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小时学会走路开始,跑步就成了随时可以发生的运动。跑者似乎奔走于天地之间,向前迈进,心向远方,也带有了一些自由与励志的精神。但或许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项看似最灵活、最自由、最包容的运动成为长跑比赛项目“马拉松”后,却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男性的专属。“马拉松”源起一个地名,公元前490年,希腊军队在马拉松平原击退了波斯军队的入侵,传令兵菲迪皮德斯从马拉松镇跑到雅典城,传播这个胜利的消息后,因体力衰竭而亡。三名男性运动员在为1896年雅典奥运会的马拉松比赛进行训练。
图 / Burton Holmes
1896年,首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设立马拉松长跑项目,长度即为马拉松镇到雅典城的距离,但参赛者仅限男性。而实际上,首届奥运会中,来自全球311名的运动员均为男性,女性是完全被排斥在外的。作为抗议,在男子马拉松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一位名叫Stamata Revithi的希腊女子沿相同的路线跑完了全程。当然,她的成绩并未被记录。1897年,全球首个城市马拉松比赛——波士顿马拉松成功举办,但也仅限男性参与,女子参赛则要等到75年之后的1972年。如今,女性也可以参与马拉松比赛已是世界公认的事实。而在历史的书写中,女性从不被允许参赛,到现在能够名正言顺参赛的过程,似乎也只是寥寥数语,但我们回望这段历史,会看到这背后是许多奔跑在最前方的、心怀希望的女性,这也是一段不断迈向性别平等的征途。
2017年的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现场,一位70岁、戴着“261号”号码牌的女性参赛者Kathrine Switzer吸引了广泛的关注,不仅因为时年70岁的她跑完了马拉松全程,还因为她有个特殊的身份——
2017年,70岁的Kathrine Switzer跑完波士顿马拉松全程。
图 / The Telegraph
早在上世纪60年代,Kathrine Switze就曾参加过波士顿马拉松比赛,彼时她年仅20岁,佩戴的同样是261号的号码牌。如前所述,当时女性是不被允许参与马拉松比赛的,那时候普遍的观念是,女性的身体是脆弱的,无法进行竞争激烈的体育竞技类运动,超过1500米的距离都不适合女性——剧烈运动会扰乱月经周期,让女性胸部下垂,分泌过多雄性激素,长出胡子来,甚至会导致子宫脱落,危及生育能力。1967年,Kathrine Switze大胆地用自己名字的缩写“K.V. Switzer”报名了波士顿马拉松,这个让人看不出性别的名字通过了申请,为她拿到了“261号”的号码牌。但在比赛那一天,Switze刚跑了6公里时,恼羞成怒的赛事总监Jock Semple就想要将她赶下赛道,幸好当时她的男朋友和教练在旁边帮她推开Semple,使她能够继续比赛。最终,Switze以4小时20分的成绩跑完全程。
1967年,波士顿马拉松赛事总监Jock Semple正在阻挠Kathrine Switze比赛。
图 / ABC News
虽然官方并未记录和承认Switze的比赛成绩,据说还有人在终点对她大喊“Real women don't run(好女不跑马)”,但是Switze被官员阻拦的照片开始大面积地传播,大家看到这位女性选手受阻但最终仍然完成了比赛,也开始意识到“女人也能跑马拉松的”。另一个与马拉松相关的、重要的女性名字则是Bobbi Gibb。
Gibb也是一位热衷于马拉松的女性,其实在Kathrine Switze之前,她就曾致信组委会申请参赛,但得到了女人没有能力跑26.2英里(42.195公里,马拉松全程)的回复——实际上,她当时已经能够不停息地跑40英里。
她没有获得官方比赛号码,但却在1966年、1967年、1968年以男性装扮混入参赛选手中,成功完成了比赛。她曾以3小时21分40秒的成绩超过三分之二的男性选手。
1966年波士顿马拉松,Bobbi Gibb藏在起跑线附近的灌木丛中,等待发令枪响后,偷偷混入参赛人群。Gibb在中途被发现性别,但受到了其他参赛选手的鼓励,随后脱掉了用于掩饰性别的长袖运动衫,跑向终点。
1996年,54岁的Gibb再次参加波士顿马拉松,这次官方机构终于承认了错误,颁给了她当年被“遗忘”的三届女子冠军奖牌,上面刻有她的名字和三年的日期。
Switze和Gibb是马拉松赛事正式纳入女性之前重要的女性选手,其实除了她们之外,还有许多女性长跑者孤勇地跑在世界各地的男性主赛场外,可是由于她们的信息或不被记录、或难以追溯,便在历史中没有了痕迹。
作为第一个拥有号码牌的马拉松女性选手,Switze获得了较多的关注,而除了自己的跑步训练之外,她还投身于各地的女性跑步事业中,致力于女性权益的争取和为更多女性创造跑步的机会。1972年,波士顿马拉松终于开始允许女性参加比赛。1972年,参与波士顿马拉松的女性。
图 / Getty Images
1975年,28岁的Switze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予以那些曾经轻视她的人以反击,她最终取得了2小时51分37秒的好成绩。1975年,Kathrine Switze在波士顿马拉松比赛中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
图 / ABC News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跑者被看到,女子马拉松项目被纳入更多运动赛事中。在上世纪80年代,Switze开始向奥组委提供各种证据证明女性可以像男性一样跑马拉松而不至于损害身体,也有许多社会各界与体育相关的人士参与到这一方向的努力中。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美国选手Joan Benoit以2小时24分52秒的成绩,夺得奥运会首届女子马拉松项目金牌。2019年,61岁的Benoit参加了波士顿马拉松,以3小时4分的成绩,在60-64岁年龄组中名列第一。
Switze说,奥运会的那场马拉松比赛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事实上,我认为奥运会马拉松在很多方面与给予女性投票权一样重要。每个人都开始接受女性在社会和智力领域的能力,但奥运会马拉松向全世界展示了女性的体力和力量。”到2020年东京奥运会,女子马拉松比赛的颁奖仪式首次被放在了闭幕式上举办,与男子马拉松比赛的颁奖仪式一同进行,也体现了男女平等。
不仅仅是在马拉松赛场上,现如今,我们习以为常的男女可以共同参赛的性别观念,是前人一步一步争取而来的。在时代关于女性生理素质的偏狭定义之下,仍然有许多人在不断地挑战和超越,才一步步促成了女性参赛的可能性。那些走在时代风口上的她们,不断通过各种方式,展现着属于女性的力量。
可以说,今天每个女性在所有运动赛场上的身影,都印证着女性在社会空间中的容身之处,这个成果共同属于历史上那些试着改变现状的人们。追溯许多运动赛事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其实不只是马拉松,女性一开始在运动领域就是缺位的。
顾拜旦被称为“奥林匹克之父”,但他也一直不赞同女性参与体育赛事,甚至认为女性体育是“人类眼睛所能见到的最不美观的景象”。
1896届至2020届夏季奥运会参赛选手性别比
图 / 时代数据
女性被排除在运动之外一方面与当时社会整体的女性地位有关。运动的参与和投票权一样只交给了男性——运动精神展现的是身体力量的外放与持续,而运动赛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权力与力量的象征,但女性显然始终处于权力的弱势方,因此也被关上了运动的大门。另一方面,女性被赋予的传统女性气质和弱者身份特征,与人们为“运动”所附加的“刚强”与“力量”的象征并不相关。女性从小被教育保持“安静”,这与运动之间似乎天然存在冲突。难以得到充分的身体锻炼,女性因而更弱的体质给人们带来的刻板印象便是,不适合做体力活、不适合剧烈运动。当这类对群体的刻板印象落在每个女性身上时,也可能形成一种“善意的性别歧视”。
谷爱凌在12岁时发表的关于女性与运动的演讲。
图 / 声色字幕组
“恶意的性别歧视”往往直接表现出敌对女性的态度,比如公然表达对女性的贬低,而“善意的性别歧视”更像是糖衣炮弹,表象上为女性提供更多的照顾和关怀,但实际上也隐藏着女性在体能和智力等方面逊于男性,因而需要被男性所保护的观念。诚然,女性在身高、体型、体力的某些方面确实处于弱势地位,但这种对女性整体的刻意“关照”无形中也框定了众多女性,限制了她们参与各类活动的自由。相比于男性,女性通常不会被鼓励培养运动爱好。这也意味着,一名女性运动员其实要跨越更多的门槛,才能真正站在运动场上,而即便她选择以此为职业生涯,也可能由于“工作特质”与传统的女性特质不相符,遭受到来自社会对女性的凝视。
面对“做她男朋友肯定会被家暴”一类言论,综合格斗运动员、亚洲首位UFC世界冠军张伟丽回答“我们打人是要钱的”。
图 / 《面对面》
男性运动员的运动气质通常会为他们增加男人气概和性吸引力,而女性运动员强壮的体魄反倒成为了某种“阻碍”,她们的婚恋问题也经常受到围观和调侃。但弱小从来就不应该成为女性的代名词,健康有力量感的体魄是运动赛事的精神所在,也是人类都能按照自己独立的意志去追求的,不分男女。2020年东京奥运会,记者称田径运动员、2020年东京奥运会女子铅球金牌获得者巩立姣为“女汉子”,询问她何时做回自己。此外,3分钟的采访视频中,有长达1分钟的内容围绕巩立姣的婚恋观展开。
图 / @央视频
在历史上,太多的偏见和非科学性的认知隔绝了许多女性进入体育赛事中,但仍然有无数勇敢的女性站出来打破偏见,争取到了更多女孩走向赛场的自由。
今天,社会仍然对女性抱有不少恶意和刻板印象,历史的车轮或许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我们被置于权力的另一面,也需要有更多的人打破桎梏,面对当下的陈规与偏见。而最终,我们希望在勇者背后,在漫长争取自由和平等的马拉松征途上,有更多女孩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为世俗所困,进可以往前冲,退可以有处歇,最重要的是,所有人能够以舒服的状态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如果她能看见,她就能成为。”
图 / 微博@XGA姬虞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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