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航专栏:
元末农民起义领袖陈友谅兵败后,其后人携带无尽宝藏隐居湖南深山里,本想“克承其志、文定兴邦”。无奈因宝成祸,到了清朝末年,一心想做好人家的陈氏家族,再次走上先人的道路,血洒街头……
作品于无声处有惊雷,用细腻的笔触再现了辛亥革命前夜那段黑暗的历史,读来令人警醒,尤如有重拳击于胸!
长篇历史小说《陈家大屋》连载(04):
陈 家 大 屋
(四)
第四章
灵堂前面斗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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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山谷底里的神秘部族
第二章“三驼子”娶了个金玉枝
第三章 凉塘命案
几个族人将又哭又叫的三驼子拖了下去。陈家大屋的几个人一下子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师爷皱着眉,捻着白胡须来回踱着步。
陈老爷慢条斯理说道:“好你个当家的,惹出此等事来辱没我陈家颜面。”
四叔冲着陈老爷说道:“大哥,亲家人也欺人太甚,仗着左公声誉,我们陈家可是曾国藩大人的功臣……”
没等他说完,陈老爷大怒,“啪”的一声一巴掌拍打在桌子上,怒目睁圆喝到:“你知道个屁!再胡说八道陈家都要毁在你等手上!”
此话一出,吓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半晌师爷说道:“依我看这事还有得一线希望,当初当家的媒妁之人是山外邻村的黄员外家人。如果这事能找到黄员外出面说句话,应该能派上用场的。黄员外世代书香门第,在省城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陈老爷沉重地“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说完手一抬,族人抬着他走了。
此时,四叔才想起了陈家老二的儿子陈伯仲,那个谁也管不住的侄子,但也是陈老爷最喜欢的一个孙子。他不是在邻村的黄家念私塾么?他家陈伯仲是陈老爷花上银子请了算命先生看了相的,也是陈家大屋唯一一个送到黄老先生府上去念书的人。
四叔沉思良久,一拍大腿说:“看来还只有这个办法了,这事还耽误不得,赶快准备银子,速速备马连夜上路请黄老先生出面。”
师爷连忙拉住四叔:“当家的,你可不能亲自前往,这边四婶尸骨未寒,为人夫者,应该亲自守灵。何况她娘家兄弟怨气未消,只怕还得请你留下做主!”
四叔听着也觉得自己亲自去不妥,于是对师爷拱手道:“师爷,那就有劳你亲自赶去,我派两个后生伢子护送你,请速去速回,若黄老先生愿意出手相救,我陈家定当重谢。”
师爷拱手回礼道:“以前陈老爷在世时待我不薄,我应当尽力而为……”四叔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两个练武的徒弟备上马车,护送陈家师爷连夜启程赶往黄府。车夫牵过枣红大马,二徒弟扶师爷进入车厢,马夫扬鞭吆喝一声,马车经过陈家祠堂,车轮声“咕噜咕噜”地越传越远,渐渐地消失在夜里。
清晨的黄家大院浸润在一层流动的薄雾中,黄家学堂已经有学童起床,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炊烟袅袅回荡在山谷里,村庄里起早的人有打开屋门外出的,有的人在外面扫地。
黄老先生起得很早,此刻他早已经在院子里晨练,这是他每天的养生习惯。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他神情专注,身子骨时而起伏舒展,时而游走飘逸,挪步腾跃之间,透着刚毅的神情。一套太极拳下来,黄老先生已是大汗淋漓。等到黄老先生收了拳,穿过宽阔的葡萄架,佣人早已经备好干毛巾伺候着。
黄老先生吃过早餐,按照惯例每天上午是要在自己的书房读书写作,当他刚刚在书房坐下摊开《论语》,忽然就听见管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说:“老爷,门口有陈家大屋的师爷前来拜见!”
黄老先生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闪过一丝的不悦。他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我黄家的规矩不是上午闭门谢客的么!你等先去安顿一下。”管家上前一步,凑近了说道:“对方虽然不是陈家大屋当家的前来,但是这个师爷好像有非常要紧事!而且是昨晚赶了一夜的路而来,满身都是泥尘。”
黄老先生听摆觉得也是有道理挥挥手说道:“那就快请他们吧!”
管家答道:“是,我这就请他们到会客堂候着……”管家躬身应声退出。
黄老先生心里纳闷,陈家大屋虽在百十里之外,但是也是远近有名的大户人家,陈家早年从外地迁来此地,开耕荒地,繁衍子孙,一直保留着有练武习俗。陈家在县郡一直有名,皇上赐予“忠勇”牌坊,虽然陈家不是书香门第传承,但是老祖宗也曾是厚道有德之人,而且陈家老祖宗与黄家老祖宗一直交情不错。
黄老先生一边想着,进了会客堂。此刻的会客堂坐着满脸灰土的陈家师爷,管家正忙着吩咐上茶水,师爷见黄老先生跨步进来立即躬身相迎,师爷拱手行礼道:“在下陈家管家特受陈老爷委托前来拜见黄员外大人……”
黄老先生立即拱手回礼:“客气了。师爷请坐。”黄老先生吩咐女佣上过茶水说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洞庭春’,不知味道如何?”
师爷掀起碗盖,小心翼翼喝上一口道:“此乃上等春毫,闻之清香扑鼻,喝之余味无穷啊!员外大人,今个儿陈老爷特地托我献银元一盒。”
陈家师爷弯腰捧起一个红色木箱恭敬递了过去,黄老先生一惊,连忙摆手说:“这可千万使不得,我黄某人向来无功不受禄,何况陈黄两家从先祖起一直互敬如宾,陈师爷这次来,不知有何事情,尽管说来便是。”
师爷将木盒子放在案上,转过身将陈家大屋这件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黄老先生皱着眉头仔细听完,叹了一口气道:“这族里男女有伤大雅之事,本应陈家自行处理,可如今闹出人命来,事情就复杂了。”
师爷急促问道:“这事还得有劳员外大人出手相救……”黄老先生沉思良久答道:“虽然陈家受曾大人恩宠,你们亲家却受左大人庇荫。事情不好办就在这里。”
黄大人一摆头说道:“据我所知曾、左二人共事十余年,按理曾大人对左大人还有提携相助之恩,然而同治三年,湘军攻克天京后,二人在上奏皇上时说法不一,最后割袍断义,再无往来,令世人惋惜啊!”
师爷听完急的哭丧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
黄老先生继续说:“这事依老夫看,如今曾、左二人在皇上面前彼此攻击,想必已经结怨,此事如果让他们知道将会演变成一场更大的纷争,如今左公大人的气势,在朝廷里曾大人还得让其三分,这事闹上去的话其结果怕是你们陈家担当不起的。不过依老夫所知,左公大人早年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江苏布政使贺长龄的弟弟贺煦龄,此人曾是左公大人的老师,此人与我交情甚笃,如果贺老弟能赏老夫一个面子的话,他在左大人面前作为尊师,左公大人应该可以平息族人起乱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试一下。”
黄老太爷眼望前方,仿佛看透从前一样,自言自语道。此事陈家师爷已经几乎快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拱手作揖道:“员外大人英明啊,今天听你一寻思,让人茅塞顿开……”
黄老先生吩咐道:“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去写封书墨。”说摆进了书房。
不一会的工夫,黄老先生出来,将一封封好的信笺交给陈家师爷说:“请你速去长沙,将此信亲自交给城南书院的贺先生即是!”
师爷双手恭敬接过书信,万分感激黄员外出手相助大恩。事不迟疑,陈家师爷当即起身告辞,快马加鞭火速赶往长沙府。
天大亮的时候,也就是正当陈家师爷拜见黄员外的时候,陈家大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折腾了一整晚的陈家大屋又再次热闹起来,陈老爷由族人抬着轿子亲临四婶的灵堂。
陈老爷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他神情漠然,自己兄弟的老婆死了,还不知道对方娘家人要怎么个折腾,他心里期待着师爷那里能带来好消息。
四叔见陈老爷到来,连忙迎上前。陈老爷几乎没怎么搭理他,在族人搀扶下走到四婶棺木前打量了一刻钟,表情复杂。
他知道这女子是左家祠堂的人,当初也是黄老先生仰慕曾、左大人而媒约撮合,没想到这女子性子如此刚烈,给陈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左家人之所以能如此放肆,也是因左季高大人步步高升,在朝廷居功得宠有关。而今世上传出“曾左李”担当着整个大清天朝命运。我们陈家怎惹得起如此折腾?如今这个事弄不好要惹官府。
陈老爷正在想着,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噪杂,四叔跟人争吵了起来。
此时的屋场挤满了人群,四叔红着脖子正挽着袖子在跟两个舅子对吵。两个舅姥斜着眼睛横对四叔嚷道:“昨夜我们合计了一晚,今天我们就抬着我姐去善化县上访,我就不信官府不缉拿凶手……”
四叔说道:“两位兄弟,人是我家的人,死也是我家鬼,怎么能让你们抬走?各位就让她好生安息吧。”
大舅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四叔道:“我姐是被你们冤死的,理当请回老家落土为安。再者凶手我们一并送官府问罪。”说完就往里面闯,这边族人连忙拦住。
四叔脚尖一挑,从地上撩起一根扁担操在手上喝道:“我今个儿就看谁能从我头上过去,大不了把命赔上就是。小子,有种的你就放马过来……”
亲家二舅子也不示弱,手势一挥道:“弟兄们,给我上!”此时族人一拥而上开始推搡起来。
这时候就看见族人抬着陈老爷出来了,陈老爷用手指着大声喝道:“休得无礼!”
众人见陈老爷出来立刻停下手脚,待在原地相互戒备着。陈老爷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双目怒视众人道:“家人尸骨未寒,你们就结伙而来,聚众闹事,哪有如此嚣张之徒!”
四叔的大舅子见陈老爷如此威严,示意同伴放下手中家伙。大舅子跨步上前拱手道:“陈老爷,我们一行今天如此这般,也是被迫无奈,如贵府执意包庇凶手,我们只得出此下策。你老人家既然做不了主,那就只能请官府做主!”
此时众人目光齐盯着陈老爷。陈老爷冷笑一声说道:“左家兄弟,既然你们执意妄行,那好,今天老夫把话说明白。陈家老四媳妇自从嫁到陈家,就是陈家的人,陈家的人没有外葬的规矩,你们趁早熄掉此等妄念!至于你们执意要追究,我等也把话放在这,我侄三伢子,三日以后,可由你们带至官府。听官府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左家兄弟俩一合计说道:“陈老爷,此话当真?”陈老爷怒视着说道:“老夫决无戏言!你等在此静候守灵三日即可!”说完,示意族人起轿“吱呀吱呀”地走了。
此时众人议论着散去,唢呐鼓乐又开始吹奏起来。
此后几天,陈老爷再也没有到四婶灵堂处,那边的事就扔给四叔去守着。每日起来洗漱完毕后,早早让人给抬到议事堂待着,泡上一壶黏黏的茶,手里端着一个水烟枪“呼噜呼噜”吸几口,累了佣人就轻轻地在后面给捶捶背。此间每天派出几拨人马到村头打探消息,陈老爷几日里总是静静坐着闭目掐指,心里盘算着时辰。
到了第四天,左氏兄弟再也按耐不住性子了,一大早就直奔议事堂。陈老爷依然正经危坐在那里,神情泰然。左氏兄弟二人在前,后面是四叔带着族人押着三驼子拥了进来。
三伢子早已被折腾得蓬头垢面,两手被反绑着,几乎是被人拎着走进来。
左氏兄弟见到陈老爷拱手行礼道:“陈老爷,遵循你老人家约定,今天期限已到,我们这就带人上路......特此告辞。”
四叔急忙上前说道:“老大,三驼子不能让他们带走啊,这智障之人怎么能……”
陈老爷睁开眼睛说道:“人,你们带走,我陈家族人一同与尔等前往官府。”
三驼子瘫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哭喊着打滚起来:“大伯也……我不想死啊……大伯救命啊……”
陈老爷衣袖一挥道:“走人吧!”
左氏兄弟的人一拥而上,拎起三驼子就朝外走,三驼子边挣扎着边呼喊被拖了出去。
此时四叔也对陈老爷埋怨再三,三驼子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小命不保。
四叔立即吩咐族人,抽派多人一同前往,以防他们在途中下手。
村子里立刻人声鼎沸起来,一行人骑着马拉着车往外走,陈家族人的年轻小伙骑马随后尾随紧跟,道路上尘土飞扬起来。
走出十来里地,陈家大屋渐渐地消失身后了。一行人正准备扬鞭策马,此时就见前面一队人马一字排开等在那里,将道路堵了个严实。
左氏人马减缓速度“吱吱呀呀”走近一看,对面中间一马车车厢上面画着“清”字,旁边几个官兵身着制服,胸背画有圆形大字“勇”,后面一马车下来的是陈家师爷。
陈家师爷三步两跑到前面马车处,打开车门,点头哈腰迎下来一人,陈家族人一看便认出这人是凉塘乡的张保长。
张保长下车后,回身又躬身相请,从车下迎下一官吏。此人身着圆领对襟服,盘扣马蹄袖。对襟服上有方形补绣,上绣兽形图案。
张保长快步朝前喊道:“前面何方刁民?竟敢阻拦都尉大人执行公干”
陈家师爷连忙说道:“大人,前面正是左家兄弟,他们押着陈家小少爷。”
左家二兄弟见状赶快翻身下马,上前拱手作揖说道:“在下左季高大人族人,正赶往长沙知府报官。”
这官吏打量着他们一番,挺直了腰大声喝道:“你们不必去报官了,本人奉知县大人之命火速赶来,知县大人是遵长沙知府大人之命,你们若不听,再上知府就是犯上了!”说完拿出一书信,张保长双手接过,传递给左氏兄弟。
左氏兄弟打开一看,是知府大人亲自写的帖子。这官吏得意地说道:“看明白了吧,知府大人交代了,尔等若肇事,责成本知县处理,知县大人全权交由本族扣人关押!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下,左家族人全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陈家族人一拥而上将三驼子拖了出来立即松绑。
陈家师爷弯腰千谢万谢都尉。都尉躬身进了马车厢,几个持长矛的卫兵护卫着一溜烟走了。
当师爷带着三驼子一行到达陈家大屋时候,人们都跑过来,大屋一片欢腾,这情景好像不是在安葬逝者,而是在欢呼庆祝一般。
等到“头七”一过,四叔找人看好一块风水之地,全村的人在后山下葬了四婶。
经历过这般折腾后,陈家大屋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件事后来传到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四叔在村里威信日渐减弱,玉枝姑娘终日以泪洗面,只是三驼子彻底的疯掉了。
一八七五年一月十二日(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大清国皇帝同治驾崩。一个月后四岁的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继位,年号光绪,由东宫慈安、西宫慈禧两位太后垂帘听政。
大清王朝处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中。光绪三年,冬季降雪仅厚二寸,自北向南夏秋无雨,北方开始大旱,小麦几乎颗粒无收。
北方的山西、河南出现了一亩地只能换几个馍,大量难民逃离家园沿路乞讨的现象。此时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正任职山西巡抚,他紧急上奏皇上,得到皇上恩准,开始从家乡征调粮食赈灾。
到了光绪四年间,干旱向南方扩大,素有“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北、湖南等江南地区也开始出现粮食大幅减产。此时粮价暴涨,长沙府的三大米市沿湘江一带的潮宗街、碧湘街、太平街大米价格几乎涨了一倍,一块银元只能购入五十余斤,而在两年前,一块银元尚可购买大米八十八斤,民间开始弥漫着一种恐慌。
凉塘乡下,河塘干枯,稻谷由于缺水,抽穗大多不足而过早泛黄,谷壳干瘪,田间土地大片的开裂。
陈伢子,伯仲也被迫中止读私塾回到村里,原因是黄老先生的私塾也因干旱的影响,造成饮水的不足而解散了。
此时的陈家大屋屋场竹林也泛黄,竹子被竹虫蛀得斑驳成片。连屋场的千年古树都被烈日晒得爆裂。稻田一条一条的裂痕如皱纹般布满田间地头,只有蝉声在山头树上不停地声嘶力竭叫响着,小山塘全都底朝天裸露在烈日炎炎下。
在山间地头人们种了不少红薯,村里的人开始提前挖红薯替代粮食,连红薯藤叶也开始做菜。好在整个大屋当年打了几口大井,如今全靠几口深井维持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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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辑:骆圣宏
特邀编辑:李建丽
文/陈航
陈航,湖南省岳阳市人,机关干部,岳阳市作协会员。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在地方报刊发表作品,著有小说集《失落的太阳》《卡布里的月光》等作品,其中《芦苇荡》入选豆瓣首届中篇小说优秀奖,部分诗作入选《中国诗人年度诗歌选集2018》等。
诵/李丽
李丽网名盼,陕西人,教育工作者,《盼枝花》平台主编,荔枝FM1622987主播,《人民作家》平台特邀主播。
诵/张建国
江苏盐城大丰人,从事广播播音工作,《人民作家》平台特邀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