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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线* 甘莹莹 | 当女性开始自拍

甘莹莹 HeroBook 2022-12-25



甘莹莹

1990 年生于广西,现居上海。华东政法大学新闻系学士、英国创意艺术大学摄影系硕士。独立摄影师、撰稿人、策展人。摄影作品主要关注身份与环境等。入围集美阿尔勒 Madame Figaro 女性摄影师奖(2018)、入围马格南 Abigail Cohen 纪实摄影基金(2018)。上海酷儿影展 (SHQFF) 短片统筹, 2019 清涟龙寺艺术驻留计划项目总监、策展人。2017 阮仪三城市遗产保护基金会驻地艺术家, 2018 终南山艺术驻留计划受邀艺术家、 策展人。




© ga_nnii___

或许最广泛的女性摄影现象就是自拍了吧?应该说,自拍从有了智能手机以来,就成了一个全人类的新习惯,在那之前,除非你是一个拥有相机的人,否则你要获得一张自己的即时肖像只能依赖摄影师的抓拍。2013年,《牛津字典》将“自拍(selfie)评为年度热词,这里特指主要用智能手机拍摄、并且最终上传于社交网络的部分。如果你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自拍”二字,就会出现各大自媒体教你如何寻找最佳的自拍角度,购买最新的自拍利器,这些自媒体的画面中一般都是女性,而他们面对的受众也绝大多数是女性,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在这一次的章节中,我想探讨一下“自拍”现象的本身,以及女性与“自拍”之间的关系。


©  ttu.lee

自拍行为并不完全等于自我观察,自拍照也并不完全等于自我映射,因为相机的镜头首先并不等干镜子和人眼。相机之眼是机械之眼,它并不会像人类的大脑一样可以自我调整畸变,它听从光学原则,顺应直线传播,因此许多人认为相机是(相对)客观的”在观察世界。而自我观察所接受到的图像信号,并不是一个扁平的信号,而且它带有死角,也正是这个死角让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感到焦虑(人需要在他者的凝视之中感受存在)。其次,相机所拍摄的瞬间永远是逝去的瞬间,我们所得到的是过去的“我”(的一瞬),而非镜子中时刻鲜活的、重生的我”。于是你会发现,在大量的自拍中,头几张总是“不那么令人满意的”,角度不够合适,但你仍然还在自我观察、觉醒的状态当中。随之上传至社交网络,这一步骤其实就是数码时代的共景监狱——当你将照片公布于社交网络的时候,你便处在全方位无死角的被凝视状态中,但“监狱里的犯人并未觉得被凝视或监控,相反感到很自由,且自愿地去暴露自己”。然而相机无法取代他者的目光,凝视的主体消失于信号的那一端,变成了数据,自拍本身所追求的存在感并没有被真实地满足,而是被空虚地填补了,这一股渴望变得越来越大变成无止境的焦虑,越渴望越暴露,越暴露又更渴望,如此成为循环。


© lowcarbconscious

根据上传之后所得到反馈(大多数是二元化的点赞和称赞或负面评论),再习得更为满意的自拍方式,自拍变得更娴熟”。注意,在这样的反馈当中,我们往往忽视了一点,反馈所针对的对象到底是自拍照的照片本身,还是自拍照所指向的那个人本身,这二者是有所差别的(前文已有论述),“我”是多维度真实的人,而不是逝去的二维一瞬,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照片常常与其中被摄者重叠,人们将照片所接受到的评价等同于对于自身的评价,即便他们自身对于其他人的自拍进行“点赞”的行为,并非一定是对于此照片或此人所进行肯定,而只是履行社交礼仪。不管怎样,在追求认同感的过程中,在接受“如何自拍会更好看”的要求之后,自拍行为便从自我观察变成了自我规训,为了展示其社交面目,今天的与昨天的并无区别,只是“更美一点”,和得到更多的点赞罢了。


接下来的自拍只是在不断地生产新的、冗余的图像,而并没有产生新的自我观察。德国哲学思想家韩炳哲在《他者的消失》一书中提到,自拍是自身空洞不安的美丽平面,是孤独、自恋的自我在面对内心的空洞时,徒劳地卖弄自己、博人眼球的自我复制。


回到开头,对于“自拍”的主要发起者的女性而言,自拍不仅仅意味着对于他者的凝视的唤起,反而在最一开始的尝试当中,女性的自拍是一种反抗“男性凝视”的动作。在男性霸权社会的权力构建当中,女性(的身体)常常被作为一种凝视的对象、被消费的商品而存在,变成一种符号,而这种符号是被男性凝视的镜头所编码(在商业广告中、电影中随处可见),因而当女性自拍的时候,发出这个“凝视”的动作变成了女性自身,她变成了可以掌控自己身体、恣意观察自我的主体,至少在这个行为上获得解放和自由,进而自我觉醒。但紧随着自拍被上传至社交媒体这个数字化全景监狱之后,这种自我确认的凝视会很容易消失,而变一种追求认同感的动作,被无主体的凝视取代,最终堕入了同质化的地狱。


Vivian Maier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最热爱自拍而从未自己公布自拍照的著名女摄影师之一薇薇安迈尔。有意思的是,她生前的熟人称她其实是个“社会主义者,女性主义者”。在她的众多街头摄影中,经常可以看到她对自我的观察,在汽车的反光镜中,宾馆的梳妆镜中,商店的反光玻璃前,甚至路边一个工人正在搬着的镜子等等,镜头中的她没有展示多余的态度,只有对于她所处的环境的好奇、热爱和互动——这正是“他者”的目光,这种关照将整个社会环境连同她自身都变得生意盎然。而她一直到生命的最后都未曾主动将所拍照片公布于世的行为,正印证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热爱-她并不需要那些并不真实存在着的目光的认可,她只需要自身的体验去经历感受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与自身的关系。


Vivian Maier

从“自拍”这种社会现象,到以“自拍”为手段的艺术家,我们可以发现,尽管都是自拍,艺术家以借自身的脸庞或者身体作为媒介所展示的世界观完全不一样,接下来我会继续介绍以“自拍”为手段的女性艺术家,下一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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