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地理》上的北大故事:未名湖是个海洋
这是一份给北京大学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准备的礼物,刚刚好在校庆的当天印了出来。
北大一百二十周年校庆,我们在《国家地理》中文版上面,给北大准备了一份礼物:这是一个自然历史报道,也是一个有关理想、自由与执拗热爱的故事
这个北大的自然历史故事,赶着母校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印在了《National Geographic》中文版上。而这份礼物的缘由,可以向前追溯到2005年的5月。那时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当时还在北大化学学院读书的邸皓兄。
那时候我们素昧平生,邮件的内容也简单:viccent,我们实验楼好像有红隼在筑巢,要不要来看看?
看!我对邸皓说
从2005年开始,我们跟随着这个红隼家庭的踪迹,游荡在海淀的山山水水之中,记录这片土地的自然故事
结果这一看,就看了十三年。
十三年间,我和邸皓见证了燕园校园的变迁,也结伴远征过川甘的沟谷和坝区,又各自留洋飘荡。十三年之后我还怀着测量山山水水的梦想,而邸皓兄成了《National Geographic》中文版的编辑。我们都经历了千般迤逦山水,可是这个校园的自然历史一直是我们心里最珍贵的自然故事。
有多少人知道,熟悉的北大西门栋梁上还描画着八哥、鸳鸯这些自然野趣?又有多少人知道,进入这个大门,有一片充满理想和自由的山水野地?
为什么执着于一个校园的自然历史故事呢?邸皓在自己的朋友圈里面是这么写的:
“这是我们眼中最理想的自然保护故事,这个故事的美妙之处在于,它看似平凡无比,似乎在哪里都可能发生,然而却在北大真正实现了......而故事里的人,能在身边发现值得真爱的事物,并敢于为之发声,付出情感、付出学识和见地,并且认真聆听......”
我们想讲这块水土背后的鸟类迁徙、兽类变迁,更想讲守护这片水土的人们
而我是这么回复他的:
“其实我经常想象未来的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北大的校园还远远不够美好,但是这片连绵山水之中可能藏着一个雏形。。。。。人类的活动、鸟类的迁徙和繁衍、动物和植物的核心分布区,都镶嵌在经过计算的城市斑块之中。把复杂的规划完全隐藏在看似没有规划的自然之中,也许在某一天这是有可能实现的......”
出于版权的原因,恐怕不能够直接发布这篇的文章,但是让我们再看看这片校园的故事吧,无论是那些已经反复讲述过的,还是那些藏在心里的。
空中俯瞰,这是一片半天然林-湿地生态系统,连绵的小河串联起大大小小十数个湖泊,被四周起伏的丘陵环绕。像传统意义上的学校么?不像。像荒野么?也不尽然
这些未名湖畔的长椅,可能每个师生和游客都坐过。在一年的不同时节,自然景观呈现着惊人的美丽和多样。而这种多样,这也是这个生态系统的自由和活力所在
鸟兽在这里繁衍生息,也在这里躲避灾难。2009年早降大雪,小鷿鷈被耽搁了迁徙征程,停留在未名湖等待天气转晴
校园目睹着世事变化。比如,随着气候变暖,曾经是候鸟的白头鹎不再迁徙而是留在了校园越冬。在温暖城市的庇护下,它们在燕南园找到了充足的食物
水面一点点涟漪,是麻雀顺着枝条蹦下来喝水。校园之中的河湖,有些开阔有些幽暗,正好满足燕雀鸿鹄、鹭鸶䴙䴘的不同需求
这是一对正在交配的豆娘,雌雄颜色不同,却都是高效的捕食者。可惜的是,在今天的城市,因为自由流水的减少、水质的污染和杀虫剂的滥用,豆娘和蜻蜓这些肉食性昆虫的种群数量,正在不经意间急剧减少
鹰鸮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冬季在南方越冬,夏季在北大未名湖沿岸的成熟森林之中繁殖。为了适应夜间捕猎,它们的眼底存在大量感光色素,夜晚稍有灯光照明,就会呈现出惊人的效果
赤链蛇性格羞怯温和。在人来人往的白天它们会静静蛰伏,而在夜晚,它们在校园北部捕食青蛙、小鸟和昆虫,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
这是最早的燕京大学女生宿舍,今天的北大六院。除了富有中国味道的爬藤、矮墙、紫藤花、灌丛.....这里也是黄鼠狼和刺猬的重要栖息地,燕大时期是,现在也一样
连绵的未名湖岸小山上,生长着各种乡土植物。它们适应这片山水的气候和轮廓,也在不同时节呈现出惊人的自然美学
每年7月15前后,湖边的小山上杏树成熟,金花鼠、岩松鼠、红嘴蓝鹊、灰椋鸟......这是一场有关占有、丰收和物候的盛宴
翠鸟在湖岸的土坡上挖掘出洞穴。在求偶期,雄性翠鸟会一次又一次地为雌性献上新鲜捕猎的小鱼作为定情信物。湖岸的大柳树、湖中的野生鱼类、还有未曾遭遇水泥固化的堤岸,是它们在北大繁衍生息的底线
化学楼新出生的小红隼,已经长到羽翼丰满,只是身上的绒毛说明它们仍然处于懵懂学习的阶段。获取食物需要争抢也需要分享,它们最终会独立生活在海淀的上空
水底有淤泥,水中有自由生长的藻类,岸上有能够自由挖掘的泥土,看起来中华大蟾蜍的生存条件相对简单。可惜这样简单的条件,在城市里面却不容易遇到
北大不可能独立存在于城市之中。令人欣喜的是,北大-圆明园-颐和园-香山,构成了一片连绵的湿地-半天然林生态系统,和紫竹院-什刹海-奥林匹克公园遥遥相望,一起构成了城市之中弥足珍贵的绿岛体系,也成为大量动植物珍贵的栖身之所
这是一个校园之中的反例——如果没有自由堤岸,这些刚刚出生的绿头鸭雏鸟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原为游泳池的池塘中。所幸最后学生搭起梯子、铺上木板,帮助这个家庭逃离困境
干旱,所有鱼和螺蛳都聚集到仅存的一洼水中。北大校园和任何其他地方一样,经历着干旱、病虫害、入侵物种,经历着扩招和人口爆炸,也经历着雾霾、沙尘、资源紧缺和其他灰暗的一切。所幸一直有人投身于这片山水之中
干旱时期,赤麻鸭在这个濒临崩溃的生态系统觅食。鸳鸯、绿头鸭、池鹭都走了,成千上万的鱼类死去。所幸几天之后,学校在师生的努力下获得了开闸放水的机会,挽救了这个生态系统之中的万千生灵
多少个夜晚,我在未名湖边。未名湖像个海洋,这样自由的山水穿越了时空的限制,庇护生命也庇护思想
最后,我想感谢一批挚爱的师长朋友,05年开始支持校园自然历史拍摄的奚志农先生和野性中国;推动校园研究和保护工作的吕植、潘文石、刘华杰、刘夙、汪劲武、顾红雅、谢凝高、王大军、王昊、李迪强等老师;一起观测拍摄的闻丞、韩冬、李雪霏、王晓书、戚飞、陈炜、张耳、萧玮等朋友;最初推动校园自然历史报道的左凌仁、李永适、吴晓蕾、高新宇、张劲硕等同行;还有今天还在持续为校园保护区努力的谭羚迪、黄越等人;加上了不起的校园管理者们。
最后的最后。
二十三年前,社会学系的学长许秋汉写过一首叫做《未名湖是个海洋》的歌。歌里面唱到未名湖是个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灵魂是一只鱼。还有一句更加打动我的歌词,唱的是鸟儿飞来这个地方,这是我的胸膛,这里跳动着我的心脏。
我们觉得一切都没有变。所以我们准备了这份礼物送给北大一百二十周年校庆。这是一个自然历史故事,也是一个愿望:
“愿未名湖和这片山水,永远是自由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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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放,野生动物研究人员/自然摄影师,不定期讲述有关自然的漏洞百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