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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0年3月30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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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我们四个知青下到车子公社茶山大队第一生产队,落户在上中农杜明海家。正对门是杜明宣和他弟杜明安,另有三家杜姓宗亲围着这个一百多平米的院坝而居,这六家有个啥子稍大一点的事都藏不住。
话说对门杜明宣,年近四十,成份是中农,干瘦而精干,是全茶山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人。他长年穿条腰围五六尺的蓝色土布裤子,裤腰在腰间要折叠两三层才扎的紧,衣裤外拴一张深蓝色的围腰;他全身呈古铜色,眼睛凹陷,鼻子两边的脸如同被刀削去一般,脸色腊黄无光泽,像个长期肺痨;牙齿被牙垢糊满显的金黄,金黄中有三四个黑斑,那是烂牙;任何时候他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好像这一辈子都没梳过头;他成天叶子烟不离嘴,抽两口烟就会吐泡口水,这口水吐的太多,就肝经火旺,喜冒火发威,说话声嘶力竭。他挑粪拉船的力气比其他农民小的多,估计是他长年累月在老婆身上和自留地里使劲过多而搞虚了身体。
他是农业生产的行家里手,会看天识气候,精通耕耙和四季农活,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是个典型的技术型农民,其他农民甚至队长有时都听他的。我们下乡那年他与他老婆就已养了九个娃儿,最大的15岁,最小的不到1岁,而他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所以他家分到的粮食多的吃不完。
他家的自留地是全生产队最肥沃的,黑油油的土壤有两三尺厚,这源于他多年的精心料理,肯往地里撒下大量牛屎猪粪草木灰和油枯。他若在路上看见一堆牛屎,铁定会用围腰包起来提回家撒到自家地里。他除了出集体工和吃饭睡觉外,都泡在他的自留地里忙活。他的地里种出来的生姜、青红海椒、甘蔗等,绝对是茶山上最好的。又白又胖的生姜嫩芽可长达一尺,一小块老根可长出十几芽嫩姜,大的重达四五斤...他的嫩生姜和青红海椒每次挑进城里,开出的价格都是全市场最高的,但至多半小时即被抢光。
有次我和杜生正、沈新民三兄弟赶安谷场,天没亮就出发,经过杜明宣家的自留地,看见那甘蔗又粗又长煞是诱人。我们每人掰了一根,每根足有二十多斤,又泡又甜,汁水饱满,吃了十里路进了安谷场都没吃完——肚子装不下。下午赶场回来看见他老婆在大声武气地骂人,眼睛直瞪瞪的盯向我们这边。他怀疑是我们偷的,顺着路上的甘蔗渣一路追到安谷场,但没抓到现行,他老婆就只得指东道西乱骂一通了事。他的青红海椒,大的两三个就有一斤,我们晚上悄悄去摘几个回来就可炒一大碗。七零年春节,我和沈新民在六零五码头守着公厕里的大粪过年,他借口大粪里有水,挑唆周队长扣了我们七十二个工分和六七元钱,报了那三根甘蔗仇。 杜明宣家人口多,家底子厚,喂了一条生产队的耕牛,自家还喂了条老母猪。当年茶山上的农民家要喂条老母猪胜过现在城里的双职工养部奔驰宝马,百户挑一。他的老母猪一年产两窝猪仔,每窝十几只,养一两个月即可出售,多是买猪人上门来抱,生意很好。他还养了十几只鸡鸭鹅和近十只小猪,鸡鸭鹅蛋平时买钱,老婆生娃儿时这蛋就老婆吃。他老婆生一个娃儿至多吃三十个蛋和一只鸡,他说吃多了没用,饭吃饱就行了。小猪儿从自家老母猪生的乳猪养起,何时需用钱即可随时卖掉,入秋时即可长成架子猪。
杜家的娃儿凡是能走路的都有活路做——15岁的杜品金、13岁的杜品银和11岁的杜品铜要去生产队出工挣工分;10岁的那个娃儿负责放牛,还要割牛草,每天须割满50斤才有饭吃;8岁的娃儿负责放养鸭子和鹅,带它们下田去自己寻吃的,若走丢了一只那是要受重罚的;6岁的娃儿照看那群鸡,要看清每只母鸡下蛋的地方,及时把蛋捡回家,防止有人偷蛋甚至偷鸡;杜明宣对自家的鸡每天下多少个蛋心里是有数的,少了一两个那6岁的娃儿就要饿饭;再下面那两个娃儿要割猪草,每天有10~20斤的定额,背回家由他老婆用秤称,完成了定额才能吃饭。 那年入秋后,杜明宣家的三只小猪都长成了架子猪,每条猪的架子又长又宽,都超过八十斤了。他卖了两条,留下一条肯吃肯长的,准备上栏加精料和粮食催肥。此后两三个月内,杜明宣都会随生产队的船进乐山城,他之前用上等生姜和青红海椒联络起来的熟人可为他提供上等潲水。这潲水一发酵就酸溜溜的,合上包谷粉红苕米糠豆渣后猪儿爱吃,还容易消化吸收。养肥猪的猪圈都须遮挡住光线,创造黑夜场景,猪儿睡觉的地方铺上干燥的软草,让猪儿喜欢睡觉。这猪儿吃饱了就睡即可长膘,到了130斤以上即可出栏宰杀,全家老少就可以欢欢喜喜过个年。 这条满载杜家十一口人幸福的猪儿却在入秋后不久病倒了:不吃不喝,拉稀摆带,卧圈不起,农民说这是得了"马达儿"——猪瘟!根据过往经验判定,这猪五六天后必死无疑。当年,农民养一头出栏的肥猪是相当不容易的,须是人口和劳动力都较多的农户才养的起。一般小农户至多从乳猪养起,到小猪或架子猪时就牵上市场卖掉,赚个一二十块钱就非常满足了。按规定,毛猪须超过120斤才能出栏。催肥架子猪必须喂粮食,如红苕玉米黄豆等,要用三五百斤粮食去换这五六十斤猪肉膘。小农户家的粮食人都不够吃,哪有猪吃的?猪还是农民仅次于房子的重大私有资产,架子猪死了,那半年的投入就血本无归了。
把猪儿杀了吃肉?!那不敢!私自杀猪若被抓了现行,公家会查办的,何况架子猪也不出肉。杜家还不敢声张,担心他家老母猪日后下仔儿还要外卖,名声坏了谁来买?没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会问:这瘟猪肉能吃吗?他家老母猪不会传染上猪瘟吗?当年病死的猪都是要吃的,国营饮食服务公司卖的"高温肉″就是死猪肉,一斤肉票可买一斤半,碰不上还买不到;老母猪抵抗力远胜于架子猪和小猪,所以一般不会染上猪瘟。 杜家这瘟猪是死也死不起,杀又不敢杀,那就只有一条路——卖!这瘟的要死的猪咋个卖?
别担心,精明能干的老农民杜明宣有办法!他和老婆及兄弟半夜三更开始忙活——先烧一锅热水,将猪儿用热水和毛巾全身洗一遍,抹上肥皂后用毛刷再擦洗第二遍,除去猪儿身上的污垢和臭味;用毛巾擦干后拿猪油涂抹全身,用木梳把毛理顺,让这猪儿上下看起来油光水滑;往猪嘴巴里灌了几大碗米汤,既增加营养,又增加体重;然后塞进两片"痢特灵″,用一大碗清水冲服,以期止住拉稀,再用毛巾清洗猪嘴巴,包括舌头和牙齿;用软布条把猪肛门轻轻擦洗干净,既不能留拉稀痕迹,也不能擦红肿被他人看出异样。他两弟兄把猪捆了,天不亮就抬出家门,直奔十里外的安谷场;进场前,再用田里的水和软布条轻轻擦洗,并把软布条塞进猪的肛门内,堵住万一拉稀的那条通道。 他两兄弟把猪儿抬进场内偏僻地方,将猪儿松了绑赶进了猪市。杜明宣抓住那根栓在猪颈子上的绳子头,他弟杜明安贴紧猪身,逼其站立不倒。而这猪儿肚子饱胀,肛门内又塞有布条堵的心慌,也躺不下。杜哥一见有潜在买主走拢,就扯紧绳子,杜弟就眼睛看着来人,用脚踢踢猪肚子,意思是这条猪你买不买?一扯一踢,这猪儿就左摆右扭,一副生龙活虎相。他这条架子猪是从十多只小猪里一步一步选出来的,又养的非常好,照理开价应比一般架子猪要高,但他开价低于市场价五分/斤。
买主避开价格好奇地问:你这猪儿养的这么好,架子又长又宽,再养几十天就出栏了,至少有150斤,为啥子舍得卖呢?杜明宣愁眉苦脸带着哭腔说:娃儿生病了嘛,在城里头的医院里住起,要开刀,医院说不交钱就治不了,我急需要钱救我娃儿的命啊!他娃儿多,咒死个娃儿无所谓,他不敢咒老婆,老婆既是他的生活资产也是生产资产,当下还是一体两命...猪市开市不久,那人就来看了三趟,围着猪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问了又问,仔细谨慎。那人来看第二趟时,又上下摸了猪儿,还用手伸进猪嘴巴内探体温,用手指刮出猪舌上的苔渍闻了闻,仔细看了猪儿肛门,又去旁边要了两根带叶的红苕藤丟在猪儿嘴边,猪儿不吃,杜明宣说我这猪早就喂饱了,急需要钱才临时决定卖的...那人问杜明宣是哪里人,他回答是安谷回龙场的人,他哪敢讲真话,否则这猪儿就白卖了。
杜明宣看此人来了两趟,并且又看又摸,还问的很细,知道他已看上了自己的这条架子猪,有心要买,但他不能再主动降价,怕买主心生怀疑而生意告吹。那人来第三趟时就直接砍价五分问卖不卖,说要卖就去过秤算价,不卖他就去另一家了...杜明宣想了想,问:你再加三分,我再让你两分,要得不?那人答:那边那条猪儿架子比你这条小一点,但是肯吃啊!他们顺手看过去,十米开外的那条猪儿正欢快地吃着一堆红苕叶。
杜明宣忧伤地说:我中午前要把钱送到医院,娃儿今天就可以开刀了,没办法,就卖给你算球了...双方到生猪交易站过秤、算价和交税。杜明宣一拿到钱就拉着杜明安急急转身而去,买主知他是急着送钱到城里头的医院,娃儿等着这钱开刀呢。他二人当然不敢恋场,此时是走的越快越好,走的越远越好。 杜明宣兄弟二人从安谷场西头出场朝回龙场方向疾奔,待走出两三里后才转北往茶山而去...他成功卖掉瘟猪,全院坝的杜家人第二天就知道了,都说他真得行真厉害。他全家那几天都很是得意,几个娃儿说的眉飞色舞,逐渐把卖瘟猪的细节透露了出来。杜明宣说他还价时真怕那买主转身就走,他说那人如果砍一角钱他都要卖...
他此后近半年都不敢再去赶安谷场,心里虚。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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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猪——知青趣闻
左平,四川乐山人,乐山二中老三届初66级毕业,1969年1月到乐山县车子公社茶山一队插队落户,1972年回城待业,1976年进工厂,1978年参加高考,大学本科,职业高中高级教师,2010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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