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四)

鸿渐风 2023-04-3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白头宫男 Author 陈巧林

请点击左上方“鸿渐风”关注我们

竟陵高级中学(原天门城关中学)

【连载之四】

我的直河,我的童年

文/陈巧林

 

第四章 中学生

 

自幼年时期起,我就自认为我是一个自信与自卑,且自卑胜过自信的“矛盾体”。
我的自信,有人以为源于有位当“官”的父亲,我却觉得大谬不然。真正令我感到骄傲、引以为荣并确立自信的,是我的二哥。他不仅学习成绩好,初小升高小成绩镇上张榜列第二名,小升初还是黄潭全区唯一的‘保送生’。,而且还有一副行侠仗义的做派。有这样的哥哥,与谁比都不会低人一头!而我的父亲,在我上中学前,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当的什么官。根本无法与他亲近,更谈不上成为“精神支柱”。
让我自卑的因素太多了。身材瘦小、其貌不扬、出生农村等等,让我在大庭广众羞于出头露面,觉得处处不如人。世界上的所谓“好运”,似乎也不会降临到我头上。
考上城关中学,算得是我人生经历中最初的“好运”。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小考”的成绩,所以总是在心里嘀咕,我是怎么有这好运气的。



是靠学习成绩之外的“政治条件”,似乎也说得通。时值1965年,虽然升学还不兴文革中“推荐选拔”的那一套,但注重家庭出身和 “政治表现”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我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现都好,自然是优先考虑的因素。再加上父亲是公社书记这特殊的“背景”,按现今的“潜规则”,这才是考上好学校“铁定”的原因。连当时二队的一位“说书老头”都说过,我和二哥双双考中,都因为我父亲是“国家干部”。
区区一个公社书记,就能影响北京的大学招生人员,对他的儿子优先录取,即使在今天,也属“天方夜谭”。但对我能上本县初中,是不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父亲的官职,如前所述,在我们当地是最低一级的。若以“七品县令”计,他充其量是个“九品芝麻官”,怎能影响县一级的招生?何况那时基层官场风气还较正,父亲又老实本分,对我们兄弟的学习与生活,从不过问。绝对不会为我们的“升学”,去找人“活动”、“打点”。高我两届的三哥的“落榜”,就是明证。所以,我以为所谓“靠关系”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
最靠谱的理由,还是凭的“小考”成绩。“考砸了”只是个人感觉,实际上并不差;或者其他考生一样的“不行”,矮子里面拔将军,我的成绩还算好的,被学校录取就天经地义了。



有两件事,似乎可做这一“推理”的佐证。
其一,刚入一年级时,我曾一度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这一“职务”,很多“成功人士”在回忆学生时代时,都乐于提及,我却对此似乎记忆淡薄。还是在十四五年前,在一次有班主任张老师参加的同学聚会上,有人说自己就是入学时的学习委员。张老师却说,不对,你们都不是,陈巧林是。如果属实,“学习委员”一般都由学习好的学生担任。而小升初后的“学习好”,主要看你的升学成绩。由此可见,我的“小考”,并不像我所认为的“一塌糊涂”。
其二,就是我现在还能记住的,刚上初中,我还是学校少先大队副大队长(大队长是老师兼任的)。
也许是因为我上学早了一年,中学里合乎“少先队”年龄条件的学生并不多。上学没几天,我就被推荐出任此职。记得在大操场举行的少先大队成立大会上,我平生第一次坐到主席席上(没设主席台)。当辅导老师点到我的名字,我站起来和大家见面时,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刷”地一下,我的脸红得一直到了脖子根。我自惭形秽地感到,自己是那样的瘦小,全无少先队干部应有的英俊和挺拔。但一入学就任这一职务,如果不是品学兼优,“组织上”是不会委以如此“重任”的。
呈现在我面前的城关中学,不再是地主家旧宅院,而是焕然一新的现代校园。我惊叹她的宽大。出县城北门青石铺就的照墙街,过湖,拐一小弯,不见校门,就进入学校的操场,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也许小时候看什么都大)。操场北边,是主校区。两排行政办公和教职员工住房后面,是四五排刚完工的教室。这些建筑的式样、规格都基本一致,一样的平房,整整齐齐。
办公楼东侧是食堂,食堂前有一大水坑,坑边植有垂柳,我们常在柳下洗衣。学生宿舍、图书馆、家属区则在办公楼西侧。校园东临天门---汉口的公路,北靠已经风化、轮廓不清的古城堤,西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莲藕池,也叫西湖。每个周六的下午,我们都是穿过藕池,步行10余里,回直河老家。
学校的教学设施在当时的天门堪称一流。红砖新砌的房子,天花板与四壁一样,粉刷得雪白。还装有嗡嗡作响的“电杠(日光灯)”,晚上亮起,教室如同白昼一般。墨绿色的课桌椅,崭新油亮,还散发出阵阵油漆的香味。黑板也不是被随意挂起的木质黑板,而是镶嵌在白墙里的黑玻璃。这都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和享用,使我有恍然入梦的感觉。



这里的老师多操外地口音,具有正规高等院校毕业的学历。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张季兰,武汉人,大学毕业,学校数学教研组的组长;语文老师欧阳,天门岳口人,刚从武汉师院毕业的本科生;英语老师严孟祥,更是北京外语学院的毕业生。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了我的中学生生涯。
首先要过的,就是独立生活关。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刷牙。当年农村小学生的我,好像是不曾刷牙的。上中学就不行了。也不是觉得有多么必要,而是别人都刷,自己不刷不好意思。好在刷牙的实践并不高深,几天下来,也就会了。
第二件事,就是洗衣服。离家前母亲就告知洗衣服的要领,只需照章行事。脸盆里盛上水,泡进衣物,再往领子、对襟处打上肥皂,逐一搓洗,再清洗即可。况且,一个穷孩子,换洗的衣服原本就少,一个星期也就一两件。抽时间洗净、晾干,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三件事,就是适应集体寝室的集中睡觉。我们班的住读生,全都是来自黄潭区农村,计有20余人,挤在一间分上下铺的宿舍里。尽管阴暗潮湿、一阵霉味,但我觉得比我家的“壁子屋”(编结的芦苇抹上黄泥,干后成墙)好多了。慢慢地,就适应了嘈杂、肮脏的环境。记得还尿过床,让人当笑料宣扬。
总之,由于从小就生活在艰苦的农村,幼小的我很快就适应了远离父母的独立生活。



最紧要的,是要过学习关。新的学习环境,中学的教学方法也不同于小学,入学之初,我对此很不适应。
开学不久,二哥就给我来信,要求我认真学习,争取每门功课的考试成绩,都要达90分以上。只有这样,才能像他一样地考上高中、再考大学。否则,以后能混个高中文凭就不错了。
对于二哥的话,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自我生存与发展计,除了通过上学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有别的路可走。所以,我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怎样把学习搞上去。
一个学期过去了,我的各科成绩,都没达到二哥的要求。语文成绩最好,但欧阳老师把分严,名列第一的也才80多分。我排在大约前5名以内,自然也没到90分;数学成绩也是80多分,属于“中等”;英语成绩最差,70来分,中等偏下。
语文成绩好,除了受二哥偏重文科的影响,还有就是欧阳老师的“栽培”。他大概也出身农家,知道寒门学子的不易,对我们都和蔼可亲。讲课能吸引人,如他讲《苛政猛于虎》、“江西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时的样子,至今仍历历在目。我还参加了他的“文学兴趣小组”,学到一些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数学老师张季兰,30多岁,不曾生育,就把我们都当成她的孩子。她讲课声音洪亮、颇有激情,我能跟上她的思路,所学知识都能较好地掌握,就是计算上常粗心大意,小错不断,故成绩居中。
外语则是过去从未学过,自己学习语言的能力可能也较差,加之老师我也不喜欢,所以学习成绩不理想。严老师可能是第一次带学生,讲课欠生动。带福建口音的普通话,不太容易听懂。
还有他的长相,高高的个子,卷卷的头发,浓密的络腮胡,应该是帅气的小伙一个。但在我眼里,却是个“假洋鬼子”。好像还对我们农村来的学生,有一点不经意的鄙视。我和他没有任何交流,学习就一直没有“开窍”。学了一年,基本上只背下了26个字母。



二哥对我政治上也十分关心。记得入学不久,他思念家乡、思念父母,给母亲写来一封长信。周六回家后,母亲就在自留地里一边挖土豆,一边让我念信给她听。二哥写得很动情,诉说儿时生活中的种种苦难,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念着念着,我就哽咽着念不下去,母亲更是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就止住哭,坚强地对我说,给她回信,不要再写让人伤心的话。我们已经“熬”到了今天,也一定会想法让他“熬”到毕业的。
我照母亲的意思给二哥回信,自然要带上这个“熬”字。不几天,二哥就来信批评我信里表达的情绪不健康。灰暗、沉闷,没有乐观向上的精神。并让我把他的信给班主任看,让她督促我思想进步。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勇气交信给老师。她要是据此认定我思想落后,我还怎么能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政治上,我自然是不甘落在他人之后的。学校组织的各项政治活动,我都积极参加;有什么号召和要求,也带头响应。包括义务劳动、帮厨、值日也毫不含糊。在老师眼里,我还是一个先进分子。尽管我还不是团员,但都按团员条件要求自己。记得1966年寒假之后,班里有一位从北京转学而来的将军的儿子。为帮助他适应环境,尽快融入集体,张老师让我和他结成“对子”。实际上,我既没帮他,也没助他。但能被老师安排这样的角色,也足以证明我是一个能负责任的“好学生”。


1986年春节家庭部分成员在直河老家门口合影,后排右一为作者

与第一次用到电灯、玻璃黑板医院一样,我们还有了专门的音乐老师。第一次在音乐课上见到手风琴,并随琴声一起唱歌。至今还记得唱会的第一首歌:“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军火库,后占北大营。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哀怨、愤懑。后来我唱了无数的歌,都没这首勾人魂魄,长留于心。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首东北的民间歌谣,歌名叫《九一八小调》。
我的体育保留项目仍是打乒乓球,也有了些许进步。因为教室门前就有水泥球台,下课时可以来上两板。我却很少去打,嫌没有打球的感觉。图书馆旁,还有一个乒乓球室,摆了几台木制球台。打的人多,且都比我们水平高,我们总在那里凑热闹。尤其是在文革开始后,正常的教学活动停止了,我们就更“废寝忘食”了。
和班里的同学交过几次锋,我就知道我在班里的位置:第二名。和班外的同学打球,我认识了我这一辈子保持联系时间最久,又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周伟思。
伟思是天门干驿人。父亲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分配在石家庄工作,母亲是干驿贯市小学的老师。我们家都有在北京读过书或正在读书的成员,一下子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加之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乒乓球,且水平不相上下。“停课闹革命”后,我们俩更是形影不离,打球、聊天、逛街。
伟思虎头虎脑,为人开朗、外向、单纯,偶尔还有些神经质,这样的性格我非常喜欢。我也把他当做镜子和榜样,照出我的不足,有意识地克服狭隘、计较、自私等“农民意识”。他说他爸爸总是告诫他,要珍惜孩童时的友谊,因为那是不带功利目的的,因而也是最珍贵的。我们都记住了他爸爸的话,互相认可、求同存异,发展友谊。他有一枚球拍形的纪念章,我觉得那造型、颜色都漂亮极了。他就毫不犹豫地送给我,让我心情愉悦了好长时间。
正当我决心扬长避短、刻苦学习、争取更好成绩的时候,那场“史无前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地降临了。
(未完待续)


2020年9月15日
天津 团泊湖 长湖湾
(责编:糊汤粉

作者往期文章链接: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三)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二)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一)


公号近期文章链接:

尔也:“死”而复生的故事

大鱼海棠:求职记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三)

喻训天:“膏药爹爹”逸事补遗

郭良原:开始——我的前六十年(连载之十)

忘忧草:故乡的野菱角熟了

陈巧林:我的直河,我的童年(连载之二)

郑福平:怀念一座桥


      敬请赐稿,欢迎留言(公众号“发消息”处可留言)。编辑部组建了《鸿渐风乡友群》,旨在增进编读沟通,分享信息。有兴趣者可在留言处告知您的微信号,编辑将邀您入群。本公众号投稿邮箱:449822561@qq.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