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一) 童年(3)文配画 | 李秀芬：二大娘和她的筛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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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乡纪事

二大娘是一个小脚女人。

爱穿木头底的小布鞋，身高足有一米七。长得干净漂亮，性格开朗，办事利索。

二大爷我没见过，只是听说他们结婚后不久，就去世了。那时我的保仁大哥还没出生呢。对二大娘来说，她的天塌了，那个年代死了男人一般不允许改嫁。何况她又怀有身孕，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亏她娘家日子好，当时不只是种地还做轧挂面的生意，她家的挂面是传统工艺，面条是空心的。在当地是一绝，过去的手艺是传男不传女的，为了不让她改嫁，让她守着孩子过，她娘家哥给她送来轧挂面的机床、磨面的石磨、和面的大盆，盛面粉的簸篓，面簸萁，面笤帚等等，很多东西我都记不清了，我印象深的是那锣面的锣筛。

那个年代的面粉都是用石磨人工碾的小麦，然后过锣筛，下面是面粉，上面是麸子，好几道工序，特别累人，但是在我眼里那简直就是个有趣的大玩具，我总想上去蹬蹬玩玩，二大娘说:这是李什家村你二舅给咱送来干活的，可别弄坏了。那时二大娘锣面时，在我眼里她就像在玩耍，锣筛有一个长方体的大木箱，长约一米半，宽和高大约七十公分，上面有一推拉盖，防止锣面时面粉飞扬，底上放一木架、离底约四十公分。这木架叫锣床，锣床上放一个大锣筛。中间有一个连杆，连杆外面接一个立柱，立柱下头有一横木，横木下垫一块硬东西，两只脚轮替蹬，象踩跷跷板一样，我可好玩了。这样蹬，连杆连着锣筛来回动就把放在锣筛里的东西锣好，上面的渣子再倒到磨上去推。这样比在簸篓里用手锣面，锣得又快又好又干净。在那时是很先进的劳动工貝。可在我眼里它是一个很好的玩具。小孩子们都想去玩玩，二大娘是不允许的。二大娘也看出了我的心意，在没有其他小孩和我在一起时，叫我去蹬蹬过过瘾。我可没二大娘蹬得好。她蹬得轻巧又平稳，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敲打击乐器一样优美！

二大娘是个刚强的人，现在想想二八年龄就守寡，带着襁褓里的娃娃，夜里推石磨，白天轧挂面，抽空还要侍弄她的几亩地，硬生生的把儿子抚养大，还给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他儿子就是我的大哥，叫保仁。大哥有三个孩子，二女一男。大哥大嫂都勤劳、能干。在生产队都是干活能手，抽空轧挂面。可到六一年，全国闹饥荒，他们家实在过不下去了。在那糠菜都吃不饱的年代谁还去吃那空心挂面？实在没办法，大哥变卖了家产，一家人去了东北。那个先进的锣筛也不知卖到哪里去了？去东北之后大哥回来过两次，二大娘一次也没回来。大哥第二次回来说二大娘去了更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听后我大哭一场。

二大娘，我想你，想听你穿木头底小布鞋走路的声音想和你一起蹬脚蹬锣筛，想和你拉呱，说说这些年咱家乡的变化……

自从知道二大娘去世后，每逢清明节、十月一上坟时我都会遥祭我的二大娘，给她送纸钱……

二大娘，你可曾收到？

202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