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繁祁：天门藉台湾老兵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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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藉台湾老兵的回忆（下）

曾繁祁遗作

台湾的家

我之所以写“台湾的家”，是要子孙知道：我们的家是在湖北省天门市竟陵镇，此间只是支脉而已！知此才不忘本。

我与妻认识是在高级班受训，承蒙殷啸秋同学介绍认识，她姓陈名纯，二十九年七月三十日生，初次见面，她家人对我印象不错，随即展开书信攻势。

我用毛笔写在浅绿色的信纸上，她的朋友看到说，像印的一样，读过古书的人才写得出这笔字，这种人是可靠的，这是婚后妻告诉我的。利用书信往返，我坦白告诉她我没有什么钱，幸好她也不是贪财之人，于是在五十四年元月三十一日（除夕前一日）在中坜结婚，日子是我自己选的，俗语说：「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

婚后我们相处很好，因待遇低，靠微薄的薪资渡日，过得非常清苦，她毫无怨言，纯洁可爱。得妻如此，夫复何言。

部队驻澎湖时，妻已有七个月身孕，是双胞胎。为便于照顾，将妻接至澎湖。住定后，不小心用力过度，有一个死于腹中，经开刀取出，另一个一天后也没活。庆幸大人平安，我俩各自伤心，不敢表明，为恐增加对方悲痛，经过调养很快复原。

五十七年十一月八日亥时生祥正，谢天谢地，我终于做爸爸了。还未满月，我又去了小金门。次年九月祥正生病，妻怀了祥智，带着他看了几个医师，自己也累病了。拍电报给我，因风浪大无船到大金门，我干着急，体会到「食不甘味，寝不安蓆」的苦境。

五天后回到家，同屋的白太太叫：「祥正，你爸爸回来了」。我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见了他母子我只与妻讲话，虽然我好想抱他，但怕他认生只好忍着，待他不排斥我了才抱他。因为一个人吃的营养不够三人分配，而祥正吃了十个多月的奶，实在太久，故当晚就为他断奶，虽然他哭吵着，我狠心的不为所动，好在一晚过去就好了（小孩断奶最佳时间应在两个月后，这点值得注意）。

休假完毕回到部队，刚好整编，我同意销假退伍，回家后岳父陈万福、岳母陈游香不愿我再离开家，叫我在他的水果批发行做生意，算是安定下来了。五十九年三月三十一日午时生祥智；六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亥时生女儿文卿，算农历她也是二月十八日生，与我同月同日，这种巧合我可乐开怀了。因产后体虚，若进补适时，则以前的小毛病都可痊愈，所以产后刻意为妻进补，经两次体验确是如此。

当祥正五岁时我买了一部脚蹬的小汽车，给他们坐的玩，因我十岁前父亲借了一辆小汽车给我与五哥坐。那时我许愿自己有了小孩子一定买一辆给他坐，如今完成心愿，回忆父亲爱儿之心不禁黯然，“养儿方知父母恩”，虽早知其意义，但不如此时之深刻。

做生意，经济较为宽裕，我与妻还是勤俭为主，避免不必要的开动，而我更是将部队的克难精神带到家中来了。平常我们很少看电影，退伍后好像只看过《国父传》和《梁山伯与祝英台》，有时也看免费电影，总之能省的就省。

稍有积蓄后，与同学在台北各买了一栋二房公寓，两年后在大里涂城路为妻买了一栋二层楼的透天店铺。因建商不守信，拖了很久不交屋，经交涉约好两个月后交屋。那时能源危机刚开始，我将屋款买了二十两黄金，一个多月涨了一倍，卖了付房款还有余，我算抓到了一次机会。

六十八年底交屋，七十二年底将前两栋卖了为妻买了现在住的二层楼的木造房子，位于台中市中山路303巷10号。因为是市中心比较贵，而屋前的小巷是道路预定地，所以我们在等前面巷道拓宽后改建，虽未贷款但手中已无余钱了。

妻未获我同意，就在附近餐馆找到工作，想赚点钱贴补家用，而我的收入应该够用。她领回的薪资全都交给我，要用时才拿，对我非常信任，她的善意使我感到甜蜜蜜的。

要在工作之余还可以照顾孩子，但时间一久还是不方便；刚好市场有一位朋友，农历七十三年十二月十四日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刚满月，另有三个女孩都还小无法照顾，将老大曾杰托妻带，而我下班后也可以顾他。虽然钱少些，帮忙性质就无所谓了。

这孩子还真与我们一家人投缘，我们也未将他当外人看待，我回家就抱他，天热就往凉快的地方跑，常到巷口等文卿放学回来。我抱着他抓天空的鸟，当然抓不着，可是我俩都哈哈大笑，乐开怀了。文卿一下车他搂著文卿那股亲热劲，我看的舒服极了。有一天一位女学生下车，他就扑过去搂着人家，感到反应不一样，看清不是时，他那尴尬的表情真有趣。

晚上睡觉讲故事给他听，他也会学着讲。他怕热常流汗，妻说汗水是咸的才正常，我也就尝他的汗水，如同我的三个孩子一样，每次都是咸的，我就安心了。

快三岁时他妈妈叶宝凤接他回去，他就哭了，在电话中哭的一直喊伯伯，我也伤心地哭出声来，孩子是人家的，我又能怎样呢？受了这次刺激，今后不论怎样也不帮人带孩子了。

这孩子很聪明，常和我听股市行情，他问他爸爸曾年平是不是伯伯的好朋友？回答是的。那你的也涨停板。我没有教过他，他也分得出好坏，真不简单。在学校考试，经常名列前茅，老师们也很爱他。现在读六年级，难得来我家，因每次来后回去，都没落寡欢。他也知道改不过来，以致平常都不敢打电话或去看他，怕影响他的情绪。

他妈妈说孩子要给人家才可平安长大，给我做干儿子，只要孩子好就行，我按礼买了金戒指及衣物等四件送他，算是礼成，因我们都姓曾，他家不知辈份（注一），还是叫伯伯的好，他也算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故特记之。

祥正附小毕业后，连续在宜宁中学读了六年，没考上大学，就服务于社会，届龄服役于陆军。那时军中缺士官，他经我同意后到士官学校受训，当到排附后退伍，还存了点钱，不抽烟也不喝酒，我很满意。

祥智在附小、宜宁中学、光华高工毕业后，服役于空军，后调至营部当文书兵，协办人事业务，喜欢交友，退伍时营部全体官兵送他一架模型飞机，打保龄球获得“单局最高分“”奖一座，这可不容易。他只抽烟不喝酒。

文卿附小毕业后就读于崇伦国中、明道高中，后考取勤益工专，她之所以多读了两年，应该归功于崇伦、明道教学较好，和她肯用功之故。她用钱能量入为出，喜欢研究菜谱，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佳，使人大快朵颐。

他们小时我很少跟他们对话，因我的乡音太重，怕影响他们学国语，我每天晚饭后要到市场照顾生意，未有督导他们做功课，以致他们都没有好的学历，我也有责任。

而一个人只要求上进、肯奋斗、认真工作、克勤克俭、信守承诺，在工作岗位，使老板感到你真的能帮助他，若能使他有少不了你的时候，就成功了一半；对属下使他感到你关怀和照顾他，那就无往不利了，一样也有美好的将来。

总之，一个人的幸福是靠他的智慧、毅力、合群、热忱而获得的，切忌与人比较而气馁，要知“前人骑马我骑驴，回头再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丧志者必无所成，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终会成功。以上数点道理浅显，惟须力行而已。

我与妻结婚三十二年多，相互体谅，除了为孩子们有争执外，我俩则无。她个性强，她朋友问她对我发过脾气没有？她说有气也发不出来，并当着我告诉她们，我是她的消气丸，即她不愉快时，我三言两语就逗她笑了，这与出气筒可是南辕北辙啊！

她喜欢旅游，结婚后因我的待遇薄，她就放弃了。以后为了照顾孩子也不能离开，直到孩子长大了，才利用休假去旅游。台湾的观光区有的还重覆过，国外到过日本，祥正陪她到过泰国，文卿陪她去过英国。而我视此为畏途，都没有陪她去过，非常抱歉。

我对她只有爱而无怨，在婚后不久，她牙坏了要拔，我要她等我下次回来时拔，我回到部队找牙医师，为我拔右下边最后的一颗牙作为试验，这虽是我的无知，但医务士为了熟练技术，拔掉我的好牙，他应该告知我拔牙不会痛，好牙不该拔的，这是他的医德欠佳，也是我爱妻之深。

譬如买台中的两栋房子，都是她的名字，哪有什么彼此之分。有一天看电视，男女恋爱成功，男方讲妳以后永远都是我的。我说这不公平，应加上我永远也是妳的。妻同以往一样说我的嘴真甜呢！当我记下此段时，她又说我的脸皮真厚。而我之所以述及此段，是要子孙们知道一个家庭只有夫妻和睦，孩子们才有幸福，现在更要“家和万事兴”了，期能勉之。

经商

五十八年底我离开部队回到家中，岳父陈万福叫我就在他的丸福青果行做生意。这里我先介绍岳家概况，岳母陈游香，老大庆和生二子三女，老二庆能生一子三女，以上是妻的两个哥哥，她的弟弟义荣生一子三女。

二哥来市场的时间不久，因二嫂另有一间丸娥青果行，还有一位陈六先生来市场帮忙。开始时一篓水果三十多公斤，我用两手提还真有点吃不消，好在才四十一岁，吃点苦算不了什么，稍久篓子越来越大，装小西瓜七、八十公斤，我两手一提腿一顶就送上了卡车，力气就这样练出来了。

当荣弟被部队召集训练一个月时，我接替管帐。并改为五天分一次红，剩余的留作公积金，用于文具及货主红白柬或填补呆帐，春节还可以加发红利。并轮流值班，荣弟结婚后并轮留值夜，形成一种制度。

市场内五花八门，各形各色都有。有一天市区发生爆炸，有一位同行向我说是空军飞机掉下来的炸弹，又说是部队演习炮弹打的。我告诉他：“这是人家在造谣，我们分析原因，要是飞机掉的炸弹，应该在屋顶爆炸，而那时天空并没有飞机；而炮弹也不可能，因附近没有实弹射击场，偏差绝不会那么大，不管怎样两种弹都不会到地下室去爆炸，这是最简明不过的。很明显的这是谣言，而谣言止于智者。你若能照我的话去分析给你的朋友听，他们一定会佩服你丰富的军事常识”。他满意的走了，次日报上就刊登是鞭炮爆炸的，他以后见到我较以前尊敬多了。

赌钱好像是市场不可或缺似的，以前有位教宗教讲赌博是“刺激娱乐”。我也未能脱俗，初期输的多赢的少，我就改变方针，只玩十三张，若同我赌的人连赢两次，再找我时，就籍故推辞，相反的我能连赢，即使财大一点也可以，这个策略还真管用，手气好时一次赢一个月的开动也常有。

而财之害、误事丧志、倾家荡产，比比皆是。因之而作奸犯科者也有，不可不慎也；如我的方法亦不足取，千万不要将自己的血汗钱这样的供人使用，还落个散财童子之名，要知道“久赌神仙都输”的道理，岂能不慎哉！

在市场我还是以诚信为主，不改以往的作风，与市场各方面的朋友相处都不错。荣弟组成每日一百元的会，我也参加了，钱都是给会友借用，息金不错，我都是到期拿钱，以后二百元、三百元共三年，这种钱滚钱的经营，利润很可观，后因一位会友拖欠而停止，可说是见好就收吧！

我将资金投入股市，很多人认为股市是赌场，我不以为然，存款利率低，跟不上物价，房地产需大笔资金，而股市多少均宜，变现容易，我是买绩优股长期持有，为了工作关系很少跑号子（证券商营业处）。我也参加互助会，那是情面难却，以不亏本为原则。

七十七年九月探亲回来，去市场上班，荣弟讲生意不好，等小西瓜上市再来。我就这样离开了市场，不久陈六去做苹果生意，二哥还为我不平，又有何用呢？好在我平时俭朴成性，生活不会有问题，心情也很平静。

“利”这个字，本来就容易使人迷失方向，又何怪之有呢？反而是朋友因我的孩子还在读书，介绍我去餐厅当警卫，以我的服务精神是游刃有余。做了三个月因股市进入多头市场，我就辞掉工作，拿闲钱专门经营股票。

这项学问大得很，小自生活所需，大至国际局势，无所不包，想赚钱也不容易，必须下番功夫。我用自己的钱买，不融资，就算被套，也会有解套之日。买卖的时机最难掌握，我是涨的不合理就卖，跌的不合理就买，很少做短线。

直到七十九年七月二十日因心肌梗塞住院，未能脱手，损失了些，也只是少赚而已，我也无所谓的。出院后，自我复健，身体好些后，常到号子与老朋友谈天说笑，保持身心愉快。三年多的调养，精神体力都有很好的进展，于八十三年清明节前回家探亲，返台后跟往常一样去吨子看看，近来是以下围棋为主，目前进步到约有四级棋力了。

理财真是件不易之事，我的观念是该我的跑不了，不该我的求不来，这不是等着从天上掉下来，工作还是要认真，且要有敬业精神，只是取之于正道而已！

该用的虽多也用，能省的虽少亦省，我也不向人借钱，如有人向我借钱，我有他赖债的心理准备。有一位好友的外室向我借钱，大约是我三个月的开支，她们分手后，避不见面，我怕妻难过，我说给她去还来生债好了。而妻说可能是你在还她的前生债，这话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实在高明，我们两人都笑了。她存心赖债找她也没有用，过去的算了，一切回归平静，正是修身养性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责编：风雪林）

【作者简介】曾繁祁（1928-2014），学名云骧，号少斌，小名安生，湖北省天门县竟陵镇人。祖父宪钦（字亮卿）、父庆森（字茂堂），均为天门曾氏名人。作者1949年去武汉谋职不成而去台湾，历任国军教育班长、警卫排长、少校副营长等职。1988年、1994年曾归香港和天门省亲，1996年撰成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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