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版"清明上河图" ▎画中的拉卜楞寺庆典(二)
按佛规是不许奏乐的
但是你们要奏就奏吧
第二世嘉木祥活佛
《拉卜楞寺全景图》,20世纪,藏于纽约鲁宾博物馆
《拉卜楞寺全景图》,19世纪,藏于布里亚特历史博物馆
在法会上,人们既希望获得佛法的恩典,也渴望着某种百忙间隙的惬意。穿梭于寺院的小道上,广场上是法舞服饰上五色的裙带,耳边传来法徒们或咏诵或争辩的声音。遥望小山,一幅巨大的唐卡印入眼帘,此时只需闭上眼睛,心中所想的来年种种就一定会平平安安。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通过鲁宾博物馆的《拉卜楞寺全景图》大致了解了“世界藏学学府”之一的拉卜楞寺的历史脉络和寺院规模。在接下来的两篇文章中,我们将透过图像的细节处来回到那个盛大的庆典。过去的人们在画笔下得以重生,而活在当下的我们渴望的一切与他们何其相似。
局部:在寺院穿梭的商队
需要说明的是在藏区传统的绘画传统中,时间性与事件的在场感(比如佛教大师的生平和寺院的诞生时刻)是极为重要的。记录某个重要的瞬间,凸显某个重要的环节,强调一个完整的传承,这些要素都可以在藏区的绘画传统中获得呈现。但是在鲁宾博物馆收藏的这幅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时间线被重叠,不同事件被共同表现的空间。画家们(我相信这幅作品背后一定聚集了一批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选择将正月法会的各个重要瞬间和穿梭于寺院各处的人们共同安置在画面中,而象征文化与生存的符号就那样充满生命力地流动于观看者的目光之中。
图3:《玛尔巴译师》,18世纪,纽约鲁宾博物馆
局部:玛尔巴译师(མར་པ་)的主妃达美巴(བདག་མེད་པ་)正在向他献水。这是玛尔巴译师传记中的一个关键事件
局部:画面背景处标记了一些早期噶举派发展史中重要的寺院和修行处
关于这幅作品的年代划分,我们似乎只能通过画面所给予我们的一些线索才能大致确定下来。首先是六大学院中的密宗续部上学院并没有被标记在画面中,而我在上一篇中已经说明了续部上学院一直到1941年才建成;其次,作为贡却加措(དཀོན་མཆོག་རྒྱ་མཚོ་;1896-1960)驻地的嘉夏仲僧院(རྒྱ་ཞབས་དྲུང་ཚང་)是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建成的,图像中有所呈现。
最后,图像的背后(只有博物馆方面的转写说明)标明这个作品是由嘉木祥活佛(第五世嘉木祥活佛丹白坚赞,བསྟན་པའི་རྒྱལ་མཚན་,1916-1947)监督并最终献给了他,而嘉木祥活佛在1937年离开拉卜楞寺前往拉萨求法。综上所述,这个作品可能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作品。
局部:嘉夏仲僧院(རྒྱ་ཞབས་དྲུང་ཚང་)
《第五世嘉木祥活佛丹白坚赞》
场域,人和符号是社会史研究的三个核心,人在场域中利用不同的符号体现自身作为“文化性存在”的诉求和社会关系的资本。下面涉及到的关于图像的四十个细节之处将会在场域(分成神圣空间和庆典空间),人(标签和人物)和符号(物件和符号)三者的关系下展开讨论。在这篇文章我们将把重点放在神圣空间和庆典空间上。
神圣空间
居住地和仪式地是宗教建筑群最重要的两个组成部分。从早期佛教建筑的发展史来看,仪式地的出现通常要早于居住地。在藏区的佛教建筑史中,居住地可能最早仅仅是某一个修行地或者一个简陋的复合式建筑(居住地和仪式地合一)。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简单分类了鲁宾博物馆收藏的《拉卜楞寺全景图》中出现的两种居住地:学院和僧舍(包括了活佛驻地,堪布活佛驻地和普通僧舍)。如果说居住地呈现的是寺院的权力结构(实践层面),是此岸;那么仪式地则更多表现了宗教建筑的智慧谱系(如承担经典收藏的藏经阁或者是具有特定功能的佛殿),是彼岸。
度母殿(སྒྲོལ་མ་ལྷ་ཁང་)
位于时轮学院大殿旁的这座度母殿是嘉木祥活佛行宫的绿度母殿,神迹颇多。
局部:度母殿
大金殿(གསེར་ཁང་ཆེན་མོ་)
由第二世嘉木祥活佛始建于1788年的弥勒佛殿,高六层。工匠多来自后藏日喀则地区,仿后藏大弥勒佛殿而建。1844年由卓尼察汗呼图克图额尔德尼班智达(ཅོ་ནེ་ཙ་ཀུན་ཧོ་ཐོག་ཐུ་ཨེར་ཏི་ནེ་པཎྜི་ཏ་)翻修,建金瓦顶。
局部:大金殿
藏经殿(དཔེ་མཛོད་ལྷ་ཁང་)
由第二世嘉木祥活佛创建,曾是安多藏区中藏经种类之最(17类)。最开始汇聚有嘉木祥活佛本人游历各处收集来的的经卷和拉萨三大寺进献的经卷。
局部:藏经殿
印经院(དཔར་ཁང་ཆེན་མོ་)
旧蒙古河南亲王府,具有完善又独特的的木刻版技术,现增有一座机器印刷厂。
局部:印经院
《刻制印版》
狮子吼殿(སེང་གེ་ང་རོ་)
由第三世嘉木祥活佛建于1809年,殿内主供九米铜质狮子吼佛像。
局部:狮子吼殿
《狮子吼佛像》
护法神殿(བཙན་ཁང་)
主要供奉白哈儿护法(རྒྱལ་པོ་དཔེ་ཧར་)和载乌玛布护法神(ཙེའུ་དམར་)。往来汉蒙商人多有信奉。
局部:护法神殿
《白哈儿王》,19世纪,蒙古地区,藏于纽约鲁宾博物馆。据说是拉卜楞寺赠予蒙古僧人的礼物
山寺扎西根培(བཀྲ་ཤིས་དགེ་འཕེལ་)
此处有修主格丹嘉措(སྐལ་ལྡན་རྒྱ་མཚོ་)的修行处,以严格遵循宗喀巴大师的戒律章程而闻名。
局部:山寺扎西根培
大慈悲殿(ཐུགས་རྗེ་ཆེན་པོ་ལྷ་ཁང་)
大慈悲殿即为拉卜楞寺的千手千眼观音殿,位于印经院的南边。
局部:大慈悲殿
山寺塔巴孜(ཐར་བ་རྩེ་)
此处于1774年成为第二世嘉木祥活佛的修行地,第二世嘉木祥活佛在此处完成因明学方面的著作。一般称此地为胜乐金刚宫(བདེ་མཆོག་རྡོ་རྗེ་ཕོ་བྲང་)。
局部:山寺塔巴孜
千佛殿(སངས་རྒྱས་སྟོང་སྐུ་)
此殿由第三世德哇活佛江央土登尼玛(འཇམ་དབྱངས་ཐུབ་བསྟན་ཉི་མ་;1779-1862)修建。
传记称第三世德哇活佛常在千佛殿讲法。
局部:千佛殿
欢乐庆典
研究宗教庆典的欧洲人类学家常常将“庆典”作为非理性的某种狂欢;在狂欢中,人们使用各种比喻(语言或者身体)的方式来使自己无限接近神灵的空间。藏传佛教中的宗教庆典并非单纯用来实践“狂喜”的仪式,仪式的结构与个体的念想常常交织在一起,难以割舍开来。正月初三到正月十七的正月大法会是拉卜楞寺每年第一个重要的庆典。
作为一个供神与人严肃交流并最后神人共乐的空间,许多属于世俗世界的界限在这里被模糊,人们希望属于精神世界的稳定与幸福可以在新的一年流散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或许现在的人们只认为正月法会的庆典流程只是一种固定的“表演”,但是身处人流之中,回看过去的图像,你是否可以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影正隐藏在某个细节之处。
法舞会(འཆམ་བྲོ་ཆེན་པ་)
正月十四日举行的金刚法舞会是正月法会的重要环节之一。法舞会一般可追溯到吐蕃时期桑耶寺的建寺典礼。阎摩法王(གཤིན་རྗེ་;Yama Dharmaraja)携一众妃臣在舞乐中跳起护卫佛法的法舞,象征着不催的修心与庄严的愿景。从中心的法王到最外层的群众,是一个属于佛教世界的秩序。
局部:法舞会
法舞会上的阎摩法王唐卡:仪式的宣告
局部:阎摩唐卡
《阎摩唐卡》,19世纪,藏于纽约鲁宾博物馆
法舞会上的舞者:舞蹈式的冥想
局部:舞者
《法会舞者》,20世纪40年代,伊利亚·托尔斯泰拍摄
《法会舞者》,20世纪,藏于巴塞尔文化博物馆
舞者的面具和围裙:神的脸庞
局部:带着面具的舞者
《法会围裙》,19世纪,藏于纽约鲁宾博物馆
《大威德金刚面具》,19世纪,藏于Zanabazar Museum of Fine Arts
奏乐与咏诵:舞蹈的节奏
局部:奏乐僧侣
局部:诵经僧侣和寺院法台
《奏乐僧侣》,20世纪40年代,伊利亚·托尔斯泰拍摄
正月展佛(གོས་སྐུ་ཆེན་མོ་བཤམས་པ་)
拉卜楞寺的展佛仪式一般在正月十三举行。释迦牟尼佛,无量光佛(འོད་དཔག་མེད་)和宗喀巴大师三者的巨幅唐卡会每年轮流展出,《拉卜楞寺全景图》中描绘的是无量光佛。对大部分佛教史研究者而言,藏地的展佛行为不仅呈现了对于法体的一种崇拜与皈依(其他形式包括露天的巨型佛像),也是一种戏剧化的神降临的瞬间。
局部:正月展佛
《拉卜楞寺展佛》,这里展出的是释迦牟尼佛
局部:结束展佛回寺朝拜的信徒
展出的无量光佛唐卡:极乐净土的主人
局部:无量光佛唐卡
《无量光佛》,19世纪,藏于纽约鲁宾博物馆
大法会(སྟོན་ཆོས་)
一般是作为整个正月法会的开始或结束(各个寺院规定不一),在嘉木祥活佛行宫旁的大法台和中央大殿内举行。由寺院法台主持,僧人共同诵经并聆听训戒,同时为来年祈福。正月法会期间所诵经文和仪轨均按照宗喀巴大师零散文集进行统一和完善。
局部:大法会
局部:中央大殿法会
《大法会》
放生(ཚེ་ཐར་)
放生属于佛教中的无畏布施,拉卜楞寺的正月法会是甘南地区放生行为的高潮之一,在正月法会期间,寺院将发放彩条以供信众放生。
局部:被放生的羊
辩经(ཆོས་རྩོད་)
辩经也是正月法会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比起六大学院的辩经考试(如闻思学院的辩经一般是在藏历四月),正月法会的辩经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质。
局部:辩经场
局部:辩经
《闻思学院辩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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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是以拉卜楞寺为中心的甘南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