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耀龙：中国对朝投资的影响因素及出路分析

作者：吕耀龙，韩国汉阳大学国际学大学院中国留学博士生

来源：东北亚研究通讯

摘要：围绕朝鲜经济发展问题，国际学界长期认为朝鲜经济发展主要依赖于中国，因为长期以来中国是对朝贸易和投资第一大国。从中国、朝鲜、国际社会等三个层面全面分析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各方面因素，积极探索中国对朝投资的重要意义，为改善今后中国对朝投资提供理论依据，同时为朝鲜半岛问题研究和解决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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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朝鲜经济开发及对朝投资、朝核问题与半岛统一等共同构成朝鲜半岛问题研究的三大主题。自2018年中美竞争升级以来，由于地处东北亚中心地带，加上朝鲜战争的遗留问题、朝韩之间意识形态差异、俄乌冲突等多种原因，朝鲜半岛被认为有可能成为中美战略博弈的重要的“代理战场”，朝鲜半岛问题研究的重要性也因此得以凸显。伴随当前国际局势风云变幻，中国对朝投资问题研究成为深入研究和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重要突破口之一。

首先，研究对朝投资问题一方面直接关系到朝鲜的国计民生，是研究朝鲜半岛问题的关键环节；另一方面与其他两个问题的研究和解决息息相关。韩国于2009年一度成为对朝投资的第二大国。与此同时，朝韩之间经济合作的蜜月期恰恰又是朝核问题的缓和期。因此，研究对朝投资问题具有极大辐射意义，特别是有利于实现当前中美竞争升级态势下和平解决朝核问题、构建半岛和平机制的破局，避免朝鲜半岛再次成为大国博弈的“代理战场”。

其次，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一直是朝鲜最大贸易伙伴和投资来源国。深入研究中国对朝投资问题，不仅可以改善中国对朝投资状况，实现中国企业对朝投资利益优化；而且可以为其他国家改善对朝投资策略提供参考，促使朝鲜更好吸引外资、参与国际分工，进而更好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中。

最后，当前中国国内学界和国际学界对于影响中国对朝投资因素的分析，趋于碎片化、不够系统，不利于全面准确地把握中国对朝投资中存在的问题和未来的前景。本文将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因素分为中国、朝鲜、国际等三个层面予以全面分析，并对中国对朝投资的出路进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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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中国对朝鲜投资的中国因素

在影响中国对朝鲜投资的三大类因素中，中国因素至为关键，因为中国在对朝投资关系中占据技术、资金、设备等方面的绝对优势，更是发生投资行为的主体。中国因素可以从国家战略和投资主体两个层面来分析：

1. 从国家战略层面出发，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因素

一是“东北振兴”规划

随着经济高速发展，中国政府越来越注重推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特别是东北地区经济增长缓慢、企业重组和失业率上升导致社会不满和抗议，中国政府因此积极推行东北振兴计划，该计划包括丹东—新义州发展项目，以朝鲜允许中国进入日本海为条件，因此投资朝鲜成为深入落实东北振兴规划的一个重要环节，这一计划的进展情况也直接影响中国投资者对朝投资状况。

二是“借港出海”战略

随着中国与北美地区贸易的不断增长，中国、韩国、日本甚至欧洲之间的贸易发展，以及中国东北地区（主要是吉林省和黑龙江省）克服内陆经济发展劣势、获得沿海地区经济发展优势的战略目的，使得中国有绕过黄海港口、直接地进入太平洋的需要。朝鲜的罗先港口作为跨西伯利亚铁路末端的一个关键节点，对于中国东北地区实现“借港出海”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因此在吸引中国投资上具有明显优势。

三是产业升级战略

由于产能过剩，中国企业的经营利润逐渐在降低，通过对朝投资，中国企业可以将过剩的生产能力转移到朝鲜，解决过剩产能问题，进而有利于中国进行经济结构改革和产业升级，摆脱收益率较低的中低端制造业。

四是边境维稳

中国对朝鲜投资政策的另一重要目的是以维护半岛局势和平和中国东北边境地区的社会稳定。

2. 从投资主体层面出发，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因素

一是国家关系层面

由于日本殖民统治、朝鲜战争等历史原因，朝鲜更倾向于接受来自中国的投资，因此中国相较于美国和日本而言，在对朝投资中具有明显竞争优势。

二是地方政府层面

中国政府在改革开放以来的持续转型过程中，已经经历了深刻的重新调整过程，即将权力从中央向省、市等地方主体下放，中朝之间日常关系中的关键主体随之也逐渐成为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地方政府经济自主权的提升程度影响着中国对朝投资的发展。

三是民营企业层面

1978年以后，中国行政权力下放和市场经济体制使得中国的对朝鲜投资主体更多地转向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私人参与者，“开发新市场是中国开始在朝鲜投资的主要原因”。目前到朝鲜投资的中国企业中, 民营企业占主导地位。民营企业为了拓宽市场、利用朝鲜资源有着较为强烈的投资意愿，但是一些投资失败案例的惨痛教训极大地降低了民营企业的投资热情。以丹东市为例, 在外贸局登记注册的对朝投资企业中, 70%属于民间投资, 而未登记在册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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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朝鲜因素

在影响中国对朝鲜投资的三大类因素中，朝鲜因素极为重要，因为朝鲜在中国对朝投资关系中，既是接受中国投资的东道国，又是投资行为发生的所在地，对投资行为的发生、发展、波折、终止起着决定性作用。朝鲜因素可以从政治、经济和法律三个层面来分析：

1. 政治方面

一是朝鲜方面的意志

朝鲜以“金日成金正日主义”为指导思想，建立了主体思想基础上的“领袖唯一领导体系”，领袖拥有绝对权威。因此，朝鲜在吸引中国投资方面的政策也受到朝鲜政治以及政策的影响。

二是国家安全问题

朝鲜不顾国际社会反对已经多次进行了核导试验，引发了国际社会对其的经济制裁，而且朝鲜半岛局势仍然动荡不安。核导试验给朝鲜带来了巨大的国防开支压力，使其经济发展受到极大限制。加上朝美、朝韩以及朝日等国家间政治上的严重的互不信任，使得朝鲜半岛地和平机制始终未能构建，直接影响中国地方政府、民营企业等对朝投资的热情。

三是政局及政策的稳定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一直鼓吹 “朝鲜政权崩溃论”，并试图分化瓦解朝鲜政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中国投资者对朝鲜政权稳定性的预期，从而影响中国对朝投资的规模和进程。此外，朝鲜的招商引资政策多变, 还有待改善和完善，也常常使中国投资者的投资行为受到干扰和限制。

四是新冠疫情的影响

新冠疫情以来，朝鲜国门几乎关闭，严格防控疫情，使得外国人无法进入朝鲜，中国对朝投资也遭受巨大影响。

2. 经济方面

朝鲜从2002年7月1日开始，实行以分割中央与地方经济管理权、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调整农村经济管理体制、商品流通领域价格改革为主要内容的“7.1经济管理改善措施”，使得朝鲜经济格局有所改善，在吸引外资方面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朝鲜经济改善措施仍然不完善，国家依然干预市场运行，使企业不能按照原有的投资意向和投资规模进行运作，严重制约中国投资者对朝投资的热情。

二是市场发展水平

目前朝鲜市场发展水平较低，市场调节机制也不健全，“市场信息不够透明，外汇控制过严”，自力更生发展理念更使得朝鲜远离国际产业分工，产业结构严重失调，这些问题都严重制约着中国对朝投资的产业种类。

三是外汇不足和外贸赤字情况

朝鲜外汇支付能力低下、产品供应普遍不足，使得中国对朝投资一定程度上带有经济援助的性质。朝鲜对外贸易收支长期赤字，外债规模不断增大，使得中国对朝投资深受影响。

四是基础设施配套情况

朝鲜基础设施陈旧落后是阻碍中国投资者对朝投资一个瓶颈，特别是朝鲜在“三通（通信、通行、通人）和三流（信息流、资金流、物流）等社会基础设施”方面配套情况较差，并且在短期内无法根本改善。

五是经济特区建设及运行情况

朝鲜自1991年起开始设立经济特区，先后设立罗先自由贸易区（1991年12月）、新义州特别行政区（2002年9月）、金刚山观光特区（2002年10月），开城工业园区（2002年11月）等28个经济特区，但由于受到种种原因仍然运行效果不佳。

3. 法律方面

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朝鲜面临最大风险的根源在于法律风险，朝方合作单位的一些不诚信行为得不到法律的有效约束和制裁，大大降低了中国企业的投资积极性。朝鲜的对外经济相关法律环境相对不成熟、不稳定，会使外国投资者降低对政府承诺及法律的信任，对投资产生不安全感。朝鲜虽然已经基本形成以宪法为基础，以外国人投资法为中心，相关基本法律实施细则为辅的投资法体系，但仍然存在“投资者合法权利难以保障”的现象。确保产权和盈利能力是中国企业作出对朝投资决策的关键因素，如果缺乏足够可信的法律来保护产权,中国对朝鲜的投资将持续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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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中国对朝鲜投资的国际因素

结合地缘政治、国际关系以及变化万千的国际局势进行分析，得出国际因素对于中国对朝投资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联合国对朝经济制裁

联合国对朝鲜的经济制裁，直接影响中国投资者开展对朝投资业务。由于联合国对朝鲜经济制裁仍然持续，中国面对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中国企业对朝投资也因此受到影响。特别是自2017年以来，中国企业对朝投资项目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二是中美竞争升级

美国是主导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的关键变量，伴随中美竞争关系“白热化”，朝鲜半岛可能再度成为大国博弈的“争夺地”，朝鲜试图实现外部环境改善、经济发展企稳的愿望仍遥遥无期。特别是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对朝政策以战略威慑为主，使得朝鲜投资环境不确定性增强，中国企业在朝鲜投资前景尚不明朗。

三是西方国家对朝鲜的经济制裁

进入新世纪，美国、日本等西方国家对朝鲜的封锁、制裁日益加重，使朝鲜经济长期处于孤立状态。同时，朝鲜长期坚持自力更生发展道路，使其与世界经济大环境脱钩，更加剧其孤立困境。

此外，美日两国与韩国不仅有外交关系，而且建立了安全合作体制，但是与朝鲜尚未建立外交关系。预计未来美国将进一步牵制朝鲜,使韩国在改善和发展朝韩关系速度上有所节制，以便于美国主宰朝鲜半岛形势。美日与朝鲜的疏远、韩国对朝关系中受到美国掣肘牵制等，都会对中国对朝投资产生一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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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改善中国对朝投资，应充分考虑内因和外因两个方面及其之间的相互作用，缺一不可。中国投资朝鲜的未来出路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要以朝鲜的经济发展为前提

当前中国对朝投资的瓶颈，不仅来自朝鲜方面经济、政治、安全等一列问题，也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推进和改善中国对朝投资也以朝鲜的经济发展为前提。朝鲜要遵守国际经济规则，按照国际法规或惯例实施国家经济行为。同时，为改善半岛外部环境，在朝核问题、外交问题上采取理性决策、理性回应，改善其国际形象，提升其在国际上的信用度。而且，积极参与国际分工、融入全球化，改善对外经济关系，为中国对朝投资的长足发展提供良好前提。

二是要以对国际政治经济环境的敏锐分析为保障

中国企业想要扩大对朝投资，并且在对朝投资中盈利，必须要有适宜投资的环境。朝鲜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优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朝核问题的解决情况，而朝核问题的解决进程主要取决于美国的战略意图。当前，中国经济正在迅速崛起，成为美国在东北亚乃至整个印太地区战略利益布局的关键变量。中国对朝投资企业要善于分析中美竞争的各种新动态，以及朝鲜作出的最新反应，敏锐把握投资机会，抢占先机。

三是要以倡导和构建新型国际经济秩序为重要抓手

改善和推进中国对朝投资，需要对当前国际秩序和规则进行深入思考，进而提出构建新型国际秩序和规则的崭新构想。朝鲜是发展中国家，而且粮食问题始终是朝鲜面临的一大难题。联合国因朝核问题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限制朝鲜经济的正常发展，对于朝鲜平民百姓有失公平公正。联合国一方面在国际社会开展扶贫工作、救济难民，一方面又在朝鲜制造贫困、催生难民。国际社会只有通过给予发展中国家应有的关怀和平等的尊重，才能更好地促进这个国家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而不是直接通过经济制裁遏制这个国家的生存和发展。

中国可以依托在“一带一路”倡议推行过程中获得的成功合作经验，积极构建新型国家关系。中国可以先主导形成东北亚经济共同体的框架, 那么朝鲜参与东北亚区域经济合作只是时间问题[1]，继而中国对朝投资也会得到空前发展。

四是对朝投资要秉承“低调”原则

长久以来，“低调”是中国企业在朝鲜投资成功的关键因素。“在朝鲜经商的秘密，他们允许投资和开放，但不希望吸引太多的关注，他们喜欢一切都静悄悄的。”罗杰•巴雷特说（“中国企业的朝鲜生意”，《经济导报》，2012年4月20日）。中国企业在疫情结束之后，要继续在对朝投资中坚持“低调”经营的原则，否则将会影响投资项目的顺利进展。

参考文献：

[1].《新阶段中朝经贸合作的新特点及新思路》，金哲，《当代亚太》，2010年第6期,第141-1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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