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泽宇《梦潜重洋》(十) | 长篇科幻连载
今天更新长篇科幻《梦潜重洋》的第十话~
前情提要:
被死亡之雾所困的孤岛迷团重重,想要冲破迷雾的晶石号被神秘的力量摧毁。
身为巨舰建造者之女的诗迷雅发誓要建一艘新的船,去寻找在雾中迷失的父亲。可岛民们在煽动下谋反,少女在海啸中躲进了她的漂浮城堡。
一系列的变故让诗迷雅的特权不再占有优势,绝望之下她发现了神秘女子白夏有艘潜水艇的秘密,她利用潜水艇逃离了城堡。
然而,大海中神秘又可怕的生物开始袭击她,诗迷雅发现潜水艇的能量已经不足。当她回头寻找城堡,却惊讶地发现它已经在海面上消失了。
城堡去哪了?城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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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梦潜重洋
十 船帆
(全文约10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他没想到这么快能吃上烤鱼,和别人一样,从进城堡到现在,桑象还没吃过任何食物,他瘪着肚子坐在一圈杂乱的工具中央,心想着这身脂肪倒能发挥它的作用了。
可在这时候,工具间的门敲响了,两名巡逻队员搬了一大篮子烤鱼进来。
“每人半条。”他们对眼睛发直的桑象说,“补充一句,厨子让说一声,鱼是用五星盐和松脂木炭烤的,用的极品调料。”
桑象使劲点点头,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有半个人的腰宽,鱼皮上正冒出金黄的油,传出一股奇异的肉香味儿。
“太好了!感谢迷雅小姐。”桑象双手捧过。
“感谢她?又不是她,是从地下室喷出来的。”两人向屋里扫视一眼后,又将鱼篮子搬了出去。
桑象嘀咕着,却不敢当面质疑,但鱼怎么可能会从地下室喷出来呢?
肯定是不想把功劳给迷雅,桑象想起昨天的事儿,开始愤愤不平,不管怎么说,调料总是这的,但他们只提了厨师。
听到两人远去的脚步声后,桑象才撅着嘴坐回到地板上,捧起鱼一口咬了下去,鱼肉里的汤汁马上从他嘴角流了出来,他大口咀嚼着,味道说不出的鲜美,一瓣儿瓣儿的肉,没有鱼刺和腥气,口感又结实又滑腻。
桑象饿极了,牙齿快得像台碾磨机。
不过就算是这样狼吞虎咽,他还是边吃边看着面前的那堆布。
在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大叠布,有半人高,绣着花纹。但对桑象来说,它们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布,早些的时候,桑象把城堡中能找到的窗帘全都拆了下来,一批批拿进屋子后,又花了好几个小时设计和裁剪,直到现在才把它们全都缝到了一块儿。
做这事儿的时候难得的顺利,当时巡逻队的人正忙着呢,没人问他在干什么,不然他们肯定会掺和掺和。但桑象的存在感确实不强,而被人忽视的感觉他也习惯了。
他的确听到门外有人问过——奇怪,窗帘都跑哪去了?
窗帘又没长脚,但桑象也不会告诉他们真相。这个计划谁都不能知道,尤其是那些巡逻队的人。
昨天发生的事儿桑象还在耿耿于怀,他们竟敢不信任迷雅小姐,竟敢对贵族指手划脚的,但他为自己挡在迷雅小姐面前的举动而吃惊,原来迷雅小姐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是敢站出来的,如果换成别人,哪怕被欺负的是自己,他都不会敢这么做。
桑象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鱼吃完,他的工作还没完成,还要为窗帘的结扣上穿进绳子,现在就差穿上绳子了。
你们等着,他回忆起巡逻队那些人欺负迷雅时的样子,又咬牙切齿起来。他现在就要证明迷雅是非常利害的,让这些人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感谢他……不,应该该说都会感谢迷雅小姐,功劳都是迷雅的。
桑象自顾自地笑起来,谁说看机械书没用,以前所学的一切现在都变得有用了,这正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别人再也不会用冷淡的眼光看他了,桑象想,如果父亲在的话他也一定会为我骄傲。
父亲……桑象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总会想到父亲。会回忆小时候,一直回忆到迷雅让他去复仇的时候,可桑象并没有想过复仇,虽然迷雅说这是一个男人要做的,但向谁复仇呢?父亲的死讯确实让他体验到了彻底的心碎,可他不敢往深里想,灵魂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别去想,再想就要崩溃了。
他叹了口气,说不定父亲只是受伤了,只是晕倒了。他的身体很结实,没人追得上他,他很聪明,装死也是可能的。
他点了点头,觉得这么想是对的,父亲总念叨着去北角山,说灾难要到了,说不定他都已经在那儿了。
他越这样想越觉得是这样,海滩那么黑暗,迷雅小姐也不可能全看清楚,嗯,他没死,肯定没有,人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可能大家在北角山的岩石洞里了,马革本不也是说了吗?其它的巡逻队员在护送岛民们过去。海啸之前他们就逃开了,是啊,他们现在都好好的。
桑象终于说服了自己,所有人现在还都好好的活着。
平复完内心,他接着开始为迷雅小姐全心全意地服务了,把一根根绳子串进绳结,扎紧。没一会儿所有的结扣都连好了。看着这份杰作,桑象忽然佩服起自己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很强的专注感,从制作晶石炸弹后开始,虽然那些炸弹没点燃,现在都堆在了这间屋子的桌子下面。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制作东西,并需要他的作品,他感觉到,原来一旦有了让人承认的作品后,人生似乎就有了一种存在的证据,这种感觉会让他兴奋。
所以他的专注是由被人认可的兴奋所带来的,他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停下,去做了很多能想到的事,他在极力思考还能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能让别人都会认可他。
最开始,他首先去观察了海雾,他想多了解它一些。
桑象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雾,以往它们在海上,人们都会躲得远远的。但现在这些雾就飘在了城堡下面一点,几乎近在咫尺。
如果他了解了雾,那别人一定对他刮目相看,雾的知识全部来自于传说,他想寻找到传说中不曾有的信息。
开始一切挺顺利,他找来绳子测量了雾的厚度,十五米,再下面则是海水。这些雾不随风行进,这一点和传说中提到的一样,只随海面移动,但桑象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能只是它们的质量比较重,或者有一个固定的流动层。
不过这种简单的测量可不能满足桑象的求知欲,得到这些信息其作用也不大,都是别人知道的事儿,他得利用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知识,把信息变得能够应用,他渴望让别人承认他的博学,承认他不是所说的怪人,而是一个勤奋的人。
他也要打破传说,因为一本书上提到过——观察用来揭开谎言。这句话十分有用,像一个启示,西角城的大部分人都相信传说,这说明真理可能还在为少数人留守着。
桑象认为自己就是那种要了解真理的少数人,书上提到这种人往往不被世俗理解,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逻辑上来看,他从小到大都处在不被理解的环境,反之便推理出——他可能拥有着智者的素质,这种想法让他深受鼓舞,让他忍受异样的眼光,继续沉迷于研究机械。他内心中认定自己早晚会变成伟大的人,一个走在真理路上的殉道者,虽然这种想法他对谁也没有说过,但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人们会发现,只是时机还未到。
可随着时间过去,他目不转睛到流出了眼泪,成果却寥寥无几了。有那么一刻,他陷入到恍惚中,太久了,像学者在探索世界中的奥秘一样,用晶灯反复照射它们,看光在表层中的变化,看它们沉浮中蠕动,可除此之外,他从雾里面再看不出其它的东西了。
他开始有些沮丧,感觉自己在浪费时间,也许应该再换一个方向,比如迷雅想要建一艘船。可那种事情更不可能现在就做的到,他现在能做的很有限,他只好接着说服自己,让自己坚持下去,因为真相如果能轻易发现,那就不是真相,而是常识了。所以雾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还是得观察,一边观察一边联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儿,以及接下来又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就这样,他默默地注视着雾的变化,这些烟气一样的雾开始让他晕晕欲睡,它们像在呼吸,从下面膨胀上来,到顶的时候撕成两段,像抖着一片纱一样沉回去,反复如此,来来回回。
可是……当他看着一片雾这样变化了几次后,忽然发现了一个现象,不管那片雾怎么变化,它总是由下到上,只是在原地变化。
雾的位置没动过。
他忽然警觉到了这一点,之前有人发出过疑问——我们到底会漂到哪去?
当时没人回答,只有马革本看着窗外说过——没人知道我们在哪儿,城堡在摇摆着走。
马革本是通过龙启星辨别出来的,桑象也观察到过这一点,龙启星的方位在左右规则移动,所以城堡在摇摆,但是现在桑象发现了雾其实并没有动,那就说明,城堡一直就在原地,它并没有前进过。
这是为什么呢?城堡并未前行却在左右旋转,是风吗?还是海流?
但他以前有过在船上的经历,海流的颤动只会让船按一个方向慢慢旋转,但城堡从未转过一整周,而且也没有颠簸感,就算是高层也没有,所以波浪并不大。
是风的影响?桑象对此好奇了起来,他找到了四个杯子,串到一根竖棍上,伸出窗户,方向一致的杯子在风中旋转的像风车一样,这台简易的风向仪测出了此时的西南风正十分强烈,不过奇怪的是,没有强烈到让城堡移动。
是风让城堡轻微打转吗?为什么转了一点又回来?可能是因为城堡的结构,他想,也许当它转到一定角度时,某些突出的地方会成为阻力,让城堡再旋转回来。这方面的知识桑象也只是懂个皮毛,但他下意识觉得如果风能让城堡打转那也应该能让它前移,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它一直保持着固定的位置,在以一个圆心左右摆而矣,那么就只可能是两个原因造成的。
一是城堡被什么东西抻住了,另一个原因是风力还不够大。
第一个原因桑象无能无力,也不太可信,他连城堡为什么能浮起来都无法解释。所以他思考起第二个原因,风看起来能吹动城堡,却没大到能让它前行……
桑象的思维跳跃了。他从解释原因的这一点上忽然跳到了其它地方,跳到一个大胆的想法上,一个能应用的计划上。
他咒骂起自己来,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一座能被风吹动的城堡能够代表什么?没错,它代表了迷雅小姐的愿望!
迷雅小姐想要的就是一艘大船!
桑象恍然大悟,风此时应该处在一个临界点上,所以城堡还在原地,也就是说现方位很好判断了,而接下来如果能让城堡动起来的话,他完全可以设计出路线把它变成一艘船。
为什么不能改造成船呢?桑象认为完全可以,他看过有关造船的书,虽然那些知识没办法让他造一艘晶石号那样大的巨舰,或者说,就算更小的也不行。因为很多具体细节他都不知道,但庆幸的是,他恰恰知道怎么造船帆。
瞭望塔上正好有四根铁旗杆,他知道它们的位置,完全可以设置船帆。
这结论让桑象激动不已,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也立刻清晰了起来。要做一张大帆,调整它的方向便能控制它的走向。
桑象为自己的这个计划陶醉了,看起来近乎于完美,城堡是迷雅小姐的,如果能变成一艘船——多么梦幻与浪漫啊!而且城堡比晶石号可大多了,再说晶石号也好,冰魄号也罢,它们的船身除了有大块晶石,其它都是木制的,但城堡是石制的,要比那些船结实的多。城堡的墙壁抹的粘岩灰,不像鸟粪那样容易泡烂,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家只能呆在这儿,这种情况没条件再去造新的船,而现在一切迎刃而解了,城堡便是船,它不用晶石作为动力,只要加装上一面帆就行了。
桑象也没想到,竟然通过观察海雾解决了为迷雅小姐造船的难题。但同时也有点沮丧,如果不是急着想证明自己,这个问题他应该想到。
不过现在也并不晚,他花了一些时间估算了城堡的体积和重量,这一点也很重要,让他知道帆应该造多大,要做成什么形状。他不在乎速度,城堡不是船,没有船的曲线结构,本来就不会移动太快,能让它动就行了。
就这样,桑象为了这个计划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但他不觉得累,反而精力旺盛,快感不断从他脚心直传到头顶,比他在幻想诗迷雅的身影,做羞耻的行为时还要强烈,这是一种将被认可的快感,是升华的,高层次的,完全不同于原始欲望的。因为他要为大家带来一艘船。
他预感人生将要在这件事儿上发生变化了,再不是让人看不起的桑象了,每个人都会记住他的恩德,会感谢他。他整个人都酥麻起来,想象着人们将会怎么崇拜他,但这时,他又犹豫了一下。
不对,他想,这功劳应该给迷雅,要跟大家说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帮助迷雅小姐,这才是他的初衷。他看着面前的杰作,抚摸着大帆的布面这样想着。
但……他想,就算我说为了迷雅小姐,别人也会知道它是出于我的手吧。毕竟是我思考、制作的,等我带大家去北角山寻找亲人的时候,他们肯定不光会感谢迷雅小姐,也会详细提起这件事儿吧?毕竟能把城堡变成船,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儿。
至于迷雅呢?他又想,带她去找到父亲后,她也会对父亲赞美我吧?
桑象忽然傻笑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吗?迷雅小姐会不会这么惊讶,会不会给我一个拥抱?
想到这儿,桑象一头扑到地上,爬在那张大帆中,用力拍打着地板,大声笑了起来。
他又翻过身,四仰八叉的躺开,开始呼吸每一个能想到的动人故事。
他幻想着即将到来的种种可能,甚至想到脸都红了起来。
他沉到幻觉中了,在那里面微笑着。但是很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
他睁开眼,头慢慢转向窗户。
他似乎听到一个女人在唱歌,就在窗外。他揉了揉耳朵,起身站了起来。把窗打开后,他又向外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有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但很快就消失了,剩下了风的呼啸声。
是听错了吗?桑象觉得奇怪,因为那里不可能有人唱歌。他打亮晶灯照向外面,离窗三米之下全是海雾,海面上什么也没有,雾厚厚的,没有浮现出阴影或者礁石之类的东西,不可能有人在那儿,不可能有人在雾里面。也许只是风声,他想。
桑象把窗重新关好,可能是刚刚的喜悦产生了幻觉,他想,因为当时脑袋里全是迷雅小姐的声音,以至于那歌声听起来就像是她的音调儿。
他又听了一阵儿,确定是听错了,两手轻松地拍了拍,接下来便不能幻想了,他准备开始实行他的伟大计划了,就是现在,他要把做好的大帆挂到楼顶的旗杆上。
他弯下腰,抱起那堆布,挺起肚子向上一提,下面的一团散掉了,一层层从胳膊肘里落了下去,他松开一只想把要地上的捞起来,结果松手时怀里的又掉下去一片。反复几次后,布散的到处都是了。
桑象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布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桑象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抱不动它们。
他看着地上的这些布,一个奇怪的问题出现了,这问题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收集窗帘的时候是分几次拿进来的,窗帘虽然不是太厚,但连在一起重量可就翻倍了。
把布拿到楼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桑象冷静地思考着,就像之前观察雾一样看着地上这张叠在一起的大帆,如此简单的事情,竟然有些一筹莫展了。
很简单的问题,运到楼顶两个人就够了,可问题是桑象只有一个人,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做不到这点。
一阵尴尬让他觉得反胃,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纠结在这种问题上,可如果不找个人帮忙,接下来的计划就没办法完成了。
他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因为他不想让别人掺和这件事儿。且不说会不会有人愿意帮他,以往可是想帮别人时都被拒绝呢。就算是有人帮他了,那功劳算谁呢?桑象皱起了眉,就是这点让他无法接受,那是把翻身的机会分给了别人,是把迷雅小姐的爱分给了别人。
这件事儿是从山底一步跃到山顶的改变,他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体验,一点瑕疵和意外也不行。再说他幻想了那么多的美妙结果,如果现实没有达到预期,那将多么沮丧。
他也的确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因为问题的解决方案就摆在眼前,最少得要两个人。他接着想下去,结果更让他失望,因为就算是安装,也得是两个人才行。
桑象把帆丢回到地上,无力地坐了下去。他反复思考了几遍,头开始有些疼了。
他很快接受了现实,看来只能认真对待这件事儿了。
找巡逻队的人行吗?桑象发出痛苦地呻吟声,虽然巡逻队就是在帮助岛民的。虽然那个叫红螺的人似乎和小姐关系不错……但桑象讨厌他,他的眼神对迷雅小姐有不轨的企图,他又摇摇头,巡逻队和迷雅小姐有隔阂,说不定就把功劳抢走了……对,不能找他们,甚至这件事儿都不能让他们知道,反而要等帆扬起来的之后才能告诉他们。
那些岛民能相信自己吗?可那些人平时就对自己没好感,也许得到的只会是挖苦,再说迷雅小姐也说过,这些人是暴徒,只是还没缓过神来,她告诉过我不能相信他们。
桑象排除了他们。
要么,他想,直接找迷雅小姐吧!
的确可以,桑象觉得可行,毕竟这就是为了迷雅。不过惊喜感会大打折扣,本来就是送给她的神秘礼物,现在还没完成时就要求帮忙,不管答不答应肯定她都要先报怨一阵。再说……这样功劳不就完全是迷雅小姐的了吗……
桑象身子一颤。内心一个念头影响了他。
不对吗?不是本来就是这样吗?他问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迷雅吗?
桑象感到一阵迷惑,他感觉自己内心中似乎不想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迷雅,为什么呢?他想。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理由,因为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她。对,他想,一定是这样。身为小姐的仆人也得让别人认可,这可不是和迷雅小姐抢功,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出色,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她,而不是什么事儿都要求她,这不光是在向别人证明,也是向迷雅小姐证明。他认为是这样,这件事儿完成之前不能让迷雅小姐知道,也不能让她帮忙,一定要独立做出来,因为要给她就得给出最完美的。
当桑象确定了这一点后,开始对自己的忠诚放心了。
可问题还在那儿,他还是得找到一个能帮他的人。
他站起来,围着那堆帆布走来走去,就像在思考篝火为何无法被点燃似的。但他表情中渐渐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城堡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信任,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他之前可没这么想过,之前他乐于帮助每一个人,他认为那样做别人也会同样善待他,虽然结果往往不是他所想。但现在,当他拥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荣誉时,他的内心产生了变化,这是他唯一能展示自己的机会,这机会更像是神和命运交给他的,是他多年不被理解而坚持积累下的经验,他要用自己的成果向人们宣布他并不是妄想,不是他们曾想象的那种人,这种机会怎么能和别人分享呢?绝对不能!
他打着圈子,就为这样一个简单的事烦躁不安起来,这也正是他人格中的缺陷,他不会与人交际,这问题现在又困住他了。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一愣,竟然差点把她忘了,就是迷雅小姐的那个女仆——白夏。
桑象对白夏的印象很不错,她很友善,还会主动打招呼。再说,白夏是迷雅的仆人,所做的事代表着望雾庄园,如果是她,说不定会帮忙,只需要让她瞒一会儿迷雅小姐就好了,她不像那种有心计的女人,向她好好解释的话,作为仆人,肯定是想着忠实和效劳就对了。
桑象眼神一亮,的确,这件儿事只能找白夏,她也是最好的人选。
想到这儿,桑象把帆布重新在地上叠好,顺便简单收拾了下房间,看起来不再那样杂乱,等弄完后,他这才鼓足勇气推开了门,他不知道白夏睡在哪个房间,但现在得把她找到。
他探出头,先向走廊两边望了望。工具间几乎处于走廊的尽头,此时正是睡觉的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确定这一点后,他才闪身出来,悄悄把门关好。
白夏的睡房应该离迷雅小姐的不太远,桑象蹑手蹑脚地向大厅走去,他打算从楼梯直接上四楼,不知道中间会不会遇到巡逻队的人,他忐忑着,因为那些人没准会盘问他。
可他失望了,大厅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穿过走廊后也确定了这一点。楼梯口有两个人,站在楼梯上的那个正是桑象所讨厌的那个,巡逻队的红螺。
红螺正斜身靠在扶手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听另外一个人说话,说话的那人背对走廊,从身服上看不是巡逻队的人。
桑象低着头走过去,他看到红螺看到他了,虽然像见到一片落叶似的,根本没理睬,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瞟了一眼后视线直接转开,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儿桑象经常尝到,但现在还好,因为这样别人可能也不会管他会做什么。
等着吧,早晚让你们大吃一惊,桑象抬起眼睛瞧着,这是他难改的习惯,只要进入别人的视线,就会无意识地露出窘迫。
在那说话的男人身后桑象停了下来,那人的背挡住了楼梯口。
“别这么叫,我不是你朋友。”红螺正对那男人说着话。
“我还有酒,这样行不行?”男人说。
“我不觉得,除了酒呢?还有什么?”红螺又问他。
“看来你还是愿意交易。”男人点点头,“那就好办了,我还有个宝贝呢,要见识见识?”
“拿出来先看看。”
男人把手伸进胸口的衣衬里。
桑象走不过去,便故意咳嗽了一声。
男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手猛得缩了回来,一回头看到了桑象。
这一眼桑象对他印象深刻,这男人一脸消瘦,大山羊胡子,但他的眼睛太有特点了,就像有一层光镀在上面,能闪闪发光似的。
男人显然没意识到身后有人,看着桑象愣住了。
“我能上去吗?”借着这个机会,桑象小声问向红螺。
“上去?”红螺吸吸鼻子,“既然问了,那就不能。”
桑象在心里骂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应该问。
“是迷雅小姐找我有事。”桑象扯了个谎,毕竟迷雅小姐是这里的主人,别人不敢为难她。
可他看到红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身体不再靠着扶手,站正了。
“诗迷雅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桑象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让我帮她窗帘,不过我只找白夏,找到她就行。”
“不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诗迷雅什么时候找过你?”红螺似乎很在意这个答案,桑象看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心里一下紧张起来,他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别难为人,朋友,放他上去。”这时,那个男人忽然说话了。
“再说一次,我不是你的朋友。”红螺对那男人说,“而且我想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都想上楼?”
桑象抬头看了一眼那男人,他也正好看了回来。他那明亮的眼神中竟然有一种崇拜似的目光,桑象吓了一跳,赶紧羞愧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你想知道?”男人问红螺,他的语气很轻佻,或者是俏皮,有点痞痞的味道,好像在故意调戏对方一样。
“我在以巡逻队的身份询问你。”红螺以不冷不热的语气提醒他。
“因为我爱你。”那男人歪起头认真地说。
这话把桑象吓了一跳。
“你爱我?”红螺问。
“我死这儿的一切,爱死了。”男人眼睛向四处闪动着,两手张开,仿佛要拥抱空气,“就像我的家,一到这儿我就觉得,就是那种……”他忽然换成神秘的语气,停下来,仿佛开始思考。
“哪种?”
“上辈子,我是这儿的主人。”男人认真地说,虽然那样子能看出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行吧。”红螺向他点点头,“但现在这儿的主人是马革本了,没他放话你还是好好活在这辈子吧。”
“不对。”桑象忽然反驳道。
“什么不对?”红螺问。
“迷雅小姐才说了算……”桑象说,刚刚红螺的话太放肆了,这个城堡是迷雅小姐的。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诗迷雅到底在哪?”红螺大声问道。
桑象觉得很奇怪,红螺应该知道她住在哪间。
“她的房间在四楼,但整个城堡都是她的家。”
“别他妈的放屁,她不见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去哪了?”
桑象懵了一下。
“还有那个叫白夏的,城堡翻了几遍都没找到她俩,她和你说过冰魄号的事儿吗?我告诉你,马革本正按她说的用探灯打信号呢,我劝你们都别耍他,他不喜欢被耍。”
桑象瞪大双眼,什么意思?什么叫迷雅小姐不见了?
“看看他的表情。”男人对红螺叫道,“太可怜了,这孩子显然什么也不知道,他被你问傻了。”男人夸张地用手在桑象眼前晃了晃,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还有意识。
但桑象是真的傻掉了,他在回味着红螺的话。
“有什么事儿我劝你别瞒着。”红螺警告说,“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如果哪有密室,早晚都能查到,你要知道……”
“随你的便吧,找人那是你们的事儿。”男人打断他的话,“我们又不是犯人,你要不想陪我喝酒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找到人了。”他大大咧咧地提了提裤子,一手搂住了身边的桑象。
“我要是你就不会再乱跑。”红螺说话的时候那男人已不再理他,搂着发呆的桑象转身向走廊走过去。
“这是巡逻队的地盘了!记住这点。”红螺在他们身后不依不饶地叫道。
“去他妈的巡逻队吧!”男人直接带着桑象走进了走廊。
可桑象这时想挣脱开,“不……我得问清楚……”他呢喃着想要再回去。
“别他妈管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得问问是怎么回事儿,迷雅小姐怎么不见?”
“什么怎么回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男人说着从腰间取出酒瓶,他把瓶子晃了晃,“喏,你看,还有一大半呢,我那还有些存货。”
“不……我得去找迷雅小姐。”桑象恍惚着说道。
“你真是个傻蛋。”他一把按住桑象,“你问他有个屁用,应该自己去找答案,我告诉你吧,那姑娘可聪明的很,就像他说的,她躲起来了,就应该这样做,这样她才能安全。”
桑象抬起头,不明白得看着他。
“我看出来了,你喜欢那姑娘对不对,但别这么冲动,反而会害了她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我会告诉你。”男人说,“我可以帮你。”他换成亲切的语气,一种友好的姿态。
“帮我什么?”
“任何事情。”男人曲起眼睛手在面前摆了摆,“但你现在应该问我其它的,问我为什么想要帮你,来吧,赶紧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对了,这才叫正确的问题。”男人咧起嘴角笑起来,“当然原因只有一个。”他说,“你是我的恩人。”他在最后两字加重了读音。
“恩……人。”桑象看着他,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把我忘了?”男人拍拍他的肩,“做了好事又不去记住帮过谁?”
“我不记得了。”
“再想想,海啸的时候。”男人向他挤挤眼睛,“想起来了没有?是谁把我从水里拽起来?又是谁把我放进了城堡?”
桑象明白了,他记得了。那是他在拿着晶石炸弹守护城堡的时候,是海啸把人群冲过来的时候。他当时选择了救人。的确,当时没有灯,看不清都救起了谁,只记得一个个的拉上来,上来的人又帮他再把其它人拉上来。他当时正惊慌,心中忐忑焦虑,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迷雅小姐说这些人是暴民。他还担心会不会被迷雅说中,所以这应该是被他救起来的其中一个。
“你就是……”
“对,这下知道了?”
桑象明白他刚刚那崇拜的目光了,原来这男人是在感激他。
“这么说吧,你可能不了解我,但我一直在找你,因为我那时候向神发过誓了,在海里挣扎的时候,我发誓如果获救,就用一生来报答那个人,之后你就出现了,跟神显灵了一样。可我除了一条命也没有其它值钱的,我不想让你感觉太紧张,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让我为你分担点什么,你要知道我这个人从来都不违背誓言……”
他放开桑象,忽然以虔诚的模样向桑象鞠了一躬。
桑象惊呆了,桑象,一个从没被人正眼瞧过的人,一个生活在自卑和嘲笑中的人,就是此时此刻,竟然一个被他救的人站在了面前,说要报恩,说要和他成为朋友!
桑象忽然感到一阵委屈,就像头一次被人理解了一样,出现了一种释怀和内疚的感觉。如果没有海啸,说不定眼前这个人已经被他炸死了。但当时他的选择改变了一切,桑象感觉眼睛有阵酸楚,不光是因为这男人的话,他也终于能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了。
他鼻子抽搐起来,这些话放在任何其它人身上都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效果。可桑象在人生中缺少的就是这些,渴望的也是这些,得不到的也是这些。被人理解,被人接受。
桑象几乎要被感动到落泪了,他激动地把男人扶起来。
“我叫桑象!”他大声说。
△角色渔夫(绘画:房泽宇)
“桑象,真是好名字,你可以叫我渔夫。”男人一边介绍自己一边握住桑象的手。他的手结实有力,如友谊化成的岩石,桑象感受着这份友谊的力道,这时,他忽然看到男人的手臂上有一道亮光。
“可以把你的烦恼跟我讲讲了。”随着男人的手放下,那闪着光的东西又缩回进了他的袖口里了,桑象感觉像是一副手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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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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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房泽宇绘画“角色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