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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语的社会丛林,这部华语新片试图回到人的内心

圆首的秘书 陀螺电影 2023-03-16

 




《空山异客》导演杨恒的新作《失语镇》1月31日在鹿特丹国际电影节进行了首映。《失语镇》入围了鹿特丹电影节港湾(Harbour)单元,此前《失语镇》也获得第20届HAF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WIP大奖”及“迈进康城计划”,并入围第5届平遥国际电影展WIP单元。



《失语镇》海报


 

从《空山异客》到《失语镇》过去了六年。用杨恒自己的话说,拍一部电影不太容易,一边生活一边创作,时间过得很快。《失语镇》是根据名为《天堂情人》的项目修改而来的,两个故事构架有些相似,都是从一个女性写起。从开始写作《天堂情人》剧本到最后一稿定稿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但之后经历了漫长的修改,整个过程持续了接近一年。项目最初参加了金马影展的创投,也曾希望能够进入内地院线,杨恒在得到了一些反馈和意见后继续修改,但随着修改幅度越来越大,他发现自己已经偏离初衷太远。于是,杨恒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进行创作,形成了目前我们看到的《失语镇》。

 

杨恒表示,其实不光是这个项目,之前的项目也是因为资金的原因,周期会拉得比较长。次“运气还不错”,由没筷子影视投资并制作了这个项目,也给予了非常多的帮助。目前呈现的作品,也是杨恒希望看到的样子。


《失语镇》的取景地在杨恒的故乡湘西,拍了大概二十余天。提起湘西,我们最先想起的可能是作家沈从文。不过杨恒认为,沈从文对湘西的很多描绘是没有办法学习的,因为他所描绘、理解的湘西和现在的湘西区别非常大,“他的那种方式是非常优美的,有一种天然的、人性的美,而这些跟我理解的湘西没有太多共通的地方”。



《失语镇》工作照,影片取景湘西 



对杨恒来说,个体的生活方式对创作的影响至关重要,而其中最重要的影响莫过于家庭或者朋友,因为这些影响会比文学体验更加具体、直接。正是基于这点,杨恒也将自己的电影表述为一种和外界沟通的方式,“我平时沟通的能力比较弱,所以选择电影也是顺其自然”。

 

《失语镇》正是在这种基于自己和周围人生命体验的理念之下创作出来的。影片和前作《空山异客》有着比较密切的联系,比如都是以一个角色串联起其他角色,有着相似的山与林的景观,都有“山鬼”一样的角色等等。


杨恒也认为,这两部电影有着共同的情感和心理根脉,“因为我自己在外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在外地的人回老家心里会产生一种感觉,跟周围人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



《失语镇》剧照


 

不过,从成片上看,《失语镇》和《空山异客》还是有比较大的不同——如果说《空山异客》还是建立在现实语境的基础之上,描绘人与外界的关系,那么《失语镇》则更带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气质,整个故事也更加抽象和凝练,更关乎一个人与他自己内心的关系:


一个人与自己会有一个怎样的交流方式?


人跟自己会有怎样的对话?


经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去、现在,如何与自己的灵魂沟通?


——这些问题也是关于影片最初的想法和由来。

 


《失语镇》剧照,穿着婚纱的女人 



《失语镇》的故事起始于一个身着婚纱的女人在丛林中醒来。一个摄影师发现了她,慌忙之中前去报警。在下山途中,他发现自己的摩托车被人点燃,而和警察回到事发地之后,他发现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也消失了。


影片中的角色们多多少少都与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于杨恒而言,这些人已经不再仅仅是故乡山中的异客,更是丛林所隐喻的社会的异客。他们在其中生活、交流、寻找,也在其中破坏、沉默、迷失。

 

杨恒把影片中的丛林空间看作是心理状态的放大,他有意拒绝演员或者人群很多的场景,而角色的心理状态和周遭环境的关系是有点不相容的。他们看上去很难与周围的人物发生交流,从象征的意义上讲,他们跟整个社会的关系也并不融洽。对他来说,《失语镇》给出的是很多人独处时呈现出来的状态,他们平淡地面对生活、接受生活,另外一个人看他也可能会觉得是失落;观众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人物也投射自己,所以归根结底——


“这个电影最终是我们怎么看待自己的问题”。



《失语镇》剧照 



身着婚纱的女性形象,是一个梦幻、优美而超验的形象。对杨恒来说,这个形象是某种灵魂状态,“有如从母胎里初生的感觉”。


在指导演员时,杨恒也表示,“很多时候你可能会忘掉你最初的理想,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在某个瞬间,你可能又会感觉找到了那一部分灵魂。而灵魂最初是很纯洁的、婴儿般的状态。”不过有趣的是,在最初出现在银幕上之后不久,很多男人都见到了这个女性,也都与她产生了若有若无的联系,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对话之间甚至认为她是女鬼。

 

到底是灵魂还是女鬼?这个形象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失语镇》剧照 



对此,杨恒认为可以从两方面理解:

 

一方面,一个人与周围人之间可能会存在沟通障碍,“你所喜欢的、认同的,可能恰恰是别人觉得恐怖、不太能理解的东西”,所以会把她看成鬼;


另一方面,这个形象本身也是抽象的、精神性的存在,是片中这些年轻男性不太能理解的形象,他们既会与之产生距离感,同时又在潜意识上产生认同,像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的影子。所以,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也象征着当下的自己与过去或未来产生的某种对话。

 

这也是影片《失语镇》和《空山异客》的又一个区别:多义与流动。

 

杨恒表示,自己在剧本阶段就已经设想,无需把观众限定在线性的方向里,观众可以在观影过程里走向分岔的小径,产生他们自己的理解。“这可能确实是观众在理解上会有不同的地方,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现象,我希望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判断这些人物。”杨恒也坦陈,自己是男性,因此在做剧本时自然会形成男性化的视点,虽然说有时候是一个女性形象,但可能更多是男性对女性的理解。



《失语镇》剧照 


 

《失语镇》的题眼在于“失语”。究竟为什么失语,是什么捂住了角色们的嘴巴?是鬼怪、历史,还是他们自己心中的某些难以言传的感觉?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在这其中,一些关于知青的设计颇引人关注,无论是“知青之家”的出现,还是“失语镇”这个名字的由来,都与知青密不可分。杨恒表示,他在剧本创作阶段曾经翻看过一本书,内容就与知青有关。“他们很有青春的气息,但是在当时社会状态的冲击之下,他们其实不太了解自己和社会的关系”,而这恰好也与杨恒本人的想法形成了某种当下与历史的互文关系——


当我们青春时,也恰好是权力比较强大的时候,人会自然地产生某种和周遭环境不太协调的感觉。



为了强化这种感觉,杨恒还让演员王宏伟客串出演了一个角色,过去和现在的关系以及日常和沉默的状态,都在多重元素的交叉之中氤氲开来。



《失语镇》剧照


 

《失语镇》的取景地位于湘西龙山县的一个镇,是湖南、湖北和重庆三省交界地带。那里是一个现已完全荒废了的旧矿区,在镜头里也颇有颓败之象。影片实地拍摄周期大概二十多天,由于拍摄时间不算长,没有受到太多疫情因素的干扰,不过拍摄结束之后,疫情渐而严重,因此在后期制作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比如工作人员到不齐,调色师没法来工作等等。

 

出于资金和其他现实层面的考量,杨恒形成了一种调和式的创作方法。比如,在剧本创作阶段,他的习惯是先在脑子里构思、想象一些场景,修改剧本的过程中找一些外景,“有些跟我想的特别不一样,但又特别好,那么我就会根据外景来修改我的剧本。因为我们并没有那么多资金,很多想象的东西没法落实,所以要根据现实存在的场景来修改。”据他推算,这种需要修改的情况并不少见,大概10%-20%的场景都需要根据环境进行修改,比如片中红毛男孩与婚纱女孩在水电站的一场戏,剧本中就没有出现,“知青之家”也跟想象中大相径庭。因此,这些部分都会根据现实场景做些调和。

 

这种调和也出现在对演员的指导上。杨恒表示,自己非常看重排练这个工作习惯,“不管是非职业还是职业,在选择演员的时候,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跟角色的贴合度,这是一个经验的感觉。我会要求他们排练,比如第二天的戏头天晚上会简单走一下情绪、台词、动作、调度,会有简单的讨论,会让他们比较快地融入进来。”



《失语镇》工作照


 

当然,对于电影创作和制作来说,精确、默契的准备和计划同样十分重要。在这方面,导演杨恒选用了之前合作过的创作班底,不仅降低了沟通成本,也有助于更好地实现创作意图。比如,摄影指导吕松野就是在《空山异客》之后第二次与杨恒合作,“所以这次就会更迅速一些,一些场景的处理在运动上我会按松野的方式,他也了解我的习惯。”在摄影机调度上,杨恒表示,一个人在山林里观察周遭情况时,速度不会那么快,不会强烈、迅速地移动视线,“这是我个人的经验,也是一个习惯”,所以整体的调度节奏也比较缓。

 

影片中最复杂的调度是在警察向摄影师讲述失语镇镇名由来时穿越时空的长镜头,“那个地方就只能拍一条或者两条,但准备时间是一个下午”。



《失语镇》剧照


 

除了缓缓移动但情感丰富流动的镜头之外,影片鲜明的色彩对比也把观众带入到这个失语又具有超现实色彩的世界当中。杨恒会在前期确定比较明确的色彩理念,拍摄时根据现场情况进行改动。调色师约夫·摩尔(Yov Moor)来自法国,也在《空山异客》时与杨恒有过合作经历,“他会有自己的建议,做一些试验,比如警察做梦的整个场景的红色调,最开始并没有那么处理,但在调色过程中发现那个色彩更像我想要的感觉。”虽然后期制作恰逢疫情且语言方面存在障碍,但由于之前有过合作,所以沟通起来依旧顺畅。

 

与之前的创作不同,《失语镇》特意强化了声音方面的表现。从偏好上讲,杨恒并不喜欢在影片中使用大量音乐,而是更加倾向于使用自然的环境音,“这些声音本身就是很美妙的音乐,也是很内在化的”,更能展现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与此同时,影片也使用了一些非自然的音效,跟自然的音效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内外互通、现实与魔幻并存的质感。影片的声音部分也很好地体现了创作的计划性和精确性,杨恒表示,自己在创作剧本阶段就会思考声音,“很多声音是开拍前就已经录好了,比如大量的新闻、知青放的歌,包括片尾都是都是之前准备好的。”对于一部制作成本不高的影片来说,精准是确保完成度的关键。

 


《失语镇》工作照



《失语镇》之后,杨恒已经在准备新的项目,撰写新的剧本。疫情三年其实并没有对他的创作产生关键影响,资金永远是最大的问题,“对于我们这种没有太多资金的(项目)来说,(现在)跟之前是一样的。疫情结束不代表马上就能拍,还是得找投资,要看运气,各方面的配合等等。”

 

长居湘西的杨恒说,下一部影片肯定还是会在湘西这片土地上进行拍摄,还是会有相似的母题和不同的手段,“每一部跟之前都有一些联系,但也会有试验,会不一样”,对杨恒来说,在变与不变之中寻找自己,也是电影创作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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