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婉：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日本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日本研究所特约研究员汪婉曾跟随前驻日大使程永华赴日工作9年零3个月。在8月27日举行的“重温初心，面向未来”——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她结合自身在日工作经历，从台湾问题、历史认识问题等角度，对中日邦交正常化“原点”进行了回顾与思考。现将本篇发言推送给各位读者。
中日邦交正常化50年来，中日关系虽然历经坎坷，但是总体上保持了和平、合作、发展的主线。成果不仅惠及两国人民，也对本地区乃至世界和平与繁荣做出了贡献。但是，当前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复杂多变，日本政府追随配合美国围堵遏制中国的政策，对华政策的消极面凸显，导致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被损害。中日关系处在何去何从的重要关口，此刻回顾与思考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原点”，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台湾问题是中日邦交正常化“原点”中的“原点”。《中日联合声明》指出：“日本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中国政府重申，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国政府的这一立场。”关于台湾问题，我想从跟随程永华大使在日本工作9年零3个月的亲身经历，通过实际的例子谈一谈我的看法。2011年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引发海啸和福岛核电站核泄漏，中国人民感同身受，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前往日本驻华使馆吊唁，并第一时间派出中国国际救援队。当那些和日本“志同道合”的发达国家的大使馆纷纷撤离东京时，中国大使馆不但没有撤离，还租借几十辆大巴火速赶往灾区救援。4月12日，我自愿参加了11国女大使和大使夫人组成的慰问团，到距离福岛核电站50公里处的福岛县郡山避难所，看望那里的2000多名日本灾民。在前往福岛的大巴上，电视新闻报道说，福岛核电站事故和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同为7级，是迄今国际核事件中最严重的事故。随行的日本记者把话筒伸到我面前，问我在这种情况下前往福岛核电站50公里处，是怎样一种心情？我说：“近邻应该互帮互助，中国在汶川大地震时，也得到了日本政府和人民的援助。” 2011年4月12日，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根据国际核事件分级表将福岛核事故定为最高级7级
避难所是一个巨大的体育馆，我代表中国大使馆给避难所的孩子们带去了600个大熊猫玩具，当避难所里的孩子们笑着从四面八方跑到我身边时，我觉得被辐射也值得，那个场面令我终生难忘。5月温家宝总理访问日本并到宫城、福岛慰问灾民，根据使馆的建议，温总理给避难所里的孩子们也带去了大熊猫玩具。
2011年4月12日，汪婉（左一）同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的夫人鸠山幸（右一）赴福岛县郡山避难所进行慰问（图片来源：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网站）
此后，日本政府每年3月11日都要举办追悼仪式，邀请各国使节出席，唱名献花。2012年是日本民主党执政，虽然邀请了台方人员，但是做了区别于各国使节的安排。2013年自民党执政以后，坚持把台方人员和外交使节安排在一起，参加唱名献花。中国大使馆反复交涉，无果。从2013年开始，中国大使再也没有参加过追悼仪式。这件事，让我对日本政府产生了深刻的不信任。虽然《中日联合声明》里写道：“日本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日本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国政府的这一立场”。但是，我们没有感受到理解和尊重。现在更是有日本政客嚣张地说“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鼓吹日本介入台海局势，这将把日本自身置于危险境地，把中日关系引向歧途。
历史认识问题也是中日邦交正常化“原点”中的原点。《中日联合声明》指出：“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国过去由于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重大损害的责任，表示深刻反省。” 在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的今天，当我们评价两国关系取得发展的同时，一定也会指出两国关系“历经坎坷，波澜起伏”，而这主要起因于日方的历史认识问题。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日本的教科书问题、政要否认侵略战争的错误言论、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等，一轮接一轮的斗争，严重损耗了两国关系的积极面，也伤了两国人民的和气。
日本国内的历史教育是模糊加害者意识，突出受害者意识。我担任中国驻日本大使夫人期间，经常收到日本学校寄来的成箱的千纸鹤，都是学生们手工制作的。千纸鹤上写着：“祈求平和、中国应该废除核武器”等等。我经常应邀去学校演讲，孩子们常常强调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国家。我问他们为什么，结果没有一个学生能够回答我。2013年至今，日本首相在每年8.15战败投降日的讲话里，不再提“加害”与“反省”，不能诚实地面对历史，忘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初心。
《中日联合声明》中指出：“中日两国尽管社会制度不同，应该而且可以建立和平友好关系。两国邦交正常化，发展两国的睦邻友好关系，是符合两国人民利益的，也是对缓和亚洲紧张局势和维护世界和平的贡献。” 50年来中日两国关系的发展，用事实证明了这段话的正确性。
但是，近年来，日本政府凡事都以“相同价值观、志同道合”来衡量，凡事都以“民主主义对抗威权主义”为口号。2018年在中日关系改善背景下，中日两国总理实现了互访，安倍首相提出中日关系从“竞争走向协调”；2019年6月习近平主席赴大阪参加G20峰会时，双方提出构建契合新时代要求的中日关系。至今不过3年的时间，中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让日本政府的对华政策出现如此巨大的摇摆？在我看来，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对于中日两国来说最具影响的事件，就是日本克服困难举办了东京奥运会，中国克服困难举办了北京冬奥会。但是，我精读了岸田首相在今年6月26−30日出席G7峰会和北约峰会的每一篇讲话，他开口必谈“日本要和价值观相同的国家联手”，处处宣扬“今天的乌克兰也许就是明天的东亚”。6月29日岸田首相作为日本首相首次出席北约峰会，他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宣告后冷战时代结束。东海和南海以实力改变现状的情况正在继续，乌克兰可能就是明天的东亚，我对此抱有强烈的危机感。”
岸田首相这么宣扬的目的，他在北约峰会上也讲得非常清楚，“基于当前的国际形势，日本将在年底前制定新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5年之内从根本上强化日本的防卫力量，下定决心增加相当幅度的防卫费。把日美同盟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也加强与志同道合国家的安全保障合作。”岸田首相的上述言论无疑将加剧地区紧张局势，违背了《中日联合声明》中“建立两国间持久的和平友好关系”的原点和初心。希望日方重温《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明确规定的和平友好义务，《中日联合宣言》宣布的“建立致力于和平与发展的友好合作伙伴关系”的内容，第四个政治文件《中日关于全面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的联合声明》中确认的“互为合作伙伴、互不构成威胁”及“相互支持对方和平发展”的重要共识。我最后要借用孙中山先生1924年11月在日本神户演讲中的一句话：“日本究竟做西方霸道的鹰犬，还是做东方王道的干城”，以此提醒日本政府，不要重蹈历史覆辙。-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