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Ⅴ(17)阳光下的蛛丝网--深圳一个小老板的艰难时世
阳光下的蛛丝网
云淡风轻|文
一、
小锋最近比较烦。
“应工你说:咱们这工厂,遵纪守法按章纳税顺顺当当十来年。怎么这两年好像什么都不对了!你简直想不到现在有多少部门管着我:工业区、村委、安监、消防、公安、劳动站;每天好几拨人过来各种检查,这个不行,那个要改,无数的资料要上报!都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角色,一言不合就能给工厂贴封条!
光是检查我也不怕,他们说什么我们照办就是,可并不全是啊!你看刚才这两位是安监,说我们的自动折弯机要再配一个继电保护器,他给推荐了一个,让通过他买,价格二千五,这东西我买过,同样厂家同样型号,二百五!这不是把我当二百五吗?” 他这是在跟我说话。
他刚把两位身穿白色制服,胸前挂着蓝色塑料牌的中年男人送出门,看着生产经理老张带他们走进对面的厂房,转回身把摊开在茶几上的几份文件放进柜子,再把两个开过的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他苦着一张脸,样子既气愤又无奈。
二、
这间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是我和他的新办公室。
小锋姓王,是公司法人也就是老板,我是他的顾问。虽说我并不常来公司,但他始终在经理室里给我留着一张办公台。
小锋的公司叫万达,这是几位香港朋友给取的名字,当然跟那个声振寰宇的万达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从来没有把一个亿定为小目标。小锋的万达,只有两个生产车间和三间办公室,总共大约一千五百平方米,不到三十名员工。
公司生产一种建筑安防产品,因为产品销往香港,所以小锋的万达不叫“万达”而叫“萬逹”,公司年销售额也就在一千万人民币上下。在深圳,算是个不起眼的小微企业。小锋这间“萬逹”的隔壁,是一家名叫“恒大”的做金属热处理的小工厂。
81后小锋并不小,年近四十的他开始谢顶也有些发胖,已经被人叫做老王。但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个晚辈是个孩子,因为在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可是他却从来不叫我阿姨,从公司成立之时起直到如今,他一直非常尊重地称呼我“应工”,好像我还如当初那样是他的师傅似的。
如今他的淘气包儿子已经会叫我“奶奶”了,他仍然坚持不懈极其中性地叫我“应工”。如此倒甚好,我便始终退而不休,永远不老。
三、
小锋的万达在深圳市光明新区。这里属原深圳的二线关外,大都是农民的土地,后来有些被政府征用,有些被有远见的人买走,有些依然属于当地的村委,但都早已不再是农田,全部被改成了工业区,再一片一片地围起来变成某工业区某某工业园。
其实,深圳的原关外区域,像宝安、石岩、沙井、松岗、大鹏、坪山这些地方,有很多类似的工业园区。
它们混杂在各式民宅中间,大部分装修简洁,土地的利用率很高,既没有玻璃幕墙的豪华装饰也没有鲜花绿草的景观配置。基本上是围墙内一片地,盖些钢结构厂房,配上砖石小楼房一起出租给企业或个人,里面无论是厂房还是宿舍办公室,大都已经风雨剥蚀,颇显陈旧。
这样的工业园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设施,甚至都不如三四线城市的开发区那么漂亮,那么宽敞。好在常年湿热的南国植物繁茂,树木四季常青,随处即是,园区内倒也并不显得生硬和单调。
每一个这样的工业园里面都挤满了租户,大都是各种中小企业。在深圳,真正出入高档写字楼的所谓金领人士并不是多数,更多的深圳人都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这里才真正属于深圳大部分打工人和创业者。
他们承担着一个城市不可或缺的基础工业和基础加工业,比如电子、钣金、门窗、维修、各种各样的机加工等等。进出这里的人们也极少西服领带衣着光鲜,基本上都是布衣蓝领,着装简单。即便是老板,如果不是会见非常重要的客户,也都是很随意地一袭便装。
比如王老板小锋,常年就是T恤牛仔裤运动鞋,冬天外加一件夹克。混迹在工业园区形形色色的人流当中,毫不起眼。
四、
小锋的万达从2008年成立到现在,辗转搬过三次,就是说换过三个工业园。在深圳,工厂的搬迁不是一件大事,规模扩大了、缩小了、所处的工业园被政府征用了等等,都要再找新家。
这次是因为工业园被业主出售,不再续租故而搬迁。现在的这个厂址离他在深圳南山区的家大约四十公里,他早出晚归,从周一到周六,每天的工作时间不是早九晚五也不是996,作为一个小工厂的老板,集销售管理于一身,不管人在不在公司,脑袋里考虑的全是公司的事情,所以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工作时间是7乘11。
公司成立那年,小锋还是个27岁的小青年,我当时的正式职务是另一间规模颇大的公司的销售总监,那也是个地处深圳关外的制造业工厂。
作为他的顾问,虽是编外,但这间三十来人的小厂对我来说实在是如烹小鲜,小锋又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孩子,到了2010年,工厂便逐渐稳定,产品质量、销售网络、生产管理统统走上了正轨。每年的业务量和销售量也开始稳定。
小锋的工厂管理越来越得心应手。我眼见着他从一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青涩男孩变得老练、沉稳,处变不惊。他很快就挑起了整个公司的担子,成了一个真正的小老板。
于是我这个顾问早几年就很自觉地顾而不问,不再管任何具体事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遇到的事情让我觉得逐渐超出了我对企业管理的认知范围,特别是2020年疫情以来,一些事情在我看来近乎奇葩,等于魔幻,可是又确实发生在当今的深圳,发生在这许多小企业当中,让小锋这样的小老板们倍感无措。
而我能做的就只有倾听与观察,然后做点分析,这种给不出实质性帮助的感觉也让我倍感受挫,可是我跟他一样,无能为力。
五、
今天,我随他一起来到搬迁后的工厂,虽然办公室的大玻璃门都还没有完全装饰好,工厂的生产却已经全面恢复了。
这里叫做飞霞工业园,与原先的工业园只一墙之隔,且同属一个工业区,格局也差不多,简洁中透着简陋。我们的写字楼靠着工业园围墙,砖砌的平房隔成几个单间,分别是财务室、技术室、会议室和经理室,四个小房间成凹型,中间是个十平方米左右的门厅,放着饮水机、复印机等杂物。
门外,两米左右宽的过道另一侧,是灰色的钢结构厂房,那是工厂,从办公室看过去能看见车间里的钣金设备,和一些钢制的门窗半成品。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干活,厂房里没有空调,几台工业用大电扇呼呼地吹着。夏天的太阳热辣辣明晃晃地,穿过办公室的玻璃大门照进来,这几个办公室的光线很是不错。
“居然这么巧在隔壁工业园租到了厂房!这样的搬迁对工厂的整体影响是最小的。这次搬厂处理的非常好!以后的事情慢慢解决吧,办厂么,每天都会有事的。”我端详着新办公室,表扬他。
窗外居然长着一株很茂盛的芭蕉树,风吹过时,树影婆娑,那一抹绿意似乎透过窗缝溜进了房间,原本略显呆板的办公室倒有了几分生动。
“搬到这里是歪打正着,正巧遇到飞霞产业收缩,空出来一片。但房租每月也多了两万!不过,现在很多事情迫在眉睫!哪一件都不好办!产品出货、员工招聘、应对各级管控,每一件都是要命的事,处理不好工厂就有灭顶之灾。”
小锋没有理睬我浮皮糙痒地表扬,这段话说得噼里啪啦,像开机关枪,他的话也如子弹般沉重。
我无语了,我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自从去年疫情开始,停工、复工,他遇到了很多不顺很多麻烦事,每一道坎过得都不轻松。去年,我们眼看着周边不少工厂关门歇业,而万达的效益虽然不如2019年,却并没有亏损,而是保持了一定的盈利。虽然不多,但已属十分不易。
今年伊始,环境并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糟,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对“萬逹”这样的小企业来说,客户已不再是上帝,或者说不再是唯一的上帝。它就像一个小媳妇,多了许多的婆婆,却只能谨小慎微,战战兢兢摸索前行,谁也不能得罪。
比如小锋说的出货问题,十多年来都不是大问题,如今却变成了极难圆满解决的问题。
六、
“萬逹”产品全部供港,我们用的是两地牌香港货车来厂收货,然后直接过关送达客户的门到门货运方式。有两位香港司机常年跟我们合作,早已经成了我们的朋友和我们客户的朋友。
每周两到三次,他们开车来工厂装货时,会在车间办公室跟大家聊聊天,会帮员工们带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活络油、洗发水、奶粉、尿布等等。每年春节后第一次来厂时,他们两个都会手握一大堆红包,见人就派,于是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疫情后,我们的这种货运方式不知为什么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以往那样的场景是再也不允许有了。深圳市成立了一个机构,专门管控境外的货运,而港车是重点监控对象。
于是,有关部门给我们规定了出货程序:逢出货必当提前申报,申报资料包括港车司机详细信息、货品详细信息、企业与货车接触员工的详细信息及健康防疫信息。得到批准后方可进行报关,港车必须入工业园指定地点,货车到后周围二米的地方必须拉上醒目的黄色隔离带,对,就是犯罪现场那样的隔离带。
司机通常不可以下车,为了防备司机有可能下车,企业必须给司机准备专用通道、帐篷和专用厕所;任何人不得与司机有交流,装货员工必须指定并报备,员工必须穿全套防护服。在深圳火热的夏季室外,身着白色不透气的防护服与护目镜搬运重物让员工们汗流如雨,苦不堪言。
从去年开始,我们每周大约三次的货运情景就是如此。在这么一个算是空旷的简单工业园区里,这个阵势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和夸张。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位和善勤快的香港老司机,后来听说有一位在一次装货时越过了黄色警戒线被纳入黑名单,从此不被允许进入工业园,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不被允许入关而丢了工作。
装货区有专用摄像头,港车到时还有专人来现场监工。有一回我问站在黄色警戒线外面同样汗如雨下的安检工作人员:这么干有必要吗?他苦笑着回答:没办法,执行规定。我再问:这跟送货去东莞珠海有什么不同吗?香港难道不是中国?因为其它国内牌照的货车都可以自由出入,并不享受这种待遇。他依然苦笑,答曰:我执行规定!
对了,是规定,这些规定都是死线。比如哪位员工搬运货物时嫌热拿掉了面罩,被监控那头的人发现,工厂就会面临天价处罚甚至可能最终关厂!
可搬了新厂后,却连这样的待遇也享受不到了。因为有关部门不批准这个地址做为允许港车上货的地点,也就是说:根据有关部门的规定,香港货车不能进出现今的这个工业园。
小锋说:他去那个叫做公信办的部门交涉过好几次,办事人员态度很好地告诉他:根据上级指示,你们企业规模不够,不符合单独货运批准条件;他问那我们的货运怎么办?办事人员很专业地指点他:可以找专业物流公司啊。
他对我摊手:应工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说了句废话:或许会跟去年的复工一样,不定哪天就来个通知,自动恢复正常呢。
2020年春节假期后,工厂按规定停工,直到3月份,停工一个半月时,小锋接到了工业区关于允许复工的通知。他和工业园所有小老板一样,非常积极地响应各层管理机构的要求,准备各种各样的防疫设施,专用厕所和专用隔离室,复工申请的资料和表格更是填写了不计其数,无数次地迎接各层检查。
那段时间,小锋异常忙碌也异常无助,但他却始终没有等到复工资料审核通过允许开工的通知,工业园的大门始终紧闭,园内一片寂静。
四月初,忽然有一天,上面来了通知,无需申请,全面复工。于是,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开工吧!
“这回关于货运的管控,希望也会有这样的结局吧!我是这个意思。”我说。
“不知道,我现在不做预测,也不想将来,过一天是一天!”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日常工作。
这时,会计小梁过来找他签字 说是几天前招的两个临时工辞工结算工资,厂里负责下单跟产的女孩小邓也走了进来,拿着一堆单据,大概是找他请示出货安排。
我不想影响他处理工厂事务,就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门外。
七、
飞霞是个老工业园,原先由一家钣金厂单独租用,今年初,钣金厂收缩到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于是只好再分租。
我不知道如今这里有多少家企业,但看见园区内边边角角有许多简易的防晒防雨棚,里面都放着剪板机、冲床等设备,除了消防通道以外,几乎所有的角落都被利用了,工人在操作着机器。
七月的深圳骄阳似火,树的枝叶在阳光下瑟瑟发抖,深绿的叶片也反射着刺眼的光。
突然下起了雨,就在这耀眼的阳光中,没有风,细密的雨丝垂直地落下来,我抬头看天,天空湛蓝,有几朵白云,云朵白的非常浓重,非常清晰,与蓝天泾渭分明,仿佛云朵要脱离蓝天压向地面,又仿佛蓝天要挣开白云升到无限的高空。
有一朵云正停在上方,太阳却高挂在蓝天的一边,远离下雨的云,朗朗然若无其事地抛洒着耀眼的金光。
我没有拿伞,于是在雨中走向门廊,雨丝在阳光下像一张透明的蛛网,没有一丝的清凉,反而有些黏糊糊摆脱不掉的不清爽。我走到门廊,望向外面,那种不透气的感觉更深了。
我扭头看了看小锋,他正在与跟单员小邓说话,脸上的神情是镇定的。我知道,他有办法。
当然有办法,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
货运可以找物流,只需先送到物流指定地点,再由深港车转运。跟原先的门到门货运相比,不过是增加了运输成本、时间成本、增加了货运安全风险而已。
这些会不会导致客户流失呢?或许会,但是现在不知道,知道了也没有办法!
搬厂,当然也有办法,不过是房租增加了而已,如今的这里,每平方米的月租金已经超过了四十元,这种种费用的增加,吞噬着制造业本不丰盈的利润。会不会有一天,逐年增加的费用让这原本并不厚实的家底入不敷出,支撑不起呢?不知道,知道了现在也没有办法。
八、
我没有进开着空调的办公室,而是继续站在门厅。阳光下,雨继续下着,人们在雨中行走,并没有躲避,似乎这是常态,没错,在深圳的夏天,这真的就是常态。
这时,生产经理老张穿过雨丝,像条鱼似地钻了出来,他略显尴尬地跟我打个招呼,走进了经理室。我知道他是代表员工找老板谈判,目的是要加钱。我也知道结局是什么,总归是员工获胜。
这几年,这样的情形发生过不止一次,我曾经对小锋说过:对员工要加强管理,要有制度,也不能听之任之。
小锋却说:时代不同了,管理、制度、算了吧!现在我得哄着他们干活,说多了立马撂挑子。如今又很难招工,现在的年轻人连普工也不肯做,就做临时工,你说给他交社保工作有保障,人家不要,就喜欢这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感觉,可是企业不能这样啊!没有稳定的工人,如何保证产品质量的稳定呢。
我知道这几年他采取了很多种方法来稳定有技术的老员工,怀柔的、以厂为家的、照顾家属的,能做的都做了。比如这位老张师傅,是建厂时的老员工,如今早已月薪过万,他的老婆在公司打杂,月薪也有五千多。
可是,每过一段时间,这位老师傅还是要找点理由跟小锋谈谈,以老员工的名义:工资、加班费、补贴,各种名目,总得要点钱。小锋和他心里都明白:老板和员工永远是博弈的双方,是天平的两端。
可是连老张这样的老员工也不会真正明白,在如今这样的博弈中,他们其实是稳赢的一方,因为这种无上限的成本增加,终有一天会彻底打破天平的平衡,他们或许再找个地方照样打工,但是小锋这样的小老板,这样的小工厂又何去何从呢?
我想起小锋说过的一件事情,这事发生在去年:有一位新招的工人,主动提出不签劳动合同,不需交社保,他说总归要回老家,社保与合同对他没有意义。半年后,这位员工辞工了,却转身就去劳动站告了小锋和他的公司:违反劳动法,在公司工作期间不跟他签订劳动合同,要求赔偿,这对企业来说是必输的官司。
小锋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可是后来,小锋得知,这个小子是个告状专业户,他这几年的工作就是去不同企业,用不签合同的方式工作几个月,辞工后告东家不遵劳动法,每次必胜,靠这个方式获得的赔偿款活得很滋润。
这件事情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简直难以置信,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这般的魔幻,在如今的世界上,人与人之间,还能指望基本的诚信、基本的良知、基础的信任吗?
小锋说:现如今,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存,别的全不关心,新厂合同签了四年,能做到哪一年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工业园被征用了,又或者哪天工人出了问题客户出了问题,又或者不知道哪条红线没有处理好,工厂都很危险。
可是不做工厂又做什么呢?靠什么来养家呢?房子倒是升值了,总不能卖房子补工厂吧。很多事情无法深想,想了也没用,这都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
是啊!他没有办法,他们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这些传统企业经营管理以外的问题,如今成了深圳的众多打工者和创业者无法逾越的坎,他们只能顶着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这些利剑,在无法预知未来的状态中度过每一天。
在光鲜的背景下,在深圳的蓝天白云和高楼大厦间,有多少像小锋这样深陷困苦烦恼的人呢,或者,这整个的一代人,都是如此吧。
九、
阳光清朗,雨丝在阳光中依旧像奇特的透明蛛网,天上看不见,地上也看不见,却牵牵连连拉拉扯扯,无处不在,让人无法挣脱。也让人无法呼吸。
小锋和如小锋一样的深圳年轻一代,要怎样钻出这蛛网,找到自己的天地呢?在这里,有没有属于他们的那片天地呢!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答案。
【作者简介】云淡风轻,六零后理工女,现居深圳。退休后闲适散淡。喜爱美食美景兼顾读书与瑜伽。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辑:安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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