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旅行手记：千般好还是惹人厌 | 乐趣菜

Original 兔子清清的菜园 2023-08-26

收录于合集

书房左京区·惠文社

11.古都咖啡馆探店实验

京都值得探店的咖啡馆，一只手数不过来。小川、茂庵、blue bottle、smart coffee、还有那没开业就万分惊艳的全球首家榻榻米星巴克……说了那么多，我们一个都没去上。就像暑假满满当当拖了一箱书回家，最后一本也没打开。
还是去了几家，各有特点，终归谈不上难忘。
星乃咖啡，门脸写作“星乃珈啡店”，老派的法式风格，复古优雅。

在日本，老字号的咖啡馆，多写做“珈琲”，这种写法透着浓郁的日式情节。咖啡是日本江户时期从荷兰传入的，当时的荷兰语叫做“koffie”，“珈琲”汉字写法是由当时研究荷兰的学者所提出。
从星乃的店门玻璃到咖啡碟上，都印着“HAND DRIP COFFEE”，LOGO是一把精致的手冲壶。棕褐色的热咖啡安静的盛在白瓷杯中，白瓷碟托底，糖块躺在白瓷罐里，悠闲得让人想耗尽这一下午时光。

我拍照兴起，整理发夹，托腮、远望、沉思、浅笑……兔子南是最好的摄影师，耐心且兴致勃勃，助攻我完成一连串搔首弄姿的摆拍。
终于可以喝一口。艾玛！咖啡入口，焦苦不堪，似乎烘焙过了。只有加糖加奶，勉强享用。
顺手点的舒芙蕾倒是惊喜，蓬松的空气口感中，蛋奶喷香四溢，成功解救了被咖啡焦苦围困的味觉。

前田咖啡是日本另一间颇有名气的老牌连锁，1971年成立，至今已经48年，算一个中年咖啡馆了。一款叫“龍之助”的拼配，使用了中度烘焙的巴西、危地马拉和哥伦比亚三款豆子，是店里数十年来的经典。

不同于小川、前田这类老牌连锁，% Arabica Cafe是日本近年兴起的网红，相当于咖啡江湖的小鲜肉。
台风那天，我和兔子南去了它的东山店。虽天气恶劣，店里仍有不少客人。从装修到出品，都是精品咖啡馆的简约现代，和广州来回相似。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小姐姐，独自从韩国来京都旅行，妆容精致。她一边喝咖啡，一边换着造型自拍。我偷偷瞄她，每个摆拍都好看不做作，我赶紧给兔子南使眼色，让他搭讪小姐姐，帮我们拍了几张合影。
效果如何？——特别好！
尽管在味觉上，我更接受% Arabica Cafe的出品，但在氛围上，星乃、前田这类老店似乎更有温情。除了年轻人，店里叹咖啡的，不乏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台湾时，咖啡馆的景象亦如此。
他们年轻时代的回忆，伴随着这些老店延续。这是一间咖啡馆，也是一个时光机，不同年代的人们，都能在这里安放自己习惯且喜欢的生活方式，怡然自得。

12.京都大学

去京都大学前，还有点迟疑。作为日本的顶尖研究型大学，不确定校园能对外开放。如果像中大那样，刷身份证或人脸识别还好，顶多只是折腾一点；要像我厦大那样，限号排队甚至催生一门黄牛带路的生意，就不如另觅他处了。
在网上查了确认访客可以游览校园，并且京都大学似乎很欢迎游客来访，并没在校门处看到各种傲慢的检查设施或排队设备，我和兔子南才敢欣然前往。
来到京都大学门口，首先被校门的——内敛克制——对，不是恢宏壮观给震到。
“校门也太朴素了吧，这个级别和咖位的世界知名学府”，兔子南深深感叹。
“国内那些国际/世界/双语/三语幼儿园的校门都比这个大”，我接过兔子南的话。
我们的高校学府，且不论教育如何，校门是一定要阔气的。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师之谓也,有大门之谓也。

进入校园，便看到京都大学的标志风景，百年钟楼和一棵老樟树。树干挺拔，亭亭如盖，极富生命力。各地校园里，树木并不少见，但这般耐人寻味的，不多得。想必这是一棵有灵魂的树，美得飒爽又梦幻。难怪京大的校徽上，也是它的身影。一枚以树为主要元素的校徽，文艺极了!

我和兔子南漫步在满目青葱的校园里，看颜色深浅不一的美树，散落遍地的自行车，假想着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位同学，是未来享誉世界的科学家。

午餐在校门口的咖啡餐厅Camphora，中午时分用餐的人不少。餐牌很丰富，从主食、小吃、咖啡、甜点、酒到冰淇淋，一应俱全。兔子南点了餐厅招牌“校长咖喱”，具体啥味我忘了。只记得我那杯热卡布，不好喝。

京都大学有一个和顶尖学府身份“不匹配”的做法，不仅没有傲娇的限客或高冷的逐客，反而张开双臂拥抱游客。一进校门处，就能随手取到京都大学散步地图，多语言版本，对外国友人很友好。
散步地图中总结了短程标准路线、建筑及纪念像游览路线以及大学美食品尝路线。我和兔子南翻阅中文版，执手相看兔眼，竟无语凝噎。
显赫的声名之外，打动人的，常常是那些不起眼的细节。

13.探访独立书店

受网购和电子书的冲击，今天的实体书店，生存空间备受折叠。让人欣慰的是，一批独具特色的独立书店，在城市欣欣向荣。日本作为孕育了全球最大、最密集的书店街的国度，京都书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行程。
茑屋书店，被媒体评为全球最美的书店之一。美不美，如何美，是一个各花入各眼的命题，每个人理解不一。在我看来，茑屋书店的美在于，打造复合式文化生活空间的创意。
1983年，增田宗昭在故乡大阪府枚方市开了一间名为鸢屋（TSUTAYA）的书店，集图书销售、音像制品租赁和咖啡售卖于一身，店名取自江户时代日本知名出版人茑屋重三郎。除了图书，TSUTAYA不断拓展业务，通过电影、音乐、运动、教育和信息五个方面为消费者提供生活方式提案。随着互联网兴起，传统书店发展遇到瓶颈。
2003年，增田宗昭决定重塑TSUTAYA，通过与星巴克合作，推出「BOOK & CAFE」的概念，让消费者在阅读一本书的同时可以享受一杯咖啡。如今，书+咖啡已成为独立书店的标配，但当时这样全新的生活方式提案，很快让「BOOK & CAFE」的概念火遍日本。

京都这间茑屋书店，在平安神宫附近，京都美术馆旁。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书店和星巴克共享一楼空间。店内色调温暖，陈设丰富，除了品类众多的书籍，文具、咖啡、杂货等解忧物也琳琅满目。
书店的陈列方式别出心裁，比如在烘焙类书籍的展示台上，就摆放着书中提到的烘焙工具、面粉和甜点装饰，场景感十足。这是茑屋“用陈列提高连带销售”理念的实践。
整个书店，用各种细节提醒你，这不仅仅是一家书店，这里能为你带来美好的生活方式。

除了陈列，独立书店最让我着迷的趣味在于——与书相遇。
《东京书房》中，选书师（还有这个职业？是的，有人叫“书店陈列设计师”）幅允孝在作者古井忍的专访里曾说道：

在书店里，很多人瞄一下书架，看看有没有听说过或自己认识的书，若有，就拿在手里翻一番。

但我认为最理想的书店，是能让大家把从来没听说过的书拿在手里，能够创造出这种机会。网上买书这么方便，而去一次书店要花时间和交通费，书店一定要为客人提供惊喜或“与书相遇”的机会。

网购的大数据和计算机算法，永远在为你推荐你已经买过或看过相似的书。只有书店，才有好看的陈列，不期而至的与书相遇。
如果说茑屋书店并非京都专属（茑屋更有名的是东京代官山店），那么惠文社，这间曾被英国《卫报》排进“世界最佳书店前十名”的独立书店，则是京都专属的存在。

惠文社远离闹市河源町，在左京区一乘寺附近。从地铁一乘寺站出，要步行一段距离。兔子南负责手机地图指引南北，科学引导前行方向；我则负责沿街建筑东瞅西看，直觉寻觅目标位置。一路寻去，想起在广州探访博尔赫斯书店。
最终直觉战胜科学，我先发现目标！低矮的红砖房，墨绿色的门，店门上方蓝色招牌早已斑驳。窗户边上几盆绿植装点，店内橘色的灯光投在玻璃上，氛围静谧纯粹，有几分旧时书斋的风范。
店里除了书店本铺，紧邻的隔壁空间也贩售杂货。我们买了两张画片、一本杂志、两袋豆子，念想着这几件小物，带着店里的书香和温度，陪我们度过某个清晨或午后。

14.京都到底哪不好？

京都数日，另一个愉快的感官感受，是嗅觉的美好体验。树木的味道，森林的味道，胜过所有香水香氛。常常走着走着，几缕桂花香倏然而至。我总算领略了讲话稿那句万能开头——“金秋十月，丹桂飘香”的魅力。花香盲兔子南更是在这几天，锻炼了准确识别桂花香味的能力。
甚至在人流如织的京都车站，都没有让人不悦的气味。日本人虽然发明了泡面，并没有将泡面味与车站有机联系在一起。
街道干净整洁，这种干净，不是没有垃圾，而是根本没有灰尘，无论台风中、大雨后，还是朗朗晴日。

让我们印象深刻的，还有出租车。这几天坐了很多次出租车，感觉京都的出租车是“两老一新”——车型老、司机老、气味清新。
由于人口老龄化的问题，出租车司机大多为老爷爷，在出发前，都要拿出盒子里的老花镜，仔细辨别你手机上指的目的地，才能慢慢启动前往。车内整洁清新，车座上还铺了洁白印花的坐垫布。

有时候，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民族或一个群体，要有多少规矩，要具备怎样的自律，才能呈现这般集体认真、异常干净和井然有序？说到底，自律其实是一种压抑。我很好奇京都人在公共交往中呈现的严谨认真，背后的欢乐活力如何排遣。或者，长期以来的严谨认真，压倒性地战胜了欢乐活力。
想起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提问，“日本有什么不好？”
答主说：丧。现在日本留学已进入第四个年头，比起刚来时候的活蹦乱跳，现在每天只想立地成佛。
严谨自律的认真和洒脱随性的活力，确实很难兼容。所谓既要……又要……还要，只能作为意识形态话语，不能真正实现在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种生活方式中。而每一种国民性格，都在深深塑造其个体的同时，成就他，也限制他。
想起《京都漫步》的主编在《京都惹人厌》中，提到京都人规矩忒多的几个细节，也让人忍俊不禁。
所以，京都千般好，倘若追求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繁华，那还是和兔子南在家乡芒市人声鼎沸油烟缭绕的大排档吃顿傣味烧烤，更让人快乐，尽管不那么干净，不那么清新。至于庭园松柏的禅意，极致的匠人精神，高度的自律恭敬，我会在某个时候想起这些特质，并受到勉励。
周作人在《日本的衣食住》里这样记录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