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打猎的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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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平：打猎的老刘
作者：汪平
老妈因为严重的骨质疏松症造成腰椎骨自然损伤而在医院做康复，她并没有跌倒，也没有比较大的运动，但腰椎骨裂了，导致腰痛难忍，上身几乎不能活动，一动就痛入心脾。我在看她做的核磁共振拍片时，腰椎骨上有两处很大的空隙，医生在电脑上放大图片时，指着那两处空隙对我说：老人的骨质疏松就像一堵上百年的土墙，一块块地掉落，墙可以修复，但骨质疏松所导致的空隙是没办法修补的，只能做康复减轻她的疼痛。所以，我们看到老妈疼痛难忍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只能保守治疗。
晚上，我去医院送饭与她，碰到在医院做陪护的老刘，老刘是他老婆第三次中风手术后，在外科住了一个月转到内科做康复，他老婆因为中风多次，几乎是个全瘫痪的人，完全不能自理，这次在康复科住院，已有两个多月了，看他的神态，好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还可能是他老婆的一次又一次的高额医疗费用，所以看起来还有一点萎靡与窘迫。但当他谈起他的打猎生活时，他一下子就神采飞扬，好像回到了青年。
他今年刚好六十岁，年纪还不是那么老，七九年参军，正是中越战争的那年，有六年军龄，其中在部队培训新兵四年。
战后，他的连队上有两个参与越战的伤兵，一个丢了一条手，一个丢了一条腿，都与他按排在一起共同培训新兵，后因肢体原因，那两人被调走，而他一待就是四年。
他说，他在部队上被关过一次禁闭。那次他与一个东北兵在饭后闲聊中说翻了嘴，便反手一掌背击向东北兵的胸前，力气也并不是使得很大，但东北兵因刚吃好饭，又吃得多了，饭后又喝了点水，被他一掌背，吃进去的饭便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朝天喷涌而出，人也倒在地下，人事不知。
当时正是晚饭后五点多钟，他因此被连长关了禁闭，那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一平米都没有，门窄得仅能侧身而入，人在里边还不能蹲下，时间长了想睡觉，只能站着靠墙休息，小便也只能站在里边解决，大便才可以叫人放他出来。一直到早上六点，他在里边靠墙站了一夜，才被解除禁闭。
复员后，他得到了每年兵龄补偿的四十五元补偿费，当时正是八几年，乡下流行学武，他听说崇阳有一个叫汪吉刚的武打教师在附近教艺，他便邀了几个朋友去看看，汪吉刚有个得意的徒弟，有点趾高气扬的样子，老刘看不惯，不拿眼色看那徒弟，那徒弟便故意激他，老刘说，你想和我比试么？要比就到场上去，我先让你三下，你能打倒我，算我输。那徒弟果然和他来到场上，第一招向他冲来，被他侧身躲过，第二招，老刘把右脚向右躬起，像是重心在右的样子，那徒弟向他冲来，他却收脚向左一转，那徒弟用力过猛，一头扑在地上，第三招，那徒弟正面向他冲来，他双手抱拳，向那徒弟胸前一击，那徒弟仰面倒在地上，汪吉刚跑过来对那徒弟一耳光，说，你也不看他的把势是不是个练家子，就凭你这点本事，你就活该出洋相。于是，第二天，这伙人便走了，再也不来这里教艺了。
他回来几年后，进了村委会，后来担任村委书记十年。期间，因他在部队玩了几年的枪，所以，他对枪一直情有独钟，便花了八百多元买了一支单管猎枪，又花了一百元买了一盒一百发的子弹，和本地狩猎的爱好者一同去狩猎。其他狩猎的人用的都是土枪，只有他用的是单管猎枪。到九几年，单管猎枪已涨到一千七百多元了，但他玩腻了，他找到他在医院的妹夫，把单管猎枪一千元卖给妹夫，还借了一些钱，又花三千多元买了一根双管猎枪。这时候的子弹已从一百涨到一百五十、二百、二百五十、三百元了，最后，三百也买不到，要到湖南那边去买。
那时候的野猪、野兔特别多，有一天晚上，他们三人出去打猎，谁打得少，谁提猎物，三人各狩一个地方，他一人就打了九只兔子，那两个人也打了八只兔子，十七只兔子少说也有四、五十斤，让打得最少的人提，那时的兔子不值钱，回来除喝酒吃了两只外，这个送一只，那个送一只，大部分都送人了。
最难打的是野鸡类飞行物，这些东西身材小，不会打的人，一枪打去，野鸡是被打死了，但只剩两个鸡腿，其它的都被打爆不见了。有一次，他近距离打一只小兔子，一枪打去，兔子死了，但当他去捡起兔子时，只剩一张兔皮，兔肉都被打飞了，这个兔子白打了，只好丢掉。后来，他再打野鸡类只对准它们的头部打，一枪把野鸡的头打掉，不再是只剩两个鸡腿了。
后来，他们去打野猪，有经验的人，百斤以下的野猪，一般抬枪不高过一尺。一百斤以上的野猪抬枪不高过一尺五，不动的野猪对准头上打，行动的野猪对准头前打。
有一次，他们六人去打野猪，野猪很大，獠牙都有六、七寸长，他们追野猪追了三天，他开一枪打中疯跑野猪的肚子，野猪的肠都露出来了，一人打中野猪的腿，野猪只能三条腿落地，受伤的野猪被他们追得口吐白沫，但还是在拼命去往山上跑，他们路遇一砍柴的人，问野猪往哪里跑了，砍柴人脸都吓白了，说野猪幸好没发现他，不然，他可就被打疯了的野猪祸害了。他们继续追，山上全都是厚厚的冬茅，人钻不过去，仅有一个野猪经常出没的洞，老刘从洞里爬了一段，怕野猪万一出来伤他，他可无路可逃，只好退了出来，六人只好把上下左右的几个出路守住，让猎狗进去赶野猪，但野猪只在冬茅里转，不出冬茅外，有一大胆的人趁机走近，但冬茅太厚，看不清野猪的位置，只见冬茅动，有一条长长的獠牙露了出来，他用枪顶住开了一枪，不想枪一响，他才发现顶的是野猪的头，但还是打偏了，只把野猪的头盖骨打掉了一块，而野猪并没有倒下，他知道打疯了的野猪比老虎还厉害，他来不及抽枪，只好丢了枪就跑，爬到一棵树上，幸好野猪是被他这一枪打晕了，所以，虽然没倒，但也没跑。老刘听到枪响，他跑了过来，又对准野猪的头开了一枪，野猪这才倒下。他们六人走近野猪，才发现这头野猪特别地大，足有三、四百斤。按行规，野猪是老刘最后一枪打死的，所以，野猪的头分了给他，加上分的野猪肉，老刘一人就分到了七十斤。这是他狩猎打到的最大的一个猎物。
当我们问起狩猎会不会有失误时，他说，这要靠自己的小心谨慎，要养成平时子弹不要上膛的习惯，一旦枪口对准了猎物时，非要看清是不是你要打的猎物，若只见茅草动，不见猎物，先不要开枪，有一次，他去打野猪，只见茅草乱动，但他把枪口对准猎物时，发现猎物的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角，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头刚出生不久的牛犊子，若是别的人，早开一枪了，幸好他仔细，没有出现误伤。打猎的人碰到这种现象的很多，有一些毛毛糙糙的人出事，就出现在这种误伤上。
到零几年，猎枪的管制严了，第一次收缴猎枪的时候，他用了一根单管的旧枪代替，但后来被派出所的人打听到他还有猎枪，再次找上他的门，他只好把枪缴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打过猎了。
一直到现在，他十几年没摸过枪了，但回想起他多年来狩猎的生活，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很幸福、很神往，只可惜，这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有人在喊老刘了，是他老婆病房的人，他说，他老婆要上厕所了，说完，便匆匆地走去。
我看着他沧桑而又有点萎靡的背影，想起他曾任过的十年村委书记，刚刚六十岁的他，竟因老婆的大病，沦落到今天窘迫的境地，也不由为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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