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杨雨带你领略中国的爱情故事
爱在
七夕
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
《问世间情是何物》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用诗歌佐证故事,以故事详解诗歌。以爱情串联中国历史上的名人轶事,用古人的爱情观给后人以现代性的启示。面对西方爱情观的强势入侵,作者对国人的情感脉络做了一次悉心的梳理和追溯,总结了忠贞、相知、包容、支持、崇拜、尊严、怀念等难能可贵的情感因素,读来会产生一种内在的情感共鸣,感受一种真善美的纯净和纯粹。
今刊精彩试读(其二),献予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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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试读
两情若是久长时
——秦观与“义倡”女子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印度]泰戈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暖男”秦观的爱情态度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被称为“暖男”,所谓“暖”,主要是指情感上的温暖,心理上的懂得,言行上的体贴。这样的暖男是绝大多数女性梦寐以求的理想爱人。可是在漫长的中国古代历史上,人们奉行的是男尊女卑的大男子主义,有没有过女性喜欢的一款“暖男”呢?
当然有!
这个“暖男”的代表人物便是秦观。
秦观在中国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的《鹊桥仙》在中国也是一首家喻户晓的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凭这一首词,我们几乎就可以给秦观戴上一顶“帽子”——“情歌王子”!秦观在当时便是无数女孩心目中既浪漫又多情的“暖男”。这首《鹊桥仙》反映的就是典型的秦观式浪漫和温暖。直到今天,“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是安慰异地恋人最温暖的句子,也是支撑异地恋人熬过辛苦的两地相思、最终走向长相厮守的精神力量。那么,这首《鹊桥仙》描写的真的是一个关于异地恋的故事吗?
答案是:当然!这段异地恋的主人公便是牛郎和织女。《鹊桥仙》吟咏的是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神话。传说中织女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仙女,因此“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便是巧妙地运用神话,把天空中千姿百态的云彩想象成是织女一双巧手织出来的云锦,变幻多端;而划过夜空的流星仿佛是为牛郎织女传递着一年来的离别之恨。七夕之夜,在银河两岸苦苦相思的牛郎织女才终于能够悄悄渡河相会,世人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却见证着他们坚贞的爱情,祝福着他们的相聚。
从表面上看,整首词都在演绎牛郎织女的爱情神话,与自古以来的七夕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地方,但实际上这首词是秦观借牛郎织女的故事来诠释自己的爱情经历和爱情态度,这种经历和态度却是秦观独有的,因其独有,他的《鹊桥仙》才能从无数七夕词中脱颖而出,成为众口传唱的经典名篇。
首先,从这首词中,我们可以读到秦观对爱情的两点态度:
第一点,爱情美在独一无二。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金风是秋风或者西风的意思。古人以五行来配四季,秋天在五行中属金,因此,金风便成为秋风的美称。秋天露水晶莹似玉,玉露则是白露的美称。每年秋天七月七日夜,金风送爽,玉露呈祥,这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聚的美好日子。不过,人们一般总是认为牛郎织女聚少离多,对他们的爱情悲剧寄予深切的同情,认为他们虽然是神仙,可是与其像他们那样长期分离,还不如像人间的普通夫妻那样朝夕相处。秦观却偏偏别出心裁,认为即使牛郎织女的相逢那么短暂,但只要感情是纯真美好的,那种短暂相逢呈现出的极致的美,也远远胜过人间无数美丽的风景。男欢女爱的故事也许天天都在发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可是在彼此深爱的人心中,他们的爱情美得独一无二,因为他们爱的那个人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是不可复制的,芸芸众生,茫茫人海,“我”深爱的只有那一个人。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曾经说过:“在浪漫型的爱情里,关键正在于这个男子就只爱这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也就只爱这个男子……每一个男子或女子都觉得他或她所爱的那个对象是世界上最美,最高尚,找不到第二个的人,尽管在旁人看来只是很平凡的。”(《美学》)只要“金风玉露一相逢”,即使“人间”还有“无数”的男欢女爱,也比不过此时此地的两情相悦了。
第二,爱情美在天长地久。
自古以来吟咏七夕的诗词大多落足在对牛郎织女的同情上,主题集中于对欢娱苦短的哀叹。秦观却能跳出前人窠臼,极力渲染这短暂相逢的完美:“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尽管欢会的美好时刻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短暂,甚至再次离别时都不忍心回顾乌鹊临时搭建的那座桥梁,可是柔情不会随着离别而消逝,他们的爱情如同流水般源源不断,没有尽头。也许,再美的爱情到最后都只有一种结局——分离,但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真正的爱情可以超越肉体的耳鬓厮磨,在精神的彼此吸引和信赖上达到天长地久的永恒:“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正是秦观比其他写七夕的诗人更高明的地方:他完全跳出了时空的局限,将爱情升华为超越时空的精神之爱。仅仅停留在朝欢暮爱的生理激情,是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或空间的阻隔而褪色、消逝的,只有以精神为底色的爱情,才有可能天长地久。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当这么一位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的男子在女孩子耳边深情地诉说:我们的爱情是世界上唯一最美的爱情,我对你的爱是经得起地老天荒的考验……试问有哪个女孩能抵挡得住这样温柔的誓言?在北宋时期,被情歌王子的温暖情歌迷住的女孩子可以说是多如牛毛。据前人记载:“甚而远方女子,读《淮海词》,亦解脍炙,继之以死,非针石芥珀之投,曷由至是?“(沈际飞《诗余四集序》)
秦观字少游,号淮海居士,他的词集名为《淮海居士长短句》。一本淮海词,会让女读者反应如此之激动!他的作品具有强大的魔力,仿佛是磁石一般深深吸引着女性读者,让她们油然而生深刻的情感共鸣,甚至还有女子不过是因为读到了他的词便深深爱上他,连面都没见过便不惜为他“继之以死”,那种痴迷的程度,可远远超过了今天的追星族的疯狂!也难怪秦少游在后代的文学作品中俨然成了多情才子的“形象代言人”,比如元代就有《王妙妙死哭秦少游》的杂剧。最有意思的是明代人还虚构出《苏小妹三难新郎》的小说,硬是编出个莫须有的故事来,说苏轼将自己的才女妹妹嫁给了秦少游,成就了一段文坛佳话……这样几次三番“以讹传讹”,多情才子和美貌才女的美满姻缘满足了人们对爱情理想的追求,竟至于假戏真做,很多人将“故事”当成了“历史”,以为历史上真有个苏小妹嫁秦少游的浪漫故事了。其实苏轼根本就没有妹妹,当然更不可能将妹妹嫁给秦观了。但问题在于,苏轼有那么多得意门生和好朋友:苏门四学士啊,苏门六君子啊,为啥别人就不瞎编苏小妹嫁晁补之、嫁张耒、嫁黄庭坚、嫁陈师道,偏偏只嫁秦少游呢?那还不是因为只有秦少游才是人们心目中最懂感情的暖男,说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人们的良好愿望:才貌双全的妙龄佳人,只有嫁了秦少游这样的多情才子,才真正算得上美满良缘,完美人生。
“金风玉露一相逢”般的爱情经历
既然在《鹊桥仙》这首词中,我们看到秦观的爱情态度,是执着追求独一无二的美,期盼天长地久的永恒,那么现实中秦观的爱情经历是否可以印证他的爱情态度呢?
答案是:一定可以!
虽然我们很难确定这首《鹊桥仙》具体是为何人而作,但情歌王子秦观在他坎坷的人生道路中确实遭遇过一段令他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一段堪与“金风玉露一相逢”相媲美的爱情经历。这段爱情发生在充满着浪漫情怀的潇湘灵秀之地。
命运多舛的才子
秦观是扬州高邮人,可是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这位江南才子来到了当时还颇为偏僻的湖南。
这个特殊原因必须追溯到北宋元丰八年(1085)。
这一年,秦观在前两次的考试失利后,终于考中进士,并且正式进入仕途,先是除定海主簿,后又调任蔡州教授。同年,宋神宗去世,年仅十岁的哲宗即位,哲宗的奶奶高太后“垂帘听政”,重新启用神宗时候因王安石变法被罢黜的旧党,以司马光为首的一批旧党人物纷纷返回京城,成为高太后的左膀右臂。第二年,也就是1086年,改元元祐。苏轼当时已经被召还朝,经过连续升迁之后,被授予了翰林学士的光荣头衔,这就是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最高荣誉了,大约相当于现在的院士。苏轼自己得意之时当然不会忘记提拔自己欣赏的人。从这一年开始,几乎所有跟苏轼关系密切的苏门文人,都陆陆续续进入朝廷各个部门担任重要职务,开始了苏轼一门最得意最辉煌的一段时期,这其中就包括了苏轼最喜爱的弟子秦观。元祐八年(1093)七月,秦观还和苏轼的另一名得意弟子黄庭坚一起,同时被任命为国史院编修官。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这一年的九月,支持旧党的宣仁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开始重新任用新党之人,于是以苏轼为首的一批“元祐党人”又相继被贬出京城,他们从“天堂”一下子掉到了“地狱”。苏轼在一个月内连续三次降官,被贬到广东的惠州。其他的苏门人物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黄庭坚先贬涪州、再贬黔州……相比之下,秦观似乎运气还算好一点,先是出为杭州刺史,又道贬处州,都还算是浙江境内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可惜的是他在处州任上也不得安宁,还是被人罗织罪名,再贬徙到湖南的郴州。这次贬谪可以说是彻底改变秦观命运的一次转折点,因为前几次被贬好歹还只是降官而已,朝廷至少还承认他是朝廷命官,还享受着分内的俸禄;可是这次贬往郴州,却被削去了所有的官爵和俸禄——他最终从朝廷命官变成了一无所有的“草民”。此时的秦观,心里的悲苦凄凉可想而知。
绍圣三年(1096)夏天,秦观从处州(今浙江丽水)启程,拖家带口,途经浙江、江西,前往湖南郴州。就在这年的十一月十一日,秦观经过了湖南洞庭湖,面对浩淼的洞庭,他写下了一篇《祭洞庭文》。在这篇文章中,他大发感慨,哀叹贬谪途中的艰苦和悲惨: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老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疾病缠身,实在没办法再跟随儿子长途跋涉,秦观只好让他们都留在江西,身边只带了一个儿子秦湛随行,继续漫漫长路,前往郴州*。
*《祭洞庭文》:老母戚氏,年逾七十,久抱末疾。尽室幼累,几二十口,不获俱行。
尽管秦观骨子里流淌着浪漫的血液,可是这次他来到湖南,却是一点都不浪漫的:政治上的严酷打击,家庭的无奈离散,精神上的持续折磨,让正当壮年的秦观对生活心灰意冷。在一贬再贬的过程中,秦观早年那种青年才子的风流浪漫早已是荡然无存,曾经的“阳光暖男”如今却沉湎于愁深如海的灰暗心境中。
当伤心的秦观,来到中原人眼里荒凉落后的湖南时,他对这里的人物风景其实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可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他偏偏收获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爱情——他在长沙居然邂逅了一位多情湘女。这份不期而至的爱情,成为他生命中真正的惊喜——因为没有期待,所以才更加惊喜。虽然,这位湘女,当时的地位很卑贱——她只是一名歌女,而且是“家世倡籍”,她不像有的名妓一样出身名门甚至是书香世家,只是因为突遭变故才不得已沦落风尘——她的出身,她的祖先,世世代代都是以卖艺为生,文献记载中甚至没有留下她的名字。但身份的低微,从来都不等同于人格的卑贱;同样道理,身份的低微,从来都不影响爱情的伟大。当秦观在辉煌得意的时候,他遇到的每一位女子都只是为他的辉煌得意锦上添花;而在他患难的时候,为他送上柔情的这位长沙女子,才真的是雪中送炭,是患难中的真情,是最能温暖秦观内心的女子。
秦观途经长沙的时候,因为他的名气太大,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想见见他,这也很正常,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是每个粉丝的渴望。有一次,秦观与朋友在聚会的时候,偶然问起:长沙歌女当中,有没有那么一两个“可与言者”?秦观是当时最有名的流行音乐制作人,作为音乐家和一流词作者,想要结识当地最好的歌手当然是最正常不过的愿望。不过,秦观的表达可比一般人委婉多了,这个“可与言者”,可是大有深意。这说明秦观想要打听的女子,并非那种头脑简单、只会卖弄歌喉和美貌的普通歌女,而是能与他“聊得来”的知性女子。
可是,能和他这样举世闻名的大才子进行“思想共鸣”的女子,可不那么容易找啊。秦观不抱希望地这么随口一问,居然问出来一个意外的答案。朋友不加思索,张口就回答他:“我早就想向秦学士推荐一个人,可是又恐怕您觉得唐突,所以一直忍着没说。今天既然学士问起,我就不妨直说了:此地确有一名与众不同的女子,是学士您最为忠实的崇拜者。她不仅唱歌技艺超群,而且生平只唱学士您写的歌。每次得到您新写的歌词就爱不释手,又是工工整整地抄写,又是日日夜夜地练习吟唱。这位女子在长沙名气很大,如今她独居在某处,一般人想求见她一面都难啊。”
秦观乍一听朋友的介绍,有点将信将疑:长沙这穷地方,离京城山遥水远,蛮荒之地,能养出什么样的女子来呢?能和见过大世面的京城女子相比吗?能和千娇百媚的扬州美女相比吗?再说了,痴迷秦观的女粉丝实在太多,他早已司空见惯,因此虽然朋友绘声绘色地向他强烈推荐这位女子,秦观也只是微微一笑,无可无不可,内心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朋友见他似乎兴致不高,也只好换了一个话题,不再提这位长沙歌女的事儿。
与红颜知己的邂逅
直到过了几天,秦观闲来无事,信步走到一个幽静的地方,他才突然发现:这里就是那位朋友极力推荐的女子住处。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女子住所的周围竟然十分雅致脱俗,根本不像一个普通歌女住的地方:既没有喧嚣的车马来往,也没有镶金镂玉的浮华。只有几株疏密相间的湘妃竹,在清风拂过时婆娑起舞;墙角的数枝梅花虽然还没有开放,却仿佛已经能够让人闻到清幽的暗香;通往院子的小径清扫得干干净净,阳光洒在小径上摇曳出斑驳的树影……这哪里是门庭若市的秦楼楚馆,分明是佳人幽居的世外桃源吧?秦观的好奇心这才被激发出来:有着这样清雅品味的女子,一定也有着同样清雅的才貌吧?
正疑惑间,一位老妇人刚好打开院门,看到在院外流连的秦观,便上前施礼问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不知……”秦观连忙还礼答道:“我并非本地人,只是碰巧经过这里,见此地环境清幽,故而驻足流连,希望能够拜见你家主人。”老妇人将秦观打量了一番,见他气质儒雅且彬彬有礼,便带他进了屋。
秦观一进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小屋,却收拾到朴素淡雅,几案上摆放的花盆中兰花正在无声开放。案旁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低头看书,她穿着家居的常服,鬓发上只插着一只银钗,侧影柔和优美。这样宁静的场景让漂泊的秦观忽然感到了一丝温暖,他正琢磨着该如何招呼,女子听到声音已经抬起头来,见秦观气度不凡,略略有些惊讶。她站起身来,缓缓施了一礼,问老妇人道:“母亲,这位公子是?”秦观定神一看,眼前这位女子容貌秀丽,身上的装束朴素随意却掩饰不住清雅的气质。秦观暗暗称奇:就算在京城,这样如空谷幽兰般脱俗出众的女子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不过,秦观并不急着马上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面前的女子虽然容貌绝美,居所雅致,可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可与言者”的知性女子呢?因为怀着这样的疑虑,秦观倒先不忙着自我介绍了,他只是拱手回礼,代替老妇人回答了女子:“在下途经长沙,听闻姑娘歌艺为本地一绝,遂唐突造访,不知可否有幸聆听清音?”
女子听了秦观的回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淡淡一笑,简单回答了一句:“公子请坐,妾资质鄙陋,恐污了公子耳朵。”
秦观坐下后,一眼瞥到书桌上放的正是一本《秦学士词》,他心里暗想:“看来这位女子喜欢我的歌词果然是名不虚传。”于是他假装随意拿起书来信手翻看,里面抄写的果真全部是自己的作品,别人的作品一首都没有!他虽然惊讶,但还是故意问道:“这个秦学士是什么人啊?姑娘你怎么收集了这么多他的歌词啊?”
女子听了秦观的问话,情绪似乎明显低落了许多——秦观乃苏轼门下四学士之一,闻名天下,可这人张口却问“秦学士何人”,看来此人虽然风度翩翩,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庸俗之人。这么一想,女子回答的语气就带了一分冷淡:“秦学士乃东坡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才华盖世,妾平生最喜秦学士之词,素日也只唱秦学士之词。”
女子语气中的冷淡非但没有惹恼秦观,反而让他颇感安慰。于是他又接着问:“写歌词的名家这么多,姑娘怎么惟独喜欢秦观呢?”秦观心里想的是:就在苏门四学士之中,与他交往密切的师兄弟黄庭坚、晁补之等人都是当时大名鼎鼎的歌词作家,不知自己的作品哪方面打动了这位女子。
女子略略沉吟了一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他的伤心最打动我。”
秦观大吃一惊:“伤心?”
“天意怜才可是也妒才,秦学士的才华连苏东坡都赞不绝口,苏门学士之中最受苏东坡赏识的也是他。可他偏偏一生坎坷,接连遭受不公平的打击,他写的歌词好像句句都是他内心深处流出来的肺腑之音。‘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这是秦学士新填的一首歌词《千秋岁》中的句子,是他最近被贬后写下来的。我常常想,秦学士那样多愁善感的男子,如今遭受了这样残酷的打击,不知他那像海水一样深的伤心忧愁如何才能排遣呢?”说完这一大段话,女子又是幽幽的一声轻叹,她那朦胧的目光飘向窗外,眼眶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烁,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远在天边的“秦学士”,面前端坐的这位秦观反而被她抛在了脑后。
秦观大为感动:他寻寻觅觅了一生的红颜知己,没想到竟然在长沙这个荒僻的地方出现了。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对自己坎坷命运的怜惜吗?他在繁荣富庶的扬州、在车水马龙的京城,也遇见过不少才貌双全的女子,她们崇拜他的才华,爱慕他俊美的容颜,喜欢他的温暖体贴,却从没有人如此体会过他的“伤心”。可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长沙女子,竟然一语道破自己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秦观强忍住内心汹涌的激动,继续问道:“既然你爱他爱到这种程度,那秦学士知道有你这个人吗?他见过你吗?”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收回遥远的目光,又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秦学士是京城的贵人,怎么会到我们这种简陋荒僻的地方来呢?就算他会来,又怎么可能屈尊来见我这样的卑微女子呢?”
秦观再追问:“你爱秦学士,大概只是爱他的词吧?要是真正见了他的人,可能就不会对他这么痴情了。”
女子看了一眼秦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光似乎又飘向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一边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哼唱起了秦观的词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的声音虽然轻,也没有刻意想要炫耀歌唱的技巧,可是淡淡的歌声中却饱含着浓郁的痴情和向往。秦观还没有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只听女子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唉,如果我能见秦学士一面,哪怕是给他做小妾做丫鬟,我都死而无憾啊!”
秦观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连忙站起身来,整整衣冠,认真地向女子行了一个礼,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姑娘想见秦学士,其实我就是秦观啊。因为被朝廷贬谪经过这里,没想到有幸遇见姑娘!”
女子大惊失色,呆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秦观原以为自己一旦亮明身份,女子便会大喜过望,可她并没有像秦观想象的那样欢天喜地,姑娘愣了半晌后,居然默默退出了房间,把秦观一个人留在原地直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日思夜盼想见秦观,现在我秦观就站在她面前了,她怎么反倒一点儿都不激动呢?
秦观很后悔不该冒失地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是吓着姑娘了,还是让那女子害怕遇上骗子了,一时间,他坐立不安,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还是该告辞。
正犹豫间,那位老妇人进来了,对秦观说:“小女让我来请公子移步正室。”秦观满腹疑虑地跟着老妇人来到正式的会客厅,老妇人恭恭敬敬地请他在正席上就坐。
又等了好一会儿,女子才款款走了进来。秦观一看之下震惊了!原来女子全身上下不仅换上了簇新的凤冠霞帔,艳丽如云霞,脸上的妆容也更加浓艳精致,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和刚才那位装束朴素、清丽淡雅的女子判若两人,完全是一副贵族千金出嫁时的模样。她一进来对着秦观就深深地拜了下去……
秦观赶紧站起来,想要扶起女子,连说:“不敢不敢!姑娘行此大礼,秦某怎敢接受!”可老妇人不由分说,忙又按住他,请他坐下受礼。等到女子隆重地拜见完毕,又准备好丰盛的酒席,请秦观坐在主位上,一身新娘子装扮的女子和老妇人一左一右地站着,为秦观布菜倒酒。每当酒过一巡后,女子就唱一曲秦观的词来助酒兴,而显然,那首《鹊桥仙》正是女子此刻心情最真实的流露:“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多年来刻骨的相思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成浓烈的爱情,就仿佛是被银河阻隔的牛郎织女,在鹊桥搭起的这一夜,他们终于相逢在一起。
就这样,女子陪着秦观一直喝到深夜、唱到深夜、聊到深夜……她对秦观说:“妾亲手缝制的凤冠霞帔,原本就是为学士专门准备的。妾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戴上,没想到今生有幸,能在这鄙陋之地与学士相逢,小女子能为学士穿一回新嫁娘的衣裳,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希望学士不要嫌弃妾的卑微低贱。”
无法长相厮守的爱情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上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逢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人间秦观与长沙歌女的邂逅,才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此时的秦观,早已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朝廷大臣,他只是一个贬谪远方的罪民,可是深爱着他的长沙女子没有因为他的落魄而产生一丝厌弃,反而毫无保留地捧出了她全部的爱情。
曾经的“阳光暖男”,在他人生最黑暗的“冬季”里,不期然感受到了来自长沙女子阳光般的温暖——每天晚上,女子都会亲自铺好被褥枕席,一定要伺候秦观先睡下之后,自己方才就寝。第二天,女子一定会赶在秦观起床之前早早起身,自己先盛装打扮好之后,再捧着洗漱用具,站在秦观的床前,安静地等他醒来之后再伺候他梳洗。
在落难时候极度失意的秦观,在远离家乡、远离京都、远离亲人的偏远长沙,能够遇见这样温柔细腻的红颜知己,得到这样温暖体贴的照顾,他的内心是那么的震撼,那么的感动!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在女子精心营造的“温柔乡”中,秦观逗留了好些日子,而女子始终不曾偷懒,始终恭恭敬敬地伺候、陪伴着他,秦观真舍不得离开啊!可是现实太残酷了。现实是什么?秦观是带罪之身,贬谪之人,他能违抗圣旨,呆在长沙,跟多情的长沙女子朝朝暮暮,长相厮守吗?
不能!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何以笙箫默》)多情的长沙女子终究留不住秦观的“带罪”之身,哪怕心里有再多的留恋,再多的依依不舍,作为罪人的秦观,没有人生选择的自由,他无法与女子长相厮守,他必须离开长沙,奔赴郴州。
印度诗人泰戈尔曾写过一首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其中有几句是这样说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也许在爱情中,没有比明明相爱,却不得不忍受分离更为痛苦的了。何况,秦观与长沙女子并非普通的“异地恋”,而是一别将遥遥无期近乎绝望的痛苦。
分别那天,长沙女子含着泪,郑重地对秦观说:“妾不肖之身,幸得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从行,恐重以为累。唯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
她多想和秦观一起走,哪怕是天涯海角的漂泊,哪怕是风吹雨打的流浪,只要和秦观在一起,她都无怨无悔。可是她不能——因为秦观是朝廷的“罪人”,他自己都不是自由之身,又怎么能轻易承诺她的一生呢?“妾又不敢从行,恐重以为累”,爱不是占有,而是牺牲,是成全,她不能成为秦观的负担啊。“唯誓洁身以报”——这并不是一段轻率的誓言——他们分别后,女子果然闭门谢客,只和母亲住在一起,连官府的召唤都再三推辞,守身如玉,痴痴地等待着秦观北归的那一天。那身新娘子才能穿戴的凤冠霞帔也整整齐齐藏在箱底——那是只为秦观一人穿过的嫁衣。“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只要秦观还能记得她,他日北归经过长沙时还能再来看看她,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满足了,她就死而无憾了……
秦观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词如《满庭芳》(碧水惊秋)和《青门饮》(风起云间)等作品,据说就是为这位情深义重的长沙歌女所写。虽然仅仅是“据说”,但我们宁可相信,当秦观不得不辞别女子之后,她那雪中送炭的温情一定是让秦观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当秦观继续在陌生、艰苦的南方漂泊时,漫漫旅途的寒冷凄凉,让秦观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长沙的那位女子——“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满庭芳》)。那位秦观深切惦念着的“故人”,应该是他在最失意最落寞的时候,带给过他最深切的安慰的人。湘江河畔的那位长沙女子,又何尝不是秦观生命中让他念念不能忘怀的一位“故人”呢?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一年的相思才能换来一夜的相聚,牛郎织女的爱情虽然辛苦,可是毕竟还有一年一度的希望,可长沙女子的心愿终究没能实现。一别之后,秦观又遭再三贬黜,一直到宋徽宗即位才获得朝廷的恩准北归,但在北上途经藤州的时候突然去世。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在秦观离世之前,他是否曾经想起长沙女子临别时的嘱托呢?“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
一别成永别
让我们再来把镜头对准仍在痴痴等候秦观的长沙女子。一天午睡的时候,女子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的泪水浸湿了枕头,她哭道:“我和秦学士分别好几年都没梦到过他,今天却梦见他来和我告别,这兆头不吉利,是不是秦郎去世了啊?”她连忙派人沿途去打听,不久果然得到确切的消息:秦观已经去世了!
消息传来,女子反而没有显出过度的哀伤,而是表现得出奇的镇定。她对母亲说:“我已经将自己的一生许给了秦学士,现在不能因为他人死了就背叛他!”于是她换上丧服,日夜兼程赶了几百里路,终于在一家旅馆里赶上了秦观的灵柩,她抚摸着秦观的棺木,绕棺三周后,大哭一声,气绝而亡。等左右的人反应过来赶去救她时,一缕香魂,已经追随着秦郎,永远地相守于地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长沙女子生前无法与她最爱的人朝朝暮暮长相厮守,可在她心里一直固守着那份天长地久的爱情。后来人们每每说起这段故事,都被长沙女子的情义所感动,谁说只有男人才会“一诺千金”呢?在长沙女子的多情重义面前,即便是须眉,恐怕也要感到惭愧吧!这位重情重义的痴情女子因此被称作“义倡”,宋代人专门为她作了一篇《义倡传》,使得她的情义和秦观的才情一起,天长地久地流传下来。
故事说到这里,秦观的这段长沙爱情似乎应该划上一个句号了。然而不,长沙女子和秦观的生死情缘虽然已经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逝,但他们带给人的震撼却是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来,并且在流传的过程中还被添加了许多不同的版本。比如其中有一个版本就是说长沙一位歌女听说秦少游死在藤州,灵柩将经过长沙,于是在祭奠完秦观的灵柩后回家自缢而死……版本虽然略有不同,却说明长沙歌女的故事流传之广、影响之远。甚至清代的传奇《眉山秀》还杜撰出秦观、苏小妹和一位长沙歌女文娟的故事。这个故事说,长沙有一位叫文娟的歌女,素来仰慕秦观的才名,于是将自己的词寄给秦观表达爱慕之情。没想到信被秦观的妻子苏小妹先看到了,苏小妹很调皮,也没告诉秦观,就假冒秦观之名和了一首情意绵绵的词回寄给文娟。这件事让当地的几个无赖知道了,于是又有人冒充秦观想去骗文娟。文娟见来的人这么猥琐,心里很怀疑,要当面考考他的才华,结果几个无赖原形毕露,落荒而逃。后来秦观被贬湖南郴州,经过长沙时去拜访了文娟,并且和文娟一见钟情。调皮的苏小妹乔装打扮成男人,随后也到长沙来拜访文娟,并且对文娟说:上回那个秦观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秦观。苏小妹的才华让文娟大为折服,还真以为上回来的秦观是假冒伪劣“产品”。等到秦观再被召回京城途经长沙来见文娟时,文娟竟然拒绝与这个“假”秦观见面。秦观懊恼不已,等他垂头丧气回到京城时,却发现苏小妹早已将文娟接回了家,并且让他们欢天喜地地成了亲,秦观如愿以偿娶了文娟为妾……
故事虽然荒谬,但显然这个杜撰的“文娟”的原型,就是那位没有留下姓名,只留下“义倡”之名的长沙女子。只不过,传奇小说中的“文娟”是喜剧人物,而真正的长沙义妓,却是以生死相许的爱情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生,也给秦观短暂的潇湘之行,刻下了最温情却又最悲情的烙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少游已逝,可他那凄美的爱情,凄美的爱情绝唱,仍然在潇湘的山水之间缠绵环绕,余音袅袅。长沙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离奇的故事:有一天,长沙太守在宴请宾客的时候,让官妓唱《临江仙》词,其中一位官妓独独唱了两句“微波浑不动,冷浸一天星”*。宾客中有一位叫张才叔的人,听到以后非常欣赏这两句词,让官妓把这首词完完整整地唱出来。官妓只好以实相告:我晚上在一个商人船上住的时候,听到旁边一艘船上有位男子,每逢月色明朗的夜晚,就倚樯而歌,声音非常凄怨。可惜我记性不好,没有完整地背下整首词,就只记得这两句。希望能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听,记下这首词来。太守同意了她的请求,到了晚上,太守命人摆好酒席,在船边等候。果然不久便听到一位男子的歌声,一唱三叹,哀婉动人。当时酒席上有一位叫赵琼的歌女,一边听一边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说:“这是秦观的歌声啊!”他们赶紧派人到隔壁船上去打听,果然,那艘船正是载着秦观灵柩的船……
*秦观《临江仙》: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故事虽然离奇不可信,但是从故事中可以看到,人们对秦观的感情、对秦观的留恋真的是无处不在,而秦观与长沙女子的爱情绝唱,也化作了无穷的泪水,随着湘江的旖旎波纹,缠绵着,流淌着,无穷无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爱情美在独一无二。真正的爱情,与身份无关,与名分无关,只因为你是我的唯一,天下美景无数,却只有你是我眼中的最美。在长沙女子的眼中,唯有秦观,才值得她放弃一切浮华与虚荣,心甘情愿为他守住最纯洁最美丽的爱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爱情美在天长地久。朝朝暮暮卿卿我我固然是所有相爱的人的期盼,但如果只停留在男欢女爱的身体欲望,那这样的爱情注定无法长久,身体的吸引只有上升成为灵魂的相爱,才能经得住时空的考验,提炼出永恒的爱情。
注:为方便读者阅读,本文小标题为本期编辑所加。
附录:
宋·洪迈《夷坚志补》(卷二):
义倡者,长沙人也,不知其姓氏。家世倡籍,善讴,尤喜秦少游乐府,得一篇,辄手笔口咏不置。久之,少游坐钩党南迁,道长沙,访潭土风俗、妓籍中可与言者,或言倡,遂往焉。少游初以潭去京数千里,其俗山獠夷陋,虽闻倡名,意甚易之。及见,观其姿容既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意,以为非唯自湖外来所未有,虽京洛间亦不易得。坐语闻,顾见几上文一编,就视之,目曰秦学士词,因取竟阅,皆己平日所作者。环视无他文,少游窃怪之,故问曰:“秦学士何人也?若何自得其词之多?”倡不知其少游也,既具道所以。少游曰:“能歌乎?”曰:“素所习也。”少游愈益怪曰:“乐府名家,毋虑数百,若何独爱此乎?不惟爱之,而又习之歌之。若素爱秦学士者,彼秦学士尝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学士,京师贵人也,焉得至此!藉令至此,岂顾妾哉?”少游乃戏曰:“若爱秦学士,徒悦其词尔,若使亲见容貌,未必然也。”倡叹曰:“嗟乎!使得见秦学士,虽为之妾御,死复何恨!”少游察其语诚,因谓曰:“若欲见秦学士,即我是也。以朝命贬黜,因道而来此尔。”倡大惊,色若不怿者,稍稍引退,入为母媪。有顷,媪出,设位,坐少游于堂。倡冠帔立阶下,北面拜。少游起且避,媪掖之坐以受,拜已,张具筵饮,虚左席,示不敢抗。母子左右侍觞,酒一行,率歌少游一阕以侑之。卒饮甚欢,比夜乃罢。止少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设。夜分寝定,倡乃寝。先平明起,饰冠帔,奉沃匜,立帐外以待。少游感其意,为留数日。倡不敢以燕惰见,愈加敬礼。将别,嘱曰:“妾不肖之身,幸得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又不敢从行。恐重以为累,唯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一别数年,少游竟死于藤。倡虽处风尘中,为人婉娩有气节,既与少游约,因闭门以谢客,独与媪处。官府有召,辞不获,然后往。誓不以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泣曰:“自吾与秦学士别,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顺途视之。数日得报,秦果死矣。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数百里,遇于旅馆,将入,门者御焉,告之故而后入。临其丧,拊棺绕之三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已死矣。湖南人至今传之,以为奇事。
图书信息
《问世间情是何物》
杨雨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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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讲述了十首经典的爱情诗歌,分为十讲,每一讲均从一首经典爱情诗篇切入,引出诗人(词人)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并通过与当代人的爱情故事或爱情观念(现实中的爱情故事或是当代经典影视作品与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故事)进行比较,抽绎出不同的爱情感受,从中提升出中国人的爱情观。爱情是诗歌永恒的主题,与西方爱情至上的观念不同,中国人的爱情观念似乎从未被提升到信仰和理念的高度,但爱情是人性的基本需求,中国诗歌中从来不缺乏一往情深的爱情,在这个抒情诗的国度里,描绘爱情中的种种细腻感受是诗人的至爱,历代诗人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经典爱情作品,其中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悼亡绝唱,有“问世间情是何物”的痴情与忠贞,有“佳人难再得”的一见钟情,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的爱情理想,也有“侯门一入深似海”的分离悲歌……爱情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而这个世界并不是仅仅停留在过去,在当代人的爱情故事和爱情理想中,我们仍然能够看到一脉相承的对爱情的渴望、无奈与坚守。
目 录
第一讲 佳人难再得——汉武帝
第二讲 愿得一心人——卓文君
第三讲 相思须上望夫山——李白
第四讲 曾经沧海难为水——元稹
第五讲 教君恣意怜——李煜
第六讲 天涯何处无芳草——苏轼
第七讲 两情若是久长时——秦观
第八讲 莫道不销魂——李清照
第九讲 问世间情是何物——元好问
第十讲 待约个梅魂、与伊深冷低语——柳如是
主要参考书目
作者简介
杨雨,文学博士,现任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词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主攻方向为唐宋词研究及批评。已出版著作二十余部,发表论文四十余篇。担任央视《百家讲坛》《中国诗词大会》等电视节目嘉宾。
往期回顾
《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绿皮书)历年目录(2005—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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