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奭：尹锡悦的“价值外交”既未能确保韩国企业利益，也没有朝鲜半岛的未来

作者：李钟奭，韩国前统一部长官

摘编：李钟奭，“尹锡悦总统的‘价值外交’既未能确保韩国企业利益，也没有朝鲜半岛的未来”，《韩民族新闻》，2023年4月30日。原文见左下角“阅读原文”

编译：金永皓，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研究生

▲作者：韩国前统一部长官李钟奭。记者：金京浩[e-mail]

韩国总统尹锡悦似乎是与历届总统都非常不同的另类领导人。在朴正熙政权执政以来的60多年里，大韩民国的总统无论是保守还是进步，论自己的气质如何，都在对外政策上努力维护朝鲜半岛局势的稳定。自与中国和俄罗斯（前苏联）建交的卢泰愚政权以来，在过去的30多年间，只要中俄两国不干涉韩国内政，没有一个韩国总统会主动刺激这两个大国而加重朝鲜半岛局势的不安。但尹锡悦总统却不同，他并不满足于对朝鲜的强硬 “一边倒”政策，提出与美国保持高度一致的所谓“价值外交”刺激中国和俄罗斯来助长半岛局势的不安。如果单纯地认为这仅仅是因为美国的压力而他过度积极表现，但实际上更像是重新将世界推向冷战时期阵营之间对抗的“新冷战战士”，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认真考虑过韩国国民因自己的行动而会承担的危险。

尹锡悦此次访美如实地展现了他的这种面貌，而且毫不犹豫地越过了韩国外交为国家利益而从没有越过的界线。他在访美期间一直强调以价值为基础的外交，并提及中国和俄罗斯相关的敏感问题，明确地站在与这两个大国的对立面上。同时，此次发表的“韩美首脑联合声明”中如实反映了美国希望并针对中国和俄罗斯的表述。相反，却没有任何一种文句表述因朝鲜半岛地缘政治特点而形成的韩国的特殊情况。

尹锡悦总统应正视中国和俄罗斯是仅次于美国的对朝鲜半岛命运会产生影响的重要国家。中俄两国都是与大韩民国领土接壤的超级军事大国，都是对“朝鲜半岛停战体制”负有一定责任的国家。其实，历届韩国总统并不是不如尹锡悦总统聪明、也不是不知道自由的价值，但所以都未触动“台湾问题”，都努力不刺激俄罗斯，因为这都与维护朝鲜半岛和平、谋求韩国国民安全有密切相关。

在经济上，中国是韩国的最大贸易伙伴国。简单计算来看，近20年来韩国对华贸易顺差总额占同期贸易顺差总额的90%左右，俄罗斯也正在成为韩国重要的经济合作国家。但随着韩国尹锡悦政府的“价值外交”逐渐显露，在中国和俄罗斯的韩资企业叫苦连天。在中国，习近平主席在4月12日考察广州市内的乐喜金星（LG）显示器工厂后不久，尹锡悦总统却公开发表了牵制中国的发言，韩国企业对此都非常担忧。韩国现代汽车也已经决定撤出俄罗斯市场。从结果来看，韩国政府并没有消除韩国企业的困难，反而成为阵营矛盾的“急先锋”，让韩国企业陷入更大的困境。

在冷酷的国家利己主义肆虐的国际政治领域里，到底国家利益是什么？中美博弈中得法国获得了向中国销售160架空中客车的实际利益。美国为牵制中国而设立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核心国家之一印度，对俄罗斯制裁浪潮中不顾美国的眼色，却成了对俄罗斯廉价原油的最大进口国。或许，对一心一意追求“自由”价值的尹锡悦政府来讲，法国和印度等国的行为并不是“追求实际利益”，而是一种“背叛行为”。

▲当地时间4月26日下午，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的尹锡悦总统和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举行韩美首脑会谈后举行的联合记者会上握手致意。华盛顿/尹云植记者 [e-mail]

“价值外交”的目标是“价值同盟”。笔者很久前在《韩民族新闻》专栏中曾发表过“价值同盟与价值共享的差异”(2012年8月1日)。韩美之间“共享价值”的事实和“价值同盟”的说法是有区别的。韩国和美国确实共享市场经济和西方自由民主价值，并为实现这一目标共同努力。但“价值外交”所向往的“价值同盟”超越了这一范围，试图在自由民主共同价值下对抗与我相反或具有其他理念的国家，从而最终试图建立排他性集团。虽然，国家之间的价值认同应通过长期的接触和变化自然地实现，但遗憾的是“价值同盟”正在逐步成为现实。

“价值同盟”的论调声音越大，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就会相应地高涨。美国将借以“价值”为旗帜将“中国-俄罗斯-朝鲜”关系推向一个阵营，并以此为“挡箭牌”，试图将韩美日军事、政治合作提升为新的结盟。在此过程中，韩国能够得到什么？得到的是对朝鲜的压倒性军事优势吗？尹锡悦政府声称这些都有可能实现，但这只不过是政治修辞而已。那是因为，从朝鲜的特性和国际局势来看，即使再强大的延伸威慑力量也只能使朝鲜继续加强他们的斗争意志，不可能屈服他们。相反，韩国将会遭受的安保和经济上的损失是显而易见的。朝鲜半岛和平将面临严重挑战，受此影响，韩国经济还会面临安保风险，必然遭受巨大打击。

另外，尹锡悦政府的“价值外交”将动摇对朝制裁的国际合作体制。过去十多年里，中国严格遵守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对朝制裁决议。在朝美贸易和韩朝贸易为零的情况下，对朝制裁完全依赖于占朝鲜对外贸易90%比重的中国。在中美博弈日益加深的情况下，尹锡悦政府的所谓“价值外交”，将会起到对朝制裁缓解的“决定性作用”。

尹锡悦在访问美国时明显给美国让利了很多，但却看不出韩国究竟获得了什么。在朝核问题的应对上，韩国执政党内部很多人认为尹锡悦总统应至少从美国那里获得战术核武器的共享，政府也扬言过要获得“核共享”。但是“核共享”的提议最终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提升了韩国前政府与美国一直协商发展下来的韩美延伸威慑机制。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已经预想到的结果。事实上，延伸威慑最重要的基础不是体制的精细化，而是两国间的信任。尽管如此，韩国政府为获得由语言的“盛宴”所组成的延伸威慑体制，却向美国赠送了“大礼物”，即明确否定了韩国的“拥核”意志。

此外，韩国国民对尹锡悦总统给予的厚望是挽回美国“半导体法”和“通货膨胀减少法(IRA)”对韩国企业的不利影响。一些能够代表韩国的尖端企业甘愿承受巨大的中国市场上的损失，谋求共同参与构建美国主导的全球供应链生态系统，但结果美国却制定了扼杀韩国企业的一些法案。结果，尹锡悦总统在韩美首脑会谈上未能得到解决这一“同盟悖论”的美国方面的任何具体让步。

当地时间4月26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在美国国会上下联合会上演讲。▲华盛顿/尹云植记者 [e-mail]

其实，尹锡悦总统在美国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时，本应呼吁制定这些法案的美国议会领导人解决这些问题，但遗憾的是，他就保持了沉默。作为韩国总统，应该说一些对美国的赞誉，也可以赞美铺垫着“玫瑰色地毯”的韩美友好关系，但同时更应该如实传达韩国企业在美国投资的困难和韩国国民的忧虑，要求美国方面采取缓解措施。尹锡悦总统在演讲中很自豪地列举了美国国内三星电子半导体工厂和现代汽车工厂创造的工作岗位，并强调互惠的韩美经济合作，但并没有提及这些企业面临的危机和困难。结果，尹总统的访美毫无实际意义了。虽然表面上看似乎很热闹，被“价值外交”所掩盖下的韩国国家利益和朝鲜半岛的未来却是很黯淡的。今后，美国施加的各种制约条款会使韩国企业的困难不断加深，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也将会进一步加剧。如果尹锡悦政府不放下“价值外交”旗帜，也不摆脱目前孤注一掷的外交局面，那么半岛局势的紧张局面将很难得到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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