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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斯楞豫锟:妈妈的缝纫机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08-21

妈妈的缝纫机
——裁缝店的回忆

呼斯楞豫锟|文

 

放学铃声响起,我一路飞奔。

 

肚子饿的恼火,急匆匆地赶回去想要饱餐一顿。推门进店,除了火炉上的饭盒冒着几缕微微的热气,丝毫没有一点开饭的迹象。我的小脾气犯起来可就不止是肚子恼火了。

 

这一幕有25年了吧。脑海里还保存着当时极力忍住脾气的画面。那时年幼,虽然说不清为什么要忍,但内心深处隐约明白妈妈的艰难不易,即使不能体谅,也不应该、不忍心,为了一顿现成饭和她怄气。

 

这是幼年时的一次自我情绪控制,印象很深。我不记得这道理是谁教的,或许是妈妈的含辛茹苦早已深深印在我心底,但凡有点良心,哪怕是个小孩,也应该能体会吧。

 

店里的缝纫机踏板“喀嗒、喀嗒”响着,妈妈伏在上面忙碌,并不看我一眼。但她好像知道我不满的情绪,也知道我默默地忍耐。

 

我气呼呼地扔下书包,只能看看火炉上的铝制饭盒:长方形、略微有点泛黄、和我岁数差不多。在里面倒入适量大米,加好水,放在火炉上个把小时就能焖熟。那两年的冬天,妈妈经常这样焖米饭。

 

那两年之前,妈妈为了我和哥哥能得到好点的教育,在我姑姑家的帮助下,举家从达茂旗(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搬到集宁市。一车家当我只记得最重要的两件: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都是标准牌。

 

妈妈的缝纫活儿是姥姥教的。姥姥会做很多活儿,她是大地主家的后代,嫁给更大地主家的姥爷。六七十年代时他们不能抬头做人,老爷被批斗,全凭姥姥一双灵巧的手养活一家人。

 

妈妈学习非常出色,但因为家庭出身被同学们围着吐口水欺负,无法继续上学,为了安生只好逃到远离家乡的亲戚家。后来的半生,就是靠着姥姥教的缝纫活儿养家糊口,这两台缝纫机就是妈妈当初的陪嫁。

 

搬到集宁后,我姑父安排她在毛纺厂上班,可她觉得工资不够用,就自己开了裁缝店。

 

裁缝店开在离我上学不远的路边。进门的左手边按了火炉,旁边是窗台,窗台前并列的就是两台缝纫机;小店左边靠墙放一张单人床,上面盖着一张大纤维板,用来裁剪布料;右边是简单的桌架,放些生活用品。一间小店也就堆得满当当了。

 

妈妈每天坐在窗台前。脚下是缝纫机踏板的“咔嗒、咔嗒”声,抬头看到外面熟悉的顾客们,便露出和善而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漾出明显的眼角纹,但却一点也不影响她年轻的气息。

 

做完手头的活儿,妈妈终于起身炒菜了。火炉上架好锅、加入油、撒上调料、倒进菜一翻,香味儿就溢满了小店,我的小脾气也慢慢融化了。

 

我只记得这饭香,却不记得妈妈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是怎样来回倒腾那些锅碗瓢盆,刀筷案板,油盐酱醋……晚上还要取出脸盆脚盆,毛巾肥皂洗漱,再把床上的大纤维板取下来,上床教我学习,睡觉……

 

那大纤维板就是妈妈的工作台,仅仅靠床的两端支撑,中间会凹下去,既不美观还影响裁剪布料。于是妈妈在床的中间铺一块小板,板上支一摞砖头,把中间凹下去的部分撑平。忙碌一天后,晚上上床睡觉前再搬下去。

 

那两年,我每晚就和妈妈一起睡在这床上。我睡在里面常常翻身,妈妈睡在床边挡着我。我永远也不会掉到地下,却不知妈妈睡的是否安稳,与其说是挡着我,不如说是护着我。忙碌的妈妈白天无暇顾及我,这份晚上的温柔,给我的心灵留下浅浅的温存与安然。

 

清晨天刚亮,“咔嗒、咔嗒”的踏板声又响起,我还在睡梦中,妈妈就坐在了缝纫机前。我从小没定过闹钟,直到现在也从来不用,总是自然地早早醒来。虽然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听到,但那曾经熟悉的“咔嗒、咔嗒”声,就是我一生的闹钟。


后来妈妈攒点钱再向二姨借些钱,买了一处房子。小店里就不再做饭,也不再睡觉。有时哥哥中午放学带着我回家做饭,做好后再给妈妈送来我们一起吃;晚上妈妈再带着我一起回家。

 

远远近近的顾客们来的很多,妈妈手上的活儿总是做不完。夏天做衬衫短裤,冬天做棉衣和春节的新装,平时也做西装、中山装、呢子大衣等等。顾客们有的想要宽松的款式,有的想要瘦俏的版型,有的想要特殊的花样,妈妈都能按照她们的想法制作得体。

 

顾客们最佩服妈妈量体时的记性,从肩宽、臂长、袖口、上身、胸围到腰围、臀围、裤长、、裤脚依次量下来,妈妈从来不用笔记,都是心里默记,最后做出来的衣服竟然十分合体。

 

妈妈工作的时候很专心,她用竹尺比住布料,一边比划一边思索,一边用彩色粉片刻下一些标注点,一边画下一道道的标线;画好线后,用那把裁缝专用的大剪刀,黑色的短手把银色的长剪片,沿着画好的线一片片地裁剪。

 

裁好的布片移上缝纫机,“咔嗒、咔嗒”的踏板声就响起,缝纫机的缝纫机针一针一针地开始匝布片。布片成形后,转到锁边机上,再次响起“咔嗒、咔嗒”声,锁边机的缝纫机针却是频率极快,“铿铿铿铿”地锁好衣服的内边。

 

一件成衣完工大概要小半天吧。妈妈做好的衣服都挂在大纤维板上方,有点像现在的洗衣店。顾客们来取衣服时,都是说说笑笑地试穿,推推攘攘地结账,高高兴兴地告别。那时的顾客、妈妈,她们都很容易满足,那些笑吟吟地样子至今留在我的记忆里。



妈妈量体裁衣,仔细做工,给顾客们缝制好一身身得体的衣裳。很多顾客阿姨都和她成了好朋友,缝缝补补的活儿也很多,妈妈从来不收钱。

 

阿姨们得空便来小店,家长里短地说道一些,尺长寸短地品嗑一番,有多有少地带一些瓜果零食,隔三岔五地分享一些家庭美味。妈妈坐在缝纫机前忙碌,小店里虽然拥挤,却欢腾着一片语笑喧阗

 

阿姨们的孩子很多和我成为好朋友。我和胖阿姨的儿子明明一起养过两只小猫,和郝警官的儿子一起焚香叩首拜把子,和回民阿姨的儿子上别人家房顶偷摘果子……

 

两年后,妈妈不再开缝纫店,两台缝纫机搬回了家。胖阿姨带着明明又追到我家里,继续让妈妈做他们一家子的衣裳。还有些阿姨,我想不起姓氏,她们有的一同前来,有的分别陆续前来。

 

再两年,胖阿姨们每年只来一次做春节的新衣裳;再几年,阿姨们逐渐不再来了。妈妈也不再量体裁衣,而是给一些皮革商做夹克、大衣、手套等皮质衣物了。

 

在裁缝店的那两年,妈妈长期坐在缝纫机前,活动很少,室温也低,每逢冬天她都将厚厚的驼毛护膝套在腿上。尽管有所保护,但还是落下了严重的腰椎、腿脚上的毛病,直到老年依然在身。

 

我成年之后才明白,妈妈不但是个用心做工、技术娴熟的缝纫师,更是一个乐观开朗、善于交友的家庭主妇;每当说起缝纫技术,也总会提起故去的姥姥,我知道,妈妈还是一个传承地主家手艺的女儿。

 

每当说起姥姥,我就会问那些迫害年代的往事,妈妈总是打断我不愿继续说下去;但是提起缝纫店的那些回忆,妈妈脸上却总是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和那两年在裁缝店的窗台前一模一样。

 

很多年后,有一次妈妈帮我锁裤边,“咔嗒、咔嗒”,缝纫机的踏板声又响起。一双苍老的手依旧灵巧而娴熟地操作,就像一对儿来回翻飞的小燕子;妈妈一边做活一边和我嘻嘻哈哈地聊天,眼角的皱纹悄悄地弥漫,挂满了一张笑脸。

 

我问她,那两年开缝纫店那么辛苦,怎么还那么开心。她露出和阿姨们在店里那种笑吟吟地样子说:


那时候苦是苦,但是不愁挣钱呀;按照人家的想法做出各式各样的好衣裳,人家穿在身上合体合心,咱们自个儿也很开心哇。

 

妈妈老了,可是那份艰苦奋斗、乐观豁达、大胆开创的生存精神,一直没有变;在我心里,妈妈的容颜也一点没变,她还像从前一样年轻,就像开缝纫店时,脸上总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蓦然回顾,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最后两年。



【作者简介】呼斯楞豫锟,80后。一个不肯放下初心、不愿放弃思考、不能放逐灵魂的蒙古族,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上学最耽误学习。

(编辑:安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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