沟通无果后，赵泰就开始对熟客坦白，“要不你买的时候看看发的是啥快递，换一个也行，反正基本都是我送。”
除了送快递外，赵泰的快递点还几乎包揽了这片区域寄件的业务。
赵泰所在的四线小城几乎没什么年轻人，也没有竞争力强的电商产品。电商的大批量订单对赵泰而言就是天方夜谭。
赵泰趁着送完一批快递的间隙，开始处理上门取件的预约。他上门取的件基本都是生鲜和证件，“这家远嫁到市里的闺女坐月子跟老妈点名要的家养老母鸡，那家在外地上学的小孩急用的户口本……”
在这个电商行业不发达的四线城市，收件寄件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占据赵泰店里三分之一的极兔，在寄件时几乎没有人选择。
极兔质量堪忧，消费者对其信任度低（图源：黑猫投诉）
“要么是重要物件，不敢让极兔冒险；要么是收多了破烂快递，对极兔的质量不敢恭维，反正怎么选，极兔都不在备选名单里。”做快递的五年时间，赵泰负责的这片区域寄出的极兔快递不超过五百件。
赵泰现在，和老婆的心愿，便是快递站里少点极兔。
卷价带来的后果，也率先体现在小卖家身上，蔡嘉琪的十元店曾开在四线城市繁华的商业街。“没办法，实体店根本开不下去，”蔡嘉琪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万达广场，“生意都跑到隔壁大商场去了。”名创优品、熙美诚品等一众“新型十元店”聚集在万达广场里，整洁明亮的装修，一波接一波的联名新品，把商场外面蔡嘉琪的十元店映衬得更加寒酸。蔡嘉琪十元店里的货，比不过商场里的“新型十元店”（图源：蔡嘉琪）自从名创优品这些“新型十元店”入驻蔡嘉琪隔壁的万达广场后，蔡嘉琪再也没有去进过新货，“之前进的那批小饰品，到倒闭了才卖出三分之一。”蔡嘉琪非常惆怅积压在仓库里的存货。越涨越高的房租，让开了四年的十元店没有撑到兔年开春。被迫倒闭的不甘心让蔡嘉琪产生了开网店的想法。铺天盖地的经验贴，让蔡嘉琪动了开网店的心思（图源：小红书）她照着教程在平台上成功注册了自己的网店。有着开十元店经验的蔡嘉琪不担心选品和货源的问题，她只需要考虑之发货的物流。蔡嘉琪轮番打了附近快递公司代理网点的电话，先夸大自己的单量，再疯狂砍单价。比较完三通一达和顺丰三到五块一单的价格后，蔡嘉琪选择和一单两块七价格的极兔达成合作。效果还挺好，开店不到三个月，蔡嘉琪之前十元店倒闭时积压的库存卖得七七八八了。就在蔡嘉琪准备找之前合作的供应商进点新货再创辉煌的关键时期，极兔，开始掉链子了。蔡嘉琪的网店生意刚刚起步又重新跌入谷底。“发货慢，快递破损，丢件……”蔡嘉琪一边打包一边对着差评苦笑，“可能是我的单量比较少，我的货往往都是他们一直拖着最后才来拿的。我也有跟极兔那边沟通，但一直没有给我任何解释和赔偿。”两块七一单的极兔，并没有帮蔡嘉琪省下多少钱，反而让她接到了不少罚单。托极兔速递的“福”，蔡嘉琪收到平台好几次处罚提醒（图源：蔡嘉琪）蔡嘉琪受够了推诿扯皮的极兔，“我的店就是靠差价走量赚点钱，真折腾不起了。”越来越多的差评，让蔡嘉琪店里的月销量直线下降。犹如惊弓之鸟的蔡嘉琪，开始害怕网店和十元店迎来同样的结局。 无论是发货问题，还是丢件问题，蔡嘉琪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面对极兔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想继续靠网店赚钱的蔡嘉琪转头联系上了附近的三通一达，她说，“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不想因为快递再次面临倒闭。”张倩看着平台上停在原地的物流信息陷入了沉思。省内发货，从发货地到收货地不到100公里的路程，张倩的快递走了三天。去驿站一看，快递的纸盒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挤压变形了。这个快递，是张倩买给朋友的礼物。着急送礼的张倩，没有在快递站拒收退货，而是抱着侥幸心理验收了。回家开箱一看，果然里面的东西还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形。张倩拿起手机一顿拍，发给了店铺的客服。客服先是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接着要求张倩拍个360°无死角的视频，证明不是恶意P图。为朋友精心挑选的礼物破损，却还要举证的烦闷让张倩非常不爽，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给客服发了一段4秒的视频。等客服看完刚发出的视频，张倩收到了“亲，快递问题我们这边补偿你两元可以吗？”的答复。看着表面已经坑坑洼洼的铁盒，以及解决不了问题的两块钱，张倩十分郁闷。张倩跟客服一番讨价还价，最终2块变3块。“太拉胯了这个物流，太气愤了这个结果”，张倩不接受这个赔偿，在评论区给了物流一个差评。差评被平台检测到，倒是给张倩送了一张无门槛优惠劵。在评论区给差评后，电商平台赠送的无门槛劵（图源：张倩）经过这一轮麻烦的售后，张倩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三个的极兔快递没收到。上小红书一搜，结果出来的全是关于极兔的吐槽——货损、投诉无门。浏览一圈回来，张倩对自己还在路上的极兔快递有了深深的担忧。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张倩去快递站一看，刚到的那三个快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难怪，快递站老板找客服，第一条要求就是‘能够安抚客户情绪’”，张倩突然看到快递站老板贴着“招聘启事”，希望能够寻找一位“客服专员”。但旁边，却还贴了一张“诚信转让”。于是，张倩就和快递站老板聊了聊。快递站老板孙浩可以说是见证了极兔的成长。2020年3月，极兔在中国正式营业，9月，极兔网络实现全国省市覆盖，开始被国内公众所知。这一年，孙浩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回到家乡希望能够创业。2021年，极兔完成了超过20亿美元的融资。而这一年，想在县城创业的孙浩，看到了家附近那间地段优越，设施齐全，收件稳定，寄件能靠旺季特农产品冲量的极兔速递网点，东借西借凑出了网点的转让费。网点的老板不好当。接手这个网点的两年时间，他没有准时下过班。爆满的快递，无视关门时间的顾客，关于快递取件的不间断询问，先把店里的两个店员吓跑了。孙浩的招聘启事贴了又贴，一直没招到一个合意店员。一个人忙里忙外，频繁的腰疼更是让孙浩悔不当初。最终，孙浩在门口贴出了“诚信转让”四个大字，期盼着能有人代替他，做这家网点的新老板。听完老板的讲述，张倩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网购，她都留了个心眼，先问一句“你家发什么快递？”，要是不能换别的快递，就立马放弃在这家店，另寻别家。“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张倩无奈的撇了下嘴，以最大的努力规避来自极兔的二次伤害。当极兔在极速扩张，走号称“农村包围城市”路子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其实下沉市场，或者说是没有电商大单支持的县城，从来没被正视。这里是大多数极兔快递的终点站，但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是始发站。供和收之间，拥有截然不同的商业逻辑，但本质是一样的——给需求方最需要的。这点，与极兔成长密不可分的拼多多做到了。发货的人，用的是最低价的极兔。但对于退货，拼多多给到的选项是顺丰。极兔与顺丰的差距，远非价格。或许，当极兔开始卷质量，这才是，快递商战的真正开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