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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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方言qiāng-nǎng 写”,这标题可能会让人感觉古怪搞笑,或者哗众取宠。其实不然。实实在在地说,笔者困扰于此,非止一日。
凡我天门乡亲,当可看出,标题中以汉语拼音qiāng-nǎng表示的,是一个使用频度极高的天门方言词。其内涵很难一语界定。大致说,类似于普通话的“怎样”“怎么办”之意。比如本文标题,就是“天门方言怎么写”。但是,细细想来,“怎样”“怎么办”,只对应了nǎng ,忽略了qiāng,把qiāng-nǎng连起来,还要加上一个副词——“应该”。于是,“天门方言qiāng-nǎng 写”,就是“天门方言应该怎么写”。
这几种写法,字眼不同,思路则一,就是用尽可能接近天门土音的字来表示。“枪囊 枪朗 羌囊 羌朗……”之类,只顾字音不管字义的写法,出现在天门老乡之间书面交际语境下,固然不会构成阅读障碍,但是,坦率地讲,总感觉别扭。略举一例:我曾收到一条微信,劈头一句,“采腊西”,一时真摸不着头脑,以为是什么密语或暗号,几秒钟后才明白,来信的那位兄弟问我“在哪里”。事后我认真思考这问题,我在天门生活几十年,“采腊西”这句话,不知道对别人说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听别人说过多少次,为什么一旦以文字形式呈现在眼前,竟然几乎不知所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与汉字表意本质和汉人阅读心理有关。从最初学习汉字“一二三、上中下、人手口、马牛羊……”,到后来知道“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所谓“汉字六书”,我们形成了见字思义的习惯。“采腊西”三个字现于眼前,理所当然地,首先想它们表达何意,“采,采什么采,采花?采购?采菊东篱下?”“腊,什么腊,腊月?腊肉?莫笑农家腊酒浑?”而不会一开始想到它们表什么音。“汉字是表意文字,不是表音文字”,这既是一个学术定义,又是每一个汉字使用者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这样看来,就算天门人与天门人交流,借字音表字义,拿“采腊西”之音,表“在哪里”之意的办法,好像只是徒增理解障碍,不大合适。再往下想,书面交流是双方参与的事,接受一方感觉不便,发送一方呢?手机上写“采腊西”三个字,可以肯定比写“在哪里”三个字麻烦得多,还不谈笔划多少。毫无疑问地,写“在哪里”三个字,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写“采腊西”三个字,必然慢慢吞吞。采,是踩?还是彩?腊,是蜡?还是辣?西,是稀?还是夕?溪熙兮曦嘻玺晰浠犀羲……?道理很简单,你要找那个“音”,而不是那个“义”。既然如此费事,何苦来哉?
想不明白,于是打电话找那兄弟请教。答曰,闲暇无事,搞笑罢了。哦,原来如此。正好我也闲暇无事,翻看手机微信,果然验证了这一说。朋友们发来的文字,凡用“采腊西”“搞耸嘀”“七咔酒克”之类字眼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谈正事则全是中规中矩的书面语汇。为什么近来不少天门人(据我所知还有一些外地考进天门的大学生)时兴在微信上用土语交流,这就得到解释:轻松搞笑,活跃气氛。并且这风气不光我天门独有,远的不说,周边地区的“(潜江)三江锅”“(荆门)弹舌头”之类视频在微信上风行一时,就是明证。至于在外乡亲们乐于此道,则另有一番思乡怀旧之情,不可一概视为插科打诨。
天门老乡之间书面交际——说白了就是微信——某甲用天门方言写的句子,某乙(某丙某丁……)就一定能一眼看懂吗?恐怕未必。本来,我辈接受的语文训练,基于国家法定的汉语普通话,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写作文,使用的字词句都是课本上现成的书面语,不存在方言如何落笔的问题。个人记忆中,最早触碰到它,大约是在上世纪70-80年代,参与文化部门的地方曲艺和花鼓戏创作研讨活动,见到老艺人们在唱词和说白中使用“真咋、门咋、撮二、郎嘎们、落西”……诸如此类的土话,习惯了学生腔书面语的人,第一眼还真不曾看明白,不免甚觉怪异,联系前后语境,结合上下文,才知道“今天”“明天”“昨天”“你们”“那里”居然还有另一种写法。还有,那时节大名鼎鼎的“某某宣传队,嘎事嘎事”的段子,更是一炮而红,流传至今。我甚至猜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一趣闻几十年来广为流布,由口耳相传而见诸文字(我看过好几篇涉及此事的回忆),“嘎事嘎事”进入天门人的笔下,由此引发其余——也就是最近大约六七年来天门方言的书面表述形成风气。
放着足以传情达意并且是法定书面语的普通话不用,而偏偏用乡音土语,固然可以解释为聊博一笑,解释为乡音难舍,也仅仅只限于乡亲之间,但是,如果回到关于地方曲艺戏剧的话题,并且推进一步,倘若要创作有关江汉平原的文学作品,为了追求地方色彩而必须穿插方言俚语,这作品又希望外地人阅读,又当如何着笔?
那么问题来了,我何以纠结于此?
说到这里,应该向各位乡亲坦陈本文写作初衷,不是闲暇无事,不是钻牛角尖,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想集思广益,商讨如何尽可能完美地在书面用语中运用天门方言。最现实最直接的理由是,以一个编辑的身份,希望天门人写的作品(小说、散文、花鼓戏、曲艺、回忆录、民间传说等等)在涉及方言俚语时能够有相同表述,就“天门方言qiāng-nǎng 写”达成共识,起码能够被多数人认可、接受,最低程度,不至于让天门人看起来都费劲。
疑问词,“什么,干什么”,有如下写法:耸过、耸滴、么家、么事、囊搞、枪囊搞、囊雪;
语气助词,“了”,有如下写法:哒、达、打、嗒;
一般名词:“锅盔、戈盔”、“克马、蝌蚂”、“服子、袱子”……诸如此类,难以枚举。
“降囊拐”:不晓得有多坏(或,不晓得有多糟糕);
“茄二”:前天;
“尚在雪”:是哪样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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