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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写诗的好朋友∣余退x北鱼x王静新x叶申仕x谢健健

几个写诗的好朋友 国际诗酒文化大会 2023-03-04



 余 退

   北 鱼

     王静新

       叶申仕

         谢健健

             ”


几个写诗的好朋友



余退诗歌

永 动


永不静止的海水装着马达
我经常能在码头找到报废的
柴油发动机匍匐于旱地
当小学阶段读到
永动的概念,在草图里
我设计了发电机和马达相互
补能的装置,那纯粹是
思维上的反叛。蓝色的反叛
从未停息过,就算是
初中阶段滑倒在浴室内
我失忆的一分钟,概念里的
永动机也未损坏,依旧全速
航行于外海。我独自醒来了
某次坐在孤岛上看篝火
柴与火相互引燃,那一刻
我毫不怀疑永动的真正概念
就在瞬间耀眼的火焰里

带着电筒


走夜路。在一束光里。被照见的
物体发亮,但不多,不远
隐秘的世界正在返童,风会
揭下蒙眼布。我注意到
冰凉的水流,鼓荡着整座田野
直至天穹的蛙鸣,头上星光
爆裂的噼啪声,都不容易被
照得太清晰。真是奇怪
在一晃即没的大部分
漆黑里,总有一种明亮感
沿着电杆排列的方向,我走进
带交流电的房子。我醒来
没有注意到我始终
拿着打开的手电,直至熄灭

速 朽


儿时我多想跑得飞快
以便能追上拖拉机,扒住后档板
甚至以摇杆发动车头。报废在田埂前
中风的老司机,坐穿了露天沙发
超载村前桃花如血。墓山的映山红
开得汹涌,美得可以将人埋葬
不再是光秃秃的。大伯说那时草根
都被挖坟了。我没想到我的个头
比他们都高。我发现母亲并非万能
而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并未察觉
到这点。现在,我想多踩踩沙
我的停歇被拽着奔跑——我清晰记得
兴奋后的惶惑,当我提起精神
像扒上了拖拉机的大男孩
吹着口哨,坐在干草堆上向幼儿炫耀
背脊隐隐的不安,并非怕摔下来

沉睡艺术家


我忘了是怎么得到那个纪录片的
片子里的家伙在沉睡
当注意到屏幕下方的数字时钟
我意识到正进入一场艰苦的表演:
消瘦在行军,当你跟踪那几乎
一致的画面,发现他脸部的肌肉
沉陷着,像慢慢退潮的滩涂;
通过耳麦,你可以听到他细微而
舒缓的呼吸声,仿佛连接着
整个山洞,整座山的肺部;
你可以看见他的短发和胡须
在寂静中生长出海底走动的藻类;
我总怀疑他醒着,一直醒着
只有醒着的人,才能如此完美地
表演沉睡。几帧画面里
我反复查验,他微微转动的
眼睑。第41天零时
他准时醒来,在助手的帮助下
被重新点亮,象征性地喝了些流质
影片结尾,在回到明媚前,他说:
这时,才是我最困倦的时刻——
滚幕里没找到艺术家的名字和国别
但我知道,我老早就认识他了
远在我未出生之前

晚霞里


那晚到的走贩,肯定不是
有闲情吹海风的人。鱼腥味中
他深蓝色工服里的身体
几乎是套牢在电动三轮上
夕阳消除了差别,他和我都
掏出了手机拍照。在宏大的幻象
消失前,我们都镀上了
一层金甲,运用着未被日常
发掘出的摄影术——
我们稀薄的喜悦多么相似
如此忘我地抓取着
一张张方生方死的妄想图

余 退

原名曹高宇,1983年7月出生,温州洞头人,有诗歌发表于《诗刊》《星星》《青年文学》《诗潮》《江南诗》等刊物,出版诗集《春天符》,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2019年浙江“新荷十佳”,获首届温州“未来之星”文学奖、第三届博鳌国际诗歌奖“新锐奖”。

北鱼诗歌

秋日登山有悔


这是未来许多次中的一次,也是
濒临过去、遗忘、灭绝的一次

秋风拉扯着我目观山下的视线
城市群楼发育,森林退入保护圈

圈外散落几块空地,涂改的疤痕
我心疼比纸更薄的土层,心疼植物的根

和虫卵。但我也是递去橡皮擦的一个
可能还是斩茎、妄食、屠戮的一个

叛逃的,藏匿在登临者名单中。落叶
如钟声,自山的内部向我发放归降凭证

公路鸟鸣


柴油机轰响,重型卡车攻占主路
而山雀缩紧声带缠绕清晨小道
藤蔓系上我的耳根,像细爪握住
位听神经,几粒入世的草种。这件事

发生在初醒的窗外。隔着
久未擦洗的玻璃,噪音抵近
而鸟鸣趁势将我带远,沿着一条
没有路的路,去一处不常去的溪流

云的轻


流向明日的光,在云的缺口
搬运金色湖泊。机舱里

我向外的目光,被机翼的一侧锁定
我看着,对领地失去兴趣的白

大片大片地拥有天空,它们在移动
但没有动作。同样的还有夜色

从白中分离的过程,比目送更为简约
经过但不占用。而我忽然

想看另一侧机翼,当飞机缓缓
沉入云的低处。一块石头

包裹着我,将自己往湖心
轻放。因为包裹着我而占据了一小处

少年纪元


他用勾线笔将两条直线之间的
空白填充。此刻,这道光
正以足够饱满的精气投向黑板

在欢喜的反射里,老师的长头发
和说话时的嘴角上扬,被他收入画中
前排同学抢得答题权的片段

是偶然观察,还是已写入大脑皮层
主管长大的领域,他未向我明确透露
“我很好奇,但是很Happy!”

这是他上小学第一天的构图
他端坐的姿势,坐在偏后排的位置
与我儿时的认真和想象如此相似

但作为新的史诗,我知道
他是不同的作者。我是他年少时
创作的角色之一,不够熟练的语句

初夏,摘抄金华路


争艳时分已过,植物们
松开拳头。梧桐树似有大悟
五指舒张,待与每个经过的人握手

因为绿荫的缘故,我愈发喜欢金华路的
单向通行,就像一行字从左到右摘录
过去的海风,笔直向我吹来

北 鱼

80后,浙江温州人,现居杭州。浙江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刊载于《诗刊》《诗潮》《江南诗》等刊物,出版个人诗集《浅湾》《蓝白相见》,主编(合编)《野火诗丛》。

王静新诗歌

海 鸟


淤泥上的一滴洁白,
混沌中的一个精确的数字。
修长的脖子仿佛取自一绺画中的溪瀑,
细足则能轻易地挪移重心。
透过大海愤怒的景象,一只海鸟
要比安静更稀有一些。
稀有啊,甚至它的站姿也在为优雅填词,
一只腿卸除了重力,
另一只腿被孤独缩回空中——
孤独的优雅——它有理由
在时间中插入突然的变调——
海堤两侧,它激动过来往的车辆,
醒目过昏沉的游客。有几回,它几乎成了海岸线的中心。
它继续静立,乐曲降临到灵魂,
它静立的一刻盖住了进食的瞬息。喉囔的欲望
也许并不存在,捕食只是为了
从大片的浑浊中提炼洁白的因子。它的悠闲
当然也是对海涂上常年的劳作的抵制,趋向于
一年中的节假日,趋向于异地的旅行,
趋向于微风中久久站立。
它也一定清楚自己的尴尬,
是此地的向导,但绝难成为方向。


深夜的无声
仍然属于蝉。
风扇运转的耐心
乃是蝉打下的烙印。
星座的晕眩和月亮的白银
似乎都出自蝉的试音碟。
那源源不断的岩浆
塞住了我的喉咙,
使我送不出第二个词
第二种兴奋。我听到
两百米之外的大海的涛声
也反过来屈服于这遗传的野心——
这隐藏在千万片绿叶中的小小的空洞。

经过教堂


异教徒坐在布道圈外。
感受到烛光中的祷词
如一剂镇定。也许
触动了前生的虚无,
穹顶有一口永生的甘泉倾下。

陆续有人进来,把自我
交给绝对。而我想自我
应该有更多的丛林,有时是
一册古籍,有时一趟山水就够了。

教堂外,四周年轻的商业街
渐渐真实起来。眼前一些
从来不去教堂的人,他们
也照样在个人史里赶路。
同样,他们也是永生的一环。

与友人在南尖岩观望星空


山脊默然,
夜幕下犬吠零星,
银河无声地流过瓦檐。
头顶繁星,脚步
就无限地迟滞下去,
连二十年前的一次观星
也近在眨眼之前。

夏季大三角忽略了传说
和那个刚刚在星空里
找回童年的女导游。
我们没有像她那样
试图与某个星座建立联系,
也没有加入她多年前带过的
观星团。对星空而言,
所有观星者也许都是同一点。

一颗流星在眼前划过,
带来夜空短暂的问候——
命运可能也微不足道。
我们从观景台下来,
向农舍走去,恍若穿过了
巍巍群山和若干个世纪。

到竹屿去


风波中,扁舟中,他来复习大海。
海水的狂欢抛掷出鸥鸟。
鸥鸟让木船的摇晃更加惊惶。

在船头,大海的呼吸化为
迎面的水弹。驱赶着看海的人返舱。
他内心有世代的坏情绪。

他好久没坐过木船了,
摇晃在更旧的年代中,
他也要把深处的盐晃动起来。
让自我在苦水中流放。

到竹屿去,他即将擦去
梦幻之旅中的一个盲点。
到小小的孤岛上去签收
一个贺卡一样的日子。就这样在路上,
趁大海明亮,趁风浪没起坏心思。

王静新

曾用笔名沙之塔。1981年出生,浙江温州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入选浙江省新荷计划人才库。已出版诗集《水上多烟》《虚设》《星图时刻》。在《青年文学》《诗江南》《草堂》《海峡诗人》《诗林》等刊物发表过诗作。

叶申仕的诗

山居素描


最大的事件无非是一棵树
将云中的雷电引下天来
令大山轻微颤抖
复归于婴儿一样的静
每日向一只无名鸟学习,并非飞翔
——从不关心住房公积金
仅凭四季的枯枝,建筑安身的巢
更不关心养老保险
飞累了就去死
死在哪里,哪里就长出坟茔与墓碑
我草木的房子,高于远处的炊烟
屋顶的星空,远未比别处更拥挤
半夜里,陌生的大雨来敲打窗户
梦境领悟着大雨和大雨的潮湿
令我在永恒对视的群山之间
重新出生并且酣睡
群山酣睡在野湖的摇篮里

把背影留给我的人


我记着一个三轮车夫的背
黝黑,仿佛积攒了五十个夏天的阳光
不断析出的盐分把脊梁腌制得越来越薄
骨头制成的翅膀有力地扑腾着

想起更多把背影留给我的人
人民路上,春风吹开姑娘的披肩发
吹开她后脖暗红的玫瑰
赴远求学的少年独在夕光中逆流而上
一位货郎,习惯横着扁担走路
两头箩筐是压弯颈椎那沉重的砝码
还有在古巷里背着高山的老者
拐杖探向时光的深处

都是我追赶不上的背影
(我连自己的背影都追不上)
——月光里,更多的背影重叠在背影之上

流淌史


岸上的窗口内
横阳支江有着漫长的流淌史
早年连日暴雨
江底巨石推动巨石
发出骨头摩擦骨头的闷响
上游漂下来一棵大树
枝繁叶茂,根系裸露
而水蛇朝着对岸,成群逆流
同年盛夏,三个童年小伙伴
被献祭给了它饥渴的
正午的神。母亲被允许
继续在一窗江水里洗衣洗菜
洗日复一日衰老的容颜
她纺织女工的儿子
和小镇上其余长大的儿子
早晚成为它身体里的鱼
草鱼,或者随便什么
无法洄游的鱼
和不同河水里的,汇入东海
从此在更咸的浪潮中
高耸起背鳍,像风中的帆

镜子的真理


太阳从喉咙中升起
我的狂笑仍旧发不出声音
但我的哭泣,从未缺席过一滴泪水
左眼繁星蜂拥,右眼挂着月亮

没有雷鸣,大雨从体内溢了出来
没有清风,千万只绵羊在天空推推搡搡

与自己的幻象告别的人
是没有影子的人
与没在镜中出现的事物
合力推开,残梦虚掩的玻璃门

当一颗丑石,怀着王后对公主的怨恨
与虚构的自己偶然相逢
大地上就撒满无数,破碎的
一小片人间世

醉酒时刻


一条晕乎乎的,夜晚的路,经过我
在我身上辨认标牌、草木,和拐角
一堆晕乎乎的小石头,集体摔倒在我嘴里
于断齿的疼痛中浮现莽莽山林
两颗老石头,在野草附近生活着
全身缠绕与装殓遗骨的陶罐相同的裂纹
捏在掌心,沙子般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从石堆中站起来,一棵晕乎乎的树
树干臃肿叶子稀疏,根系饱含烈酒
它扶着我,将今晚饮下的一斤八两稗子酒
吐了我一身,又背靠着我坐下
似乎清醒了些,中年的树
但仍不足以分辨:桥下寂静的河流
沉在水底的月亮和倒映在星空的月亮
究竟哪一个才是,小时候割自己耳朵的月亮

叶申仕

男,1986年出生,汉族,居浙江温州,入选浙江省“新荷计划”青年作家人才库。诗见《诗刊》《星星》《诗选刊》《青春》《中国校园文学》《诗潮》《诗歌月刊》《江南诗》《星火》等各刊物。偶有获奖。有诗文入选部分选本。

谢健健诗歌

兰州,黄河上的城市


悬空于河流的城市。经过黄河母亲像,
每个人都感觉像被河水
分娩而出。暑日大汗,纤夫们
感染了岸上喝酒的人群,那纤绳
仿佛生根在他们肩头,再结出
一道血色深红的枝桠。古渡口,
开过崭新的汽轮,但不是亘久的风景
相同的是那些练习打水漂的人们,
他们弯腰捡起落网的石子,
期冀石子能飞到三角洲更深处。
世事静如流水,而人群涉水而来。
大街上,不变的是悬而未决的眺望,
那些脚步急促离开的声响,像羊群
啃食完了一片草地转向下一个牧场。
你会爱上一碗牛奶鸡蛋醪糟,
汤汁在热气中烫伤你蠕动的胃。
有人大口喝酒,麻痹易伤感的神经
——这艰难抵达而扒手盛行的车站,
空荡荡的口袋像无休止的疑问符,
心爱之物裹挟在人潮中出城,会被
倒卖成第几手平凡廉价的处理品。

悬棺猜想


离开云南,带着许多未竟之事
车外群山蒙着雨幕,构成候鸟
危险的一次迁徙。山涧孤绝,
听同伴说起过其中的悬立棺木:

原住民,会在长久的死亡中站立
像是抽掉孩子的积木,每一具悬棺
都蜷缩在祖先的山洞之下
也许每一代都曾接受过峰顶的庇护

这多像我们的客车,超载但
仍盘旋在曲折的公路。高原之上
大雾,风雪,带着重力的雨,
每一样都使引擎难以喘息——

友人,我们是否还有下次相逢
再一起去看岩壁,和它之上的悬棺
从而听见棺椁有节奏地撞击
那来自我们微弱的语调,为世界
沉沦,而发出的一点儿低语

月 坝


停驻在坝上,向下望幽深的涵洞
低于地面而收留雨水的音讯
沿着砖壁结出的鹅掌楸下,
有入水的阶痕,延伸现世的人影:
那来自洪水幸存的后裔,
因登上月坝筑成的方舟流浪他乡
此刻贴合它粗糙的纹理低声诉说——
像一口井但失去了回音,
你在湖水的荡漾中获得了什么?
一个人形的轮廓,一扇鸣响的百叶窗,
和影子开始追逐游戏
最后我们从洞穴里探出头来,
发现自己,只是一片脱水的青苔。

安魂符咒


我曾经短暂的溺水
并在暗流中丢失幼小的灵魂
在现代失落的田园湖泊
像吸饱了水渍的海绵
我无限坠落入亡者经验的丛林……
上岸后我听见了经文,忧郁而深情
的女人,在我耳边吟诵古老的绝句
“如是我闻”,那是神的指引
像最古老的诗人为楚国招魂——
归来那四散的魂魄,脱离水藻
纵横交错的死结。我依然记得,
那神秘的祭祀,那样温柔的语调:
童年溺水的人,需听一曲安魂符咒归来

战列舰


类似万物走向各自的归途,
一艘战列舰废弃在近水港口。
杂树林重新占据主导,环绕
海风吹得四壁疏漏的峡湾,
枝条甚至蔓延上甲板。
曾经红漆弥漫的部分已生锈,
当我们踩在船体中央,
一架天线上升到我们头顶
并不向外界发射信号。
但我们痴迷于此,海豚
曾经引领着父辈驶出暗礁,
你将双手抬起,拥抱虚无的电波
当我们走向战列舰的内部
任由掩上的门吞噬大陆
你将从罗盘上,旋转出一条航线
并发现好望角正从远方显露

谢健健

1997年生于浙江温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福建文学》《江南诗》《散文诗》等。曾获野草文学奖、元诗歌奖、徐志摩微诗歌奖等。入选浙江省第八批“新荷计划”人才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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