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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餐桌 | 气候变化带给每个人的风险并不均等,责任也是

PDT小土豆 PDT食物小站
2024-08-29


历时半年,气候友好饮食的五条原则终于梳理、公布完毕!在这篇推文里,我们想要讨论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原则适用于所有人吗?

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今年的中秋月饼募集,很多月饼最后是给到了露宿者等弱势人群。平日里,PDT也有招募志愿者参与社工机构的街头派饭活动。街头派饭使用的都是一次性餐具,有一次环卫工人还找到我们说:能不能提醒街友们吃完将饭盒丢进垃圾桶?乱丢饭盒的话,里面的厨余也乱撒,很难清理。

这样来看,这种派饭活动未免也太不环境友好了,每次都产生大量塑料垃圾。但另一面,每一次派饭,街友们几乎都是抢着吃。和街友们聊天时,他们告诉我非常需要这样的营养餐饭。因为缺少收入,他们平时常吃的是馒头和泡面。

可以注意到,“另一个餐桌”此前所招募、邀请的对话嘉宾,基本都是都市白领和大学生。我们也曾希望,气候友好饮食原则能够为所有人群所用,因此现有的受众面目显得过于单一、不够“多元”。我们想用一期关注露宿者的饮食,看看气候友好饮食原则如何能为他们所用。但走上街头之后,我的问题变为了:能够要求这些街友们遵循气候友好饮食原则吗?

↑鉴定气候友好饮食的五个原则,

一键翻转你的餐桌!↑


答案是不能。有些人是有选择的,有些人是没选择的。而我们有的不仅是更多选择,还有更多责任。相比露宿者等边缘人群而言,都市中主流人群的日常娱乐和消费产生了更多的浪费、污染和碳排,这导致了气候变化的加速。然而,气候危机对于我们的影响却远远小于对于边缘群体的影响。

“我们一如既往地消费,汲取和排放。可以说,这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还没有真正受到影响。”[1] 在今年夏季的反常高温中,我们可以在空调房里乘凉,露宿者们却被许多室内场所拒之门外,他们只能在树下、火车站和地铁站的过道里躲避烈日。我们的生计不受影响,然而川渝地区的农民却在大旱中遭遇了绝产绝收[2]。在此前的推文中,我们一直强调去看见看不见的远方,看见我们餐桌上食物的来处;同样地,我们也要看到我们的餐桌所通往的地方:更高的碳排,以及一个尽管更糟、却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世界?还是对每个人来说都同样可持续的世界?选择权就在我们手中。

撰文 | 菌子


/气候正义/


气候危机作为一次全球性的大型公共危机,和其他公共危机一样,看似均等地笼罩每一个人,但实际上由于所具有的抗风险能力不同,不同群体所受到的影响绝不相同。

要想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我们需要引入一个概念:“气候正义”。这一概念最初被用于讨论国家间的差异:“全球性气候危机将我们带入一种命运共同体之中,但地理位置与资源占有的差异导致对风险的适应能力的不同。抢先适应气候风险已成为发达国家先发优势的集中体现,而应对气候风险能力最脆弱的往往是最不发达国家。”[3]

2015年通过的《巴黎协定》规定了1.5℃的升温红线,在此之前,人类所剩的碳排放是有限的。如何在不同国家之间“公平地”分配这一碳预算,成为过去十年的热点话题。在世界银行的统计中,富裕国家仅居住了全球14%的人口,这些人口的化石燃料燃烧和土地使用,却产生了自人类迈入工业社会以来44%的碳排[4]。近年来,包括印度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的碳排在快速增加,引发争议,但实际上这些国家的人均碳排仍相对较低。“穷国只为全球变暖做出过几近微不足道的排放,它们必须获得发展的机会,哪怕这个过程会在一个十分紧要的时期增加排放”[5],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然而由于没有强制性机制,主要依靠共同利益和普适性的道德规范来约束,气候危机的全球治理依然是拉大锯、扯大锯,举步维艰[6]

这一困境背后的深层原因在于:将气候危机孤立于其他社会现象来看待。实际上,气候危机是人类一系列活动的结果:它的成因是系统性的,所造成的影响及不公也是系统性的[7]。气候危机根源于人类使用资源的方式,当代社会的经济发展、城市建设,全部建立在化石燃料的燃烧之上,这同时将储存在地球内部的固态碳变成了气体释放到大气之中。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牛群,都与我有关 ↑

在知识推文中,我们梳理了食物系统产生的巨大碳排,这主要是工业化的食物生产所致。我们在上一篇推文中也提到,化肥的发明和广泛使用改变了农业的面目;我们吃的每一口工业化养殖的牛肉,都是由化石燃料变来的。发达国家农业的现代转型远早于欠发达国家和地区,通过燃烧化石燃料,他们得以生产出过量的食物,而一些维持原始耕种方式的地区至今依然陷于饥饿。

现代化转型的进程中,资源与技术的分配不均导致了前所未有的贫富分化,同样,气候危机所带来的风险也延续着这条脉络流淌,它们交织在一起:不仅仅是碳排,现代社会的结构在传导着一切,将资源和风险向相反的两端输送着。

每一次公共危机,都是这一极化效应的放大。受到影响更多的总是社会底层的人,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危机反而是一次攫取财富的机会。

安联保险公司的广告上称“气候变化是一个商业a)威胁,b)机遇”。根据人类经验,一个危机也可以导向更新,私营部门开始谈论气候变化不仅是威胁也是机遇。它可以激励人民、机构和公司做出贡献来解决或是至少减轻气候问题。公司把机遇解释成新产品和新服务的商业机遇。“全球碳披露项目”是由315个投资者捐助 41万亿美元资产组成的网络,用来为他们所投资的公司发现和寻找与气候相关的风险和机会。在参加调查的50个瑞士大公司中,77%的公司把气候变化看作其经营的一个风险(新规范、声誉风险),72%的公司也把它看作一种机遇,事关公司经营新商品和新服务、市场上的相对优势以及一种突现自己的新方式。着重于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商业机遇信息的全球新闻服务也在2008年启动。[8]


一边是大公司将“气候变化”做成营销方案,试图将应对气候变化也纳入到消费主义的叙事之中,让自诩感兴趣公共议题的青年人群为此买单。一边却是在主流话语中隐身的“气候贫困”与大规模气候难民。在已受气候变化影响的贫困地区和人群中,极度贫困地区的农村人群,是应对气候变化中的最弱势群体。他们的生活高度依赖土地,而气候灾异造成的高温、洪水、旱灾、病虫害,随时可以让他们绝产绝收。事实上,由于缺乏应对能力,气候变化造成的损失大约有75%到80%将由发展中国家承担,气候性自然灾害多发区域产生的气候贫困人口规模越来越大,已经引发全球气候贫困人口呈规模性迁移趋势。[9]

气候危机对农业产生了负面影响,但受到威胁的更多是贫困地区、以传统方式生产、生活的农民;这种方式产生较少的碳排,在面对气候灾异时却也更加脆弱。“气候正义”的三条重要原则是:谁污染谁买单(the polluter pays principle),谁受益谁买单(the beneficiary pays principle),谁有能力谁买单(the ability to pay priciple)[10],它们共同指向的愿景是:资源应当由既得利益者向脆弱人群倾斜,气候治理应当最大程度地考虑最不利者的利益。然而事实却是,气候变化的历史责任在于富人和有权势者,但却不成比例地影响了最贫困和脆弱的群体。雪上加霜的是,后者在全球治理中缺乏话语权,反而被迫为缓解这一危机买单。[11]

如果你认同气候正义所指向的“应然”状态,便可以继续向下看: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如何实现这一愿景?到底谁是“脆弱人群”,他们离我们有多远?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脆弱群体/


这两年来的气候灾异之下,相信这类新闻对你而言已经并不陌生:农村地区因热射病去世的老人、因洪水或干旱绝收的农民,还有空调生意火爆的背景下,失足坠亡的空调安装工。[12]

作为生活未受到影响的人,理解这种“脆弱性”是艰难的,但至少我们应该努力尝试去看见、去守护这种脆弱,同时,承担起应对气候变化的责任。不仅仅是出于善意,更是出于对自身特权地位的觉知:是我们占有了更多资源,获得了免于痛苦的权利,由此产生的后果不应由他人背负。

对于“脆弱性”有两种不同的阐释进路:一是,这是系统本身的属性或特征,例如,将脆弱理解为“人们无法采取有效措施减轻不利损失这样一种软弱无能的状态”[13];而另一种理解是,这种状态更多与人们在自然或社会环境中所处的形势有关,是相对的、结构性的。从这种理解出发,我们便可以识别出哪些人群在面对气候变化时更加脆弱,并进行适当的看顾。

派发余量月饼时,社工探望困境家庭

(马姑娘供图)


首先,位于自然灾害频繁区或生态环境脆弱区的人们更加脆弱。典型的例子包括全球变暖导致的海平面上升,可能使沿海低地的人口失去家园;生活在山地的人们易受泥石流等灾害的威胁。城乡的系统性差异使得不同于城市,广大的农村地区缺乏必要的防灾设施,农民在重大自然灾害面前束手无策。

除了生态脆弱,还有生理脆弱社会脆弱[14]这些脆弱群体就在我们身边。前者即由于自身的生理特征,在面对气候变化时更加脆弱的群体,即我们常说的“老、弱、病、残、孕”。社会脆弱则取决于社会地位,受到包括教育水平、职业等一系列社会变量的影响。越是底层、边缘的人群,在应对气候变化时可供调配的资源越少,包括食物和饮用水、稳定的住房、降温设施,以及从气候灾害中恢复过来、重建生活的能力。现有的社会制度更多保护的是主流群体的利益,而社会边缘群体游离在这一体系之外,例如司法体系对于底层工人在高温天气中的保护一直是缺位的。

需要注意的是,这三种脆弱性往往交叉出现,加剧了脆弱群体所面临的困境。生理脆弱的人群在社会中易被边缘化,而社会脆弱的人群往往居住于地理上的边缘地区,一个典型例子便是现在农村地区务农人口的老龄化

我们一方面需要力所能及地倡导、推动社会制度的转型,另一方面,则需要依靠自己在日常生活中识别、关照这些脆弱群体。等到灾异发生后才开始关注脆弱群体的处境,为时已晚;我们需要意识到岁月静好之时,脆弱性就已经存在。

从食物角度出发,我们日常可以实践的行动是:(一)关心食物的来源,更多地采购小农直销的农产品,以及菜场里的本地菜、路边的阿婆菜,让更多的钱直接流入农民的腰包,而非资本主导的中间环节,如此才能增加农民的抗风险能力。(二)关照身边生理脆弱人群的饮食状况,帮助他们了解、实践膳食均衡的原则,以增强体质,更好地适应气候变化。(三)学习和实践气候友好饮食的相关知识,减少食物浪费,承担起缓解气候危机的责任。


除了力所能及地帮助脆弱群体适应气候变化,我们也需要主动承担起缓解气候危机的责任。文章一开始所提出的问题:气候友好饮食原则适用于所有人吗?也许现在我们可以给出答案。气候友好饮食的知识基础在于:现有的食物生产和消费体系造成了巨大碳排。但并非所有人都在这一系统中居于同等位置如果你生活在城市、衣食无忧,时不时还点个外卖,这样的生活方式产生的碳排一定比低收入人群,还有农村地区的人们所产生的更高。相应地,你的行动也会对气候危机的缓解产生更大的作用。


/结语/



写到这里,“另一个餐桌”系列也走入了尾声。基于对食物系统和气候变化关系的理解,我们梳理出五条气候友好饮食原则,并分享了对应的行动案例。在最后这一篇推文中,我们进一步思考了议题背后的公平问题:谁应该承担更多责任?事实上,从更长远的时空来看,是我们这一代人(代际正义)、是我们智人这个物种(种间正义),应当承担更多责任。
责任是沉重的,但也可以如呼吸一般自然且轻盈,有时它仅仅意味着在埋首于日常生活、一日三餐之余,我们的视线可以从平地上抬起,看见田野、森林、其他生命和漫长的时间河流。

                   Reference 

                  参考文献

[1][4][11] 碳简报:《深度问答:什么是气候正义?》,2021年10月,原文链接:https://www.carbonbrief.org/in-depth-qa-what-is-climate-justice/

[2] 遇真纪事:《长江流域历史级干旱,农民正在经历什么?》,2022年8月,视频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FP411V7rE/?spm_id_from=333.999.0.0

[3][6] 潘斌:《风险分配与气候正义》,《社会科学》2011年第9期。

[5] 安东尼·吉登斯:《气候变化的政治》,曹荣湘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10页。

[7][10]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Climate Justice,原文链接: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justice-climate/

[8] 克里斯托弗·司徒博、牟春:《为何故、为了谁我们去看护?——环境伦理、责任和气候正义》,《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9] 王学义、罗小华:《农村气候贫困人口迁移:一个初步的研究框架》,《人口学刊》2014年第3期。

[12]正面连接:《100个空调工人死在这个夏天》,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0N-pTJiZYz3-E6C0bb96A

[13][14] 黄匡时:《脆弱性分析与脆弱人口的社会保护》,选自《2009年中国可持续发展论坛暨中国可持续发展研究会学术年会论文集(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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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菌子

封面设计 | 小卢



 // 项目介绍 // 


「另一个餐桌:气候友好吃货的别样解法」是一个饮食体验项目,旨在寻找和传播一种既是自我照顾,也对环境友好的饮食方式。通过饮食作为切入口,让更多人关注自己的生活和周遭的环境。


我们希望找到六位伙伴,一起聊聊气候友好饮食,找到在自己生活中微小改变的可能性。选择食物作为切入口,是因为我们当今的食物系统的碳排放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三分之一,而在城市当中,食品消费是城市碳足迹最大来源之一。我们相信,以每一顿饭作为支点,我们可以一起撬动更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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