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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 叶秋怡:牛棚里有人两副面孔,欺凌又拍马

叶秋怡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叶秋怡,上海人,66届高中,养牛挤奶,77级大学,留学德国,任职美国,博士后,科研员,工程师,已退休。


原题
牧场岁月 养牛挤奶
(三)


作者 :叶秋怡


高中生们


1968年7月,我们被分配到十二牧场的66届高中生共14人,除一人之外,其余都毕业于上海市第51中学,那是当时全市仅有的三所试验“中学五年一贯制”的重点中学,上一届(65届)高中毕业生的大学升学率高达90%多。

1966年春,正当66届高中生忙于准备高考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高考制度被废弃,上大学的梦想破碎。在滞留学校两年后,终于要安置这批66届高中生了。

当时的分配方向有:上海工矿,外地工矿,上海崇明农场,黄山茶林农场,黑龙江军垦农场。我们原分配去向是上海崇明农场,最终能被分配到牛奶公司十二牧场,实属侥幸。这儿地处市区,待遇和在上海工矿无异,相比起那些分配到崇明,黄山,黑龙江等地的同学,好得太多了。

十四位高中生们被安排到牧场各部门,除了当司机,木匠,金工,运输队外,大都分配在牛棚当挤奶工。然而,一旦尘埃落定,每天从事单调繁重的体力劳动,高中生们并不甘于命运的安排,于是就各显神通,千方百计地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处境。

在那个革命的年月里,改变处境最佳捷径是走官场之路,首先要积极申请入党,那就会被组织认为是自己人,而且在各政治运动中紧跟大方向,表现得越左越革命,收效就越快。

在牛棚里的挤奶工L同志,不久就被抽调去内查外调。那时正值清理复查运动,急需抽调人员专门办理清理复查,查看档案,出差外调,等等,忙的不亦乐乎。“内查外调”成了个专门的职业:“皮包拎拎,外地兜兜”,那时是很吃香的。当然,如今任何人的履历上都不会写上这段经历。

在那动乱年代,L同志以整人起家,又深通为官之道,红色权术娴熟,官运亨通,终于飞黄腾达,升到牛奶公司的管理层。

另一位H兄开始也是挤奶工,被调去看牛棚,专门看管牛鬼蛇神,不过他终究还是心慈手软,每次开批斗会,一声吼:“把牛鬼押上台来!”之后,那牛鬼被他搀上了台,如此对牛鬼蛇神不够狠毒,当然在官场上没什么前途。文革之后,他考上大学,成了一名医生。

可见,这官场之路不是人人都走得通的。大部分高中毕业生们还得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安排到一组牛棚里当挤奶工的那位66届毕业生,对奶牛的凶狠是出了名的。可能是这位仁兄深感屈才,把一肚子的委屈全发泄在奶牛身上。倘若刷牛身时被牛挤一下,那还了得,就下死命地打牛。

他似乎从虐待奶牛中找到乐趣,甚至还准备了打牛的专用小凳子。奶牛特别怕他,轮到他上前来挤奶,都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双腿怕得淅淅发抖。一次他被牛尾甩到头,居然用手握住牛尾两部分,硬是生生地把那牛尾骨折断。

大凡是欺凌弱小者必定趋炎附势,他虽然对牛凶残,却是很能拍领导马屁,通过下棋与掌实权的Z领导套近乎,紧跟着Z领导叫嚷着“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长资本主义的苗”。1974年他被选拔到江苏农学院去上大学,成了“工农兵大学生”。

顾师傅肝炎病愈后调到与他同一生产组里工作,对这位仁兄虐待奶牛非常反感,顾师傅对我说:“这样一个对奶牛没丝毫感情的人,怎么偏偏会被选拔去深造畜牧业?”

1978年他大学毕业回到牛奶公司时,正值我们大部分66届高中生在高考后离开牛奶公司。1980年他公派到美国进行奶牛生产实习考察时,被大型收割机轧断大腿,或许真是:“残忍是要遭报应的。”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能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那需要出卖自己人格。为官之道更不是常人都能走得通,只有少数识时务的俊杰们手段高超,才能官运亨通。大多数的平民都是老实本分,若没有形势变动,是无法改变自已处境的,只能等待。

不少66届高中生依然在工余之际坚持学习。虽然那时大学的大门紧闭,得靠选拔才进得去,但是我们还是傻傻地相信社会发展需要知识,总有一天会有转机,机会是眷顾有准备的人。更何况我们已经学到高中毕业,离大学深造只有一步之遥!

Y君是世家子弟,绰号“鸭蛋”。早在学校时就听说他特别聪明,尤其是在英语和数学上的功课非常好。有趣的是他还能左右开弓,写两手好字。有一次上课时,他到黑板上演算题时,举起左手在黑板上写开了。在中国左撇子很少见。坐在下面一些同学开始发笑,听到笑声,鸭蛋意识到不对,赶快换成右手继续写下去,这下可真的引来了哄堂大笑。

鸭蛋来到十二牧场,因人长得高,被分配到运输队。在牧场里,挤奶工算是不错的工种,以前在私营牧场里,大都是牧场主的亲戚们(又称从业人员)当挤奶工,这工作有手艺有技术,牛棚里冬暖夏凉,而且双手常年与热水和牛奶打交道,总是软软的。

运输队的工作就不同了,风里来雨里去,开着三轮拖拉机,到各牛棚送饲料,是重体力劳动。那时十二牧场运输队里大都来自苏北的老大粗,解放前或逃荒要饭,或躲避土改逃到上海,他们无钱无文化无手艺,只能在私营牧场里干些粗活糊口。

文革期间从运输队里揪出不少牛鬼蛇神,每逢过年过节,牛鬼蛇神必须写认罪书。但是,运输队里的“牛鬼们”都是文盲,写认罪书的差事就都落在高中生鸭蛋身上。他当然不愿意写,领导就做他的思想工作,一定得写!每逢节日前,鸭蛋都要写上四五篇认罪书,还妙笔生花,变着花样,每一篇都写得不一样。

鸭蛋的英语水平远超其他同学。在运输队工作时,继续坚持读英文报刊,那时外文报刊杂志稀少,但是还能买到英文版的北京周报,用字典纸印刷的薄薄一本,便于携带,鸭蛋常常随身带一本北京周报,利用给牛棚送饲料的空隙就读上几页。

更绝妙的是他自学高等数学的方法:高等数学的教科书太厚,无法带在身边,就把教科书一页页撕下,每次带上两三页,一有空闲就学习。我常见他躲在五组南面草料棚的稻草堆里看书,很佩服他,也不想打搅他学习的兴致。直到1977年我们一起准备参加77届高考时,他才说出当年自学高等数学的妙法。

运输队的工作不但繁重而且没规律,吃饭不定时,经常得饿着肚子干活,干了几年强体力劳动后,鸭蛋患上胃溃疡,经常胃出血,只能干些轻工作。1971年秋,伟大领袖发出“全国学解放军”的号召,全国工矿企业都要进行野营拉练。第十二牧场也必须组织人力去“拉练”。

但是,牧场里的奶牛每天要吃料要泌奶,是不能停工的,这里每个工作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要有劳力顶着。只能抽调做轻工作的半病号去凑数“拉练”。鸭蛋不幸被征召“拉练”,尽管鸭蛋向领导再三解释他的身体状况,他还是得去!

在拉练途中,鸭蛋发生急性胃穿孔,辗转送到中山医院,腹腔穿刺检查发现面里全是脓。病情已经发展成腹膜炎,幸亏及时手术,切除了五分之四的胃,才捡回一条命。

病愈后的鸭蛋回牧场上班,担任食堂管理员,再也没见他在工余时看书。午休时鸭蛋与运输队的老大粗们打牌,和他们一起大吼大叫,常常争得脸红耳赤。

1977年恢复高考,鸭蛋以高分考进华东师大数学系,他的数学水平已远远超过其他本科同学,华东师大将他与另外类似情况的五位同学另立一班,开小灶上课。两年后,鸭蛋留学美国,学成后在美国大学里担任教授。

文革期间到处宣传的是“知识越多越反动”,读书看报都可能受到告密指控。鸭蛋利用工余时读英文报刊,自学高等数学,运输队里都是老大粗,他很幸运,没被告密。在另一牛棚里当挤奶工的66届高中生刘君就没那么幸运了。

刘君文笔极好,工余时间总是手不释卷地在看书。但是他的师傅对他工作态度很不满意,就向牧场领导告密,说他不安心在牛棚工作,在宿舍里看水浒。于是,牧场领导在全场大会上批评:“有人居然在宿舍看黄色小说‘水浒’!”。当时没有点刘君的名,算是很客气的了。

那天开完会,我们回到五组牛棚里干活,沈师傅叹道:“唉呀呀,现在居然还有人在看什么‘三乎’啊!”。上海话“水”与“四”发音相似。沈师傅故意把“水浒”说成“三乎”,大家听了会心一笑,知道沈师傅在装傻。水浒是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小说,如今也居然成了黄色小说,成了禁书!

后来,刘君以他出色的写作才能写出一本小说:《英王陈玉成》,还被调到上海市里的写作班,终于能跳出牛棚,远离他那爱告密的师傅。改革开放后,《英王陈玉成》还被编成连环画出版。刘君1977年考入复旦大学历史系。1991年起移居澳大利亚。

1977年12月高考恢复,当初分配进12牧场工作的十四位66届高中生中,有十位参加了高考,全部考上了大学,至今有九位定居海外。

工余时间


我对自己能被分配到十二牧场当挤奶工,深感庆幸。我出身资产阶级家庭,而且还不是团员,在第51中学里属于出身“黑六类”的那一小撮,分配时没被派往崇明农场,已经是很幸运了!

在五组挤奶,渐渐习惯了繁重的劳作,组里的师傅们都待我好,他们的儿女们年龄与我相仿。五组离我家很近,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每潮工作结束后,就能骑车回家。

还有很重要的是:我有了一间独立的宿舍!1966年文革开始后,我家住房紧缩,一家祖孙三代10口人挤住在两大一小的房间里,现在我能有一间宿舍,真是太幸运了!

我的宿舍在惠民牧场的民居二楼的西北间。朝西的窗口视野开阔,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放牛场,小河,一大片蔬菜地,还能看到远处漕溪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不仅是我,我们全家都喜欢这地方,家中每个人都来过惠民牛棚。1970年牛棚西边造了个小锅炉房,提供养牛挤奶所需的热水,这样就不用到西区分场去拉热水。锅炉房旁还造了个澡房,每潮收工后我们都能洗澡了。过年过节,我妈妈和妹妹们都来牛棚的澡房里洗澡。

那时候,我家七妹快要上初中,眼睛已深度近视,全家人都深为忧虑,要她照着当时的一个土方法来练眼睛。七妹每天下午放学后,从学校走到我的牛棚,在我宿舍里戴着奶奶的老花眼镜,从西窗向远处遥望半小时。待我挤奶下班后,骑自行车带上她,姐妹俩一起回家。

就是因为这段时期七妹每天到牛棚练眼睛的缘故,她眼睛的近视从此稳定,近视度数再也没有加深过。七妹上中学后,不能再每天到惠民牛棚来。不过,每当我告诉她有母牛生了小牛,她总是趁小牛还在五组时期,赶到牛棚来看小牛。

这间独立宿舍,给我看书学习提供了极大方便。虽然五组的上班时间比其他生产组长,还是有大量业余时间可以学习看书。在此期间,我读了许多世界名著的中译本,这些书早在1964年就被冠以“宣传资产阶级个人奋斗”从学校图书馆下架,封存起来。

在文革开始的两年,不少学生将封存在图书馆里的世界名著偷出来,在朋友之中传阅。这种传阅方式,最重要的是得守信用,说好何时还书,就一定得还,否则,就没有下一本书了。有时送来书的借期很短,得限时归还。

几十年之后才知道,我校男生也干过这“窃书不算偷”的营生。不过我不在他们传阅的圈子里。第51中学的学生们平日表面上都表现得很“左”,不敢与他们交往过密。是哥哥的同学们给我送来不少好书。

在那文化枯竭,思想饥渴的年代,这些送来的书就象旱天里的甘露。我这才知道巴尔扎克,雨果,迪更斯等名作者,浏览了他们的著作。记得我曾彻夜不眠,一晚上在牛棚的宿舍里看完“飘”的第一部。读“简爱”时更是如醉如痴。后来上大学时,熄灯后和同宿舍的同学们聊起“简爱”,还能把书中的许多情节详细地背出来。

令我至今难忘的是那本《第七个十字架》,讲的是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通过七个逃犯的不同经历,把当时社会的缩影淋漓尽致地描绘出来,那情景与当时文革的红色恐怖非常相似。

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在那十年牛棚时期,有机会浏览了很多世界经典名著的中译本。到了改革开放后,进了大学,又开始了在学业上发奋,虽然这时文化已解禁,七妹买了大量的经典著作,可是我已没有那种如饥似渴的干劲和时间去阅读这些闲书了。

除了看闲书,我在牛棚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在自学电子技术。在文革年代,尽管当局关闭了大学,宣扬“知识越多越反动”等等谬论,先进的科学技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点点滴滴地渗进了中国。

上海的工厂里有不少技术革命或技术革新小组,尝试着将新型的电子技术应用到生产上。因为是工人的土法试制成功,当时的报刊也经常报道此类消息,“可控硅”,“程序控制”“线性切割”等等字眼经常见报。相应地,各区工人文化馆,科技馆纷纷开办电子讲座。

大学关了门,大学教师们无课可上,纷纷走出校门,参与工人的技术革新小组,或到各电子讲座里讲课。上海大工厂里的技校也改名为“七二一”工人大学。我大哥学的是无线电专业,当时在单位里试制电子秤,后来到南市区工人文化馆开讲电子技术课。我和妹妹们在业余时间都去听他讲课,这些技术课令我们姐妹们在日后参加高考时受益非浅。

我到处找机会去听电子讲座,南市区,徐汇区,长宁区,都去过。有的讲座甚至还提供实验。报名听课很容易,只要单位开一张介绍信即可,第12牧场领导只要不影响上班,都提供方便。

上课一般都按排在下午,为了去听课,我一直上早夜班,就是做早潮和晚潮,留出下午时间去上课。一般来说,牛棚的三潮两班,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做早潮和中潮,即常日班,我曾连续做了两年的早夜班。这也使他人有更多机会做常日班。我在试制金属探测仪时,这些自学的电子技术帮了很大的忙。

除了电子技术,我花了很多时间学医。学医很实用,每个人都应该懂一些医药知识,自己的身体健康,亲友们的病例,都是实践的机会。那时候,大学虽然关了门,在福州路旧书店可以买到医学医的教材。我读过不少医学院教科书。那期间,我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列了一表格,把工余时间排成课程表那样。每一小时都有所安排,学一小时电子技术,再学一小时医药书。用那张表格监督自己,不浪费时光,不致于将大好青春年华在挤奶养牛的单调劳作中流逝。

五组经验


早在我来到12牧场之前,五组就已经是奶牛高产组,在1966年至1976年那段时期,牛奶公司的奶牛每年产奶的平均产量在5000公斤左右,而五组的奶牛年单产总是达到7000公斤以上。

五组的高产首先应归功于组长顾根余师傅。在他的带领下,五组对奶牛的饲养管理认真细致,在现有的饲料基础上,合理搭配精料粗料,并且区别对待处于不同生理期的奶牛,把高产奶牛与普通奶牛区分开来,把泌乳牛与新产牛区分开来。在新产牛产后适时催奶,对高产奶牛实行双档挤奶,奶牛怀胎8个月后及时断奶,以保证健康顺利地产犊。

简而言之,五组的养牛经,就像农民种地的“精耕细作”那样,科学细致地养牛。诚然,五组的高产牛比例比较高,牧场的技术人员经常分配一些高产牛的后代给五组。但是在同样的饲料条件下,科学细致的饲养管理,确实可以使奶牛的年单产提高1000公斤左右。

在那只注重政治的年代里,奶牛高产给牧场工人带不来任何实惠和好处。牧场工人的工作量是以奶牛的头数来安排的,若是奶牛产量低,工作时间就短,那倒是很大的实惠。

不少生产组里的工人上班时匆匆忙忙,马虎了事,奶产量越低就越早挤完奶收工,哪里还管什么区别对待和科学养牛。许多女工都不愿到五组来工作,说五组的工作时间太长,那里的牛奶多得好像怎么都挤不完。

在这种大环境下,顾师傅依然能够凭着自己的良心工作,认真负责地养牛挤奶,更可贵的是他以身作则,带领着整个生产组,形成认真操作,爱护奶牛,科学养牛的风气。1972年顾师傅调离五组,我接任五组组长,继续维持了这样的工作风气。

我敬佩顾师傅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和善待奶牛的情感,还在当学徒时,就利用工作之余把五组的高产养牛经验总结出来。我在12牧场的全场大会上报告了五组的高产养牛经验,引起了畜牧科的注意,他们安排我参加1971年公司技术大会,在会上我再次报告这个养牛经,这些经验简称为“五组经验”。

公司技术大会之后,有人来到五组,帮我修改“五组经验”的稿子,他在我的原稿上逐字逐句地修改,待我看到那原稿上密密麻麻地一片红色,感到无奈和可笑,他不懂养牛,不敢修改任何关键的内容,却偏偏在表达方法上逐字逐句地计较。

后来我出国留学,从事高科技的开发,每当审阅或修改他人文章时,常常想起自己当年那份被改得一片红色的原稿,便告诫自己要尊重作者,要接受作者的表达方式,只要内容正确即可。

1972年,有一个解放军写作班进驻我们牛棚,一共四人,专门来为五组经验写文章。他们住在五组民居二楼的朝东的大卧室里,偶尔和我们谈话。但是从来不进牛棚,既不帮我们劳动,也不来看看奶牛。

我很奇怪:解放军怎么会来写五组经验?回答说:他们是在上海市委提供的几个课题中挑选了“五组经验”。解放军写作班在五组驻扎了近一个月,可能对自己的成果并不满意,最终写出的文章没给我们看。

他们对我坦白地承认,若再在五组住下去,都不好意思到食堂吃饭了。是啊,每天我们忙碌地养牛挤奶。而四位年轻的大小伙子,在楼上摇着笔杆子闭门造车,折腾了这么久,就为写“五组经验”那一篇文章,难怪要不好意思了。

1973年女工袁英巧从东区调来五组,担任副组长。1975年夏我调任12牧场厂医,袁英巧当上五组组长。1979年,她成为全国劳动模范,是那年上海仅有的八位全国劳模中的一员,很是风光。

此时我已经过1977年的高考,进入大学里读书。抽空到袁英巧家去探望,看到了那枚全国劳模的金质大奖章,沉甸甸的闪着金光。显然,袁英巧的荣誉来自五组高产奶牛经验和科学养牛的风气。

现在从网站百度上可以搜索到关于袁英巧的介绍,其中有关五组经验的语句:“饲养管理讲科学,精粗搭配区别喂,配合繁殖工作好,产后催奶适时机、操作制度不走样,高产双档挤奶好。”大概就是来自那队解放军写作组的文字。可惜,袁英巧不到五十岁就因患癌症逝世。
 

畜牧情愫


我在五组养牛挤奶,正值渴望学习追求知识的青春年华,对畜牧业很感兴趣。早在学徒期间就把五组的养牛经验总结成文,从此开启“五组经验”的成名之路。在当时分配到牛奶公司的66届高中生中,我大概是唯一的写出养牛经的一位了。听说在牛奶公司的共青团大会上还曾把我作为“养牛为荣,挤奶为乐”的典型,然而,我不是共青团员。

在这之后的一天,12牧场66届的三位团员同学一起来到宿舍与我谈话,要我与家庭划清界线,争取入团。此时的我,再也不是以前幼稚狂热的中学生。文革中我父母遭受种种迫害磨难,兄弟姐妹经历各种坎坷,我们全家紧抱在一起,相扶相持,熬过文革中阵阵腥风血雨。家庭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所谓 “与家庭划清界线”是何等地违背人性!

我不屑去虚伪地“争取进步”,便明确回答他们:“所谓的‘与家庭划清界线’是不可能的,人怎么能和自己的家庭分开?”他们又弹起“要放下家庭出身的包袱”的老调。我对此陈词老调早已反感至极,直接反驳回去:“我没有什么包袱,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自己看不起自己?有包袱的是你们,是你们看人时只看出身!”团员同学们无言以对。

几天后,牧场的Z领导屈尊亲临五组牛棚,找我谈话,谈话的结果令他意识到我是无法染红的。

那时,我对畜牧业很感兴趣,幻想能当个畜牧师。我在五组认真养牛,利用业余时间试制金属探测仪和电脉冲针灸仪,即使当了厂医后还去参加牛群普查,并为建立奶牛档案而设计图章。牛奶公司畜牧科的丁丽娟老师曾来到12牧场,要调我去公司。

不料,那位Z领导立即表示反对,话说得很直接:只要他在,我就甭想离开牛棚!大凡有了权力的人,智商就会降低,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上帝,能掌管他人的生杀大权,能把人卡死。Z领导的坚决反对,彻底了断我贡献畜牧业的念想。

一年后,Z领导调离12牧,不久,我调任12牧场医。在当年分配到12牧场的66届高中生中,我是最后一位调离牛棚。1977年高考恢复,我全力以赴,开始了人生新的一章,后来成了电子工程师。我与畜牧业终究是有情无缘。

不过,我依然喜欢看牛,在德国留学期间,我住在慕尼黑郊区的小村庄里,常到邻近牧场去买新鲜牛奶,顺便到牛棚里去看奶牛,闻闻那熟悉的牛棚气味,看看那些强壮的德国黄白花奶牛,还和牧场里的工人聊天。有一次遇到政府的乳品管理人员在牛棚里。牧场工人笑着对我说:“这是上面来检查呢!”那个牛棚生产的牛奶含脂率高达4.2%,远高于德国超市里的3.5%牛奶。


2016年10月初稿

2020年8月定稿

纽约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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