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谈谈CRT | E闻美政（附音频）

Original ChineseInNY 纽约时间 2021-12-21

《纽约时间》出品

欢迎转载，请规范署名，添加公众号名片

音频专栏 | E闻美政

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纽约时间》立场。

第 277 篇

让我们来谈谈CRT

By | Eric

最近很多人都在谈论批判性种族理论 CRT。这是因为弗吉尼亚的州长大选中，强烈批评 CRT 是共和党候选人 Glenn Youngkin 获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因素。CRT 原本只是一个哲学观点，属于各种批判性理论中的一个关于种族问题的支流，但因为种族问题是美国社会的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而受到无论左派还是右派的强烈关注，成为了公共话题。

要谈 CRT，就必须要先谈什么叫批判性理论 Critical theory。一般认为这是起源于 20 世纪早期，以一批法兰克福学派学者为代表的一种现代社会的批判性哲学思维方式，早期的代表人物是马尔库斯，后期是哈贝马斯，都是一些充满了叛逆性的人物。这个学派的核心是这样：我们认为的一些天经地义，不可怀疑的观念，其实背后都有其形成的因素。我们可以解构这些因素，来看其中那些因素还符合我们今天的社会，哪些不符合需要修改。他们认为很多观念都是因为当时的政治需要，由权力通过教育和社会信息的传播灌输给民众的，久而久之成为一个社会固定的观念，甚至一些语言词汇上都出现了固化，比如宗教的虔诚（即原教旨主义被认为是好的），忠君爱国（对一个君王国家的忠诚天然被认为是好的），好好工作就会有美好的前途（暗示着个人努力会得到公平回报）等等。在西方文化下，还包括宗教，在中国文化下，还包括孝顺父母观念等等。批判性理论的核心就是去解构这些人们已经接受的，认为天经地义的观念，指出它们不符合现代社会现实或者现代正义观念的部分，来达到社会文化进步的目的的。

而批判性种族理论就是这个学派在种族问题上的一个应用，起源于美国 60 年代的民权运动时期。一般认为最早在美国提出 CRT 的是 Derrick Bell 教授，他是 60-70 年代美国著名的人权律师，是哈佛法学院第一位黑人法学教授，后来担任了俄勒冈大学法学院的院长。

CRT 的一个核心理念是，种族主义并非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机构的种族偏见，种族主义是因为现代文明的主体是来自西方白人种族，因此整个现代社会的叙事和基本观念都是基于白人社会的，很多我们潜移默化的观念，实际上背后都是白人的传统文化和观念，因此这反过来在现代社会中更加有利于白人。比如说，我们华人如今会觉得皮肤白皙是好的，五官更加立体和有轮廓感是好的。但请注意，我们的老祖宗可不是这样看到，无论清朝还是明朝的人见了西方人都会觉得他们的长相非常奇特。但由于白人文化的主导地位，我们接受了大量的白人文明的成果的同时，我们也接受了 “白人的长相更好看”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当然不仅仅是来自感官，他们还来自价值观和哲学思想的影响。比如我们开始天然地觉得个人主义是更为优秀的，但实际上个人主义的提倡，只是近现代的西方思想潮流。

黑人和其他少数族裔被迫接受西方人的价值观甚至是审美观，这导致这些少数族裔天然就处于一种学生的地位，一种追赶的地位，也就是一种劣势。这也是我们华裔受到的所谓玻璃天花板的一个深层次的社会文化因素。比如说，如果按照中国文化的标准，那些对上级很不礼貌的做法，在华裔公司里是很难得到升迁的，一个谨慎稳重的人会有更多的机会。但这一文化并不在美国社会里占主流，因此白人不会受华裔这一文化的影响；但华裔却反过来受西方白人文化的影响，比如说，我们不如白人那么活跃和开放，我们不那么善于讲笑话，不那么善于在运动和娱乐方面吸引他人，不那么善于进行直白的沟通等等，这些直接制约了华裔员工的升迁，但你说这是某一个白人的种族歧视吗？不是。这是整个社会的一种基本文化设定，但这一设定是有利于其创建者，也就是在历史中占优势的白人族群的，因此，这成为了一个系统性的对亚裔的压制，我们天然在这一套游戏规则中占劣势。

我以华裔来做例子，是有助于我们的理解。对于黑人来说，也存在同样的，甚至更为严重的问题。黑人想在美国社会中进步，就需要摆脱很多黑人原本的特色文化，甚至要搬离黑人的聚集区，他们要学习白人的礼仪，接受白人的文化，模仿白人的衣着。和华裔一样，他们从历史上一直就是一个追随者，一直是一种处于劣势的族群。这种系统性的压力，和白人历史上对黑人和华裔的屠杀和直接的歧视要温和得多，但这种影响却更为广泛。在华裔中的表现就是我们有玻璃天花板，我们总是被认为是一些技术性的人员，我们总是被认为是一些温和柔弱的乖孩子；而非洲裔和拉丁裔则总是被认为有舞蹈天才，充满了娱乐性，但散漫和贫穷则是他们身上一直以来的标签。

所以，这就很好理解。如果我们今天继续使用 color blind 政策，即不考虑任何种族问题，一切以无视种族文化区别为前提来制定公共政策甚至管理学校管理公司的话，我们将继续这种白人族群在文化中的优势地位，我们很难告诉自己的长得不那么像漂亮的白人洋娃娃的孩子他们也是很漂亮的。因此，我们必须承认这种不公正，比如说，我们必须要求玩具生产商生产足够多的黑人漂亮娃娃和亚裔漂亮娃娃；在公职的任命上，我们需要有足够的少数族裔代表，我们需要有黑人教师，华裔教师等等。这种带有配额制性质的安排，通过 color blind 政策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们之前提到，白人已经具备优势，这就等于他们在跑道上已经超前，color blind 将有助于维持这种优势。我们要做到公平的话，就只能让少数族裔的起跑点向前移。

CRT 原本只是一个政治理论。但因为其敏感性和积极的社会意义，也引起了公众的注意。但问题出在，一旦一个学术问题被公众化，就存在被简单片面理解的倾向。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存在将 CRT 简单化的倾向，比如支持者就会要求强调白人对少数族裔的压迫，阶级苦血泪仇要年年讲天天讲，最好是全社会来仇视白人。而反对者则会认为 CRT 在否定美国社会，结构掉一切现有的价值观，是一场极左派的社会运动，是少数族裔要念翻天账。但事实上，这两种认识都是错误的。都是政治候选人喜闻乐见的“群众情绪”，他们通过调动这种情绪，来收获群众的选票。

CRT 只是一种观点和角度，有助于我们认识到美国社会不公正的一些深层次文化制度上的原因。这就好像病理学家找到了某种病的原因，但这种要治疗这一疾病还需要更多临床医生的实践和提出合理的综合方案，在现实中就是一些政治家和立法者需要做得事情了。CRT 运动中产生的一些激进主义倾向也并不奇怪，这和所有批判性理论的激进化倾向是类似的。

目前的现实是，CRT 理论被炒作和夸大的成分远远高于其理论真实的社会影响。换句话说，真正对社会产生影响的，只是政客为了选票而夸大的CRT，这也包括大多数公众二次创作的所谓公众版 CRT 理论。川普就曾经建立了一个所谓 “1776 爱国主义教育委员会”，来专门对公众教育的内容进行 CRT 审查。一旦发现和 CRT 相关的内容，立刻删除，同时加强爱国主义教育。这一可笑的爱国主义委员会在拜登总统上台后被撤销。事实上，CRT 即没有成为美国的中学生教学大纲内容，也没有成为美国司法系统中的主导思想。有个别较为激进的中学教师将 CRT 的内容带入中学课堂，这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支持。事实上如果黑人的平权运动能够真的在 CRT 的指导之下，反而会变得更为温和，但可惜的是，这些群众运动无一例外地被情绪带动，而不是被学术带动。美国的一些共和党州（大约有 10 个）通过立法禁止在中学教授 CRT，这本身也只是一种政治秀，不具备真实的意义。这就类似于立法禁止在美国中学教授马克思主义一样，事实上根本也没有学校教授这种不适合未成年人理解的哲学思想。

我们也经常听到一些来自中国大陆的华裔学者对 CRT 的批评，我对于这些批评的评价，这些华裔学者的态度，我会放在“今日美政”网站 JRMZ.ORG 的新闻版本中播出。

E闻美政往期专栏（含音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