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有性吸引灰色浪漫者的自白|性别梦无浪漫故事
受访人零碎当初留长发的时候(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青豆桑
零碎是一名有性吸引的灰色浪漫吸引者。
零碎较早地接受了性启蒙,经历过暗恋与被表白,耳闻目睹了周围人糟糕的婚姻关系,也意识到了社会对亲密关系的隐性规训。
浪漫对零碎来说是一种负担。
虽然旁人不理解其「独行侠」举动,但零碎本人非常享受这种自由与孤独。
暗恋与表白
在幼儿园学前班时,零碎就会无意识地自慰,同时伴有一些性幻想,并十分自然地想着和身边的小女孩亲密接触。
初中时,零碎和一位顺性别女性有过不到一年的网恋。
两人是网友关系。对方先向零碎表明自己的喜欢,而零碎接受了这份感情,并确定了恋爱关系。
与小学「跟风式」的喜欢截然不同,这是零碎第一次有浪漫吸引的亲密关系。
那时零碎在一个QQ群里和另一名女生聊得很开心,女友因此吃醋,还常常怀疑零碎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言语间充满了对彼此关系的不确定。
零碎对此很不耐烦,再加上零碎的学校管理严格,两人只能在周末联系,零碎逐渐感到没意思,便在初二的一次期末考试后与她和平分手了。
后来零碎喜欢上了自己的下铺。
爱的契机是《断背山》,看到两位主人公分别的场景,一向很少流泪的零碎开始哭泣,一直哭到电影结束。
那时,零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下铺的室友。
可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零碎对下铺室友非常好——他借钱,零碎从来不会主动要他归还;因为下铺起得晚,每天早上零碎还给他叠被子。
当时有很多男生都和两人要好,去吃饭时大家手拉手排成一排,因此零碎对室友的爱恋在当时并没有暴露。
下铺对零碎也比较照顾。有人欺负零碎时,他总会挺身而出帮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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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零碎也知道。
零碎对他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暗恋。
回想起来,零碎觉得当时的自己挺傻的:「怎么会喜欢那种人?」
但在那段暗恋的时光里,零碎看见下铺室友就会心跳加速,感觉和他一同生活很幸福。
两人的家离得近,上学回家骑自行车同行,算是压抑日子里的一点小美好吧。
高中毕业时,一位和零碎玩得好的女孩向其表白,而零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零碎那时只想逃离高中生活,并认为和别人谈恋爱是一种束缚,尤其是和高中有关的人。
或许是暗恋的滋味太苦,太不理智,弄得自己像个「恋爱脑」一样,「浪漫」让零碎很有压力,很恐惧。
初高中零碎偶尔有crush(短暂迷恋某人),但很快就没有喜欢的感觉了。
零碎也会看一些恋爱题材的动画和漫画——虽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美好,但一旦代入进去就会烦躁恶心,觉得「最好不要发生在我身上」。
大学实习之际零碎与好友们出柜,结果很多朋友并没有很惊讶,只是说「哦,我知道了」或「啊,这有什么」。
想来是因为大家都挺开放,不然和零碎也做不成朋友。
零碎高中的一位女同朋友在其出柜后表示,她高中时就觉得零碎像个男同,而零碎其实也是猜测她是拉拉才对其出柜的。
虽然朋友的直觉不完全准确,不过这段经历也挺有意思。
和那位女同朋友聊天时,两人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向零碎表白的那位女生。
零碎就顺便对那位向其表白的女生出了个柜。对方很惊讶,但随后表示「你是一个很自由的人」。
「她人也挺好,可惜喜欢我。」零碎多少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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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认同与酷儿表达
零碎在高中就想留长发,穿裙子。
那时零碎听摇滚比较多,而许多被指派为男性的歌手都是长发,于是零碎认为男生也可以留长发和穿裙子。
但学校的军事化管理不允许「男生」头发过长,所以零碎长年以来都是寸头。
暗恋下铺的日子里,零碎会想「为什么我不是女生?」,因为如果自己是女性,大概就可以坦然表达爱意了,但其实零碎对女性并没有认同。
零碎早先接触了「伪娘」圈子,并借此了解到了跨性别,这是其最早知道的性多元群体。
暗恋期间,零碎有一次在知乎上看到了「酷儿」的信息,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零碎知道了各种各样的性少数概念,包括性取向、性别认同,「无性恋」也是零碎那时了解到的。
但当时零碎觉得「酷儿」这一名词太大了,也不是很理解,便不敢说自己就是这个身份。
零碎很讨厌身边人的一些「顺直」言论。TA理解的「正常」是一种没有性别的状态,但日常生活中依然摆脱不了「男性」这个社会身份。
直到大学,零碎系统梳理和吸收了这些概念,方才认同了酷儿的身份。
高中三年,零碎没有对谁产生过浪漫吸引,于是不禁以为自己变成「无性恋」了。(请读者们不要混淆性吸引和浪漫吸引噢!编者注)
不过刚上大学时,零碎还会开玩笑地说自己的取向是「男女都行」的那种,直到出柜前,零碎才正式确定了有性吸引灰色浪漫的身份认同。
零碎认为「无浪漫」是自己向往自由的具体表现。
零碎讨厌被限制在某个框架里,而与某人进入浪漫关系,至少是大众意义上的浪漫关系,对零碎来说是一种限制。
这几年间,零碎也开始尝试模糊性别的表达。
零碎蓄起了长发,结果有亲戚问其是不是学艺术的:「不是的话就不要留了,没那个气质。」
零碎和父亲走在路上,而父亲是光头,于是熟人看见后便开玩笑说父亲的头发都长到零碎头上了。
零碎也遇到过不太友好的目光,宿舍走廊上有人会盯着零碎看,而TA会一律瞪回去。
因为性别表达的改变,零碎常常被误认性别,走进男厕所会把人吓一跳,而有次一名女性跟着其进了男厕,场面非常尴尬。
还有路上的孩子叫零碎「姐姐」,旁边的大人立即「纠正」说TA是「哥哥」。
裙子是零碎实习后有了闲钱才开始买的。
家里不反对其留长发,但肯定不支持其穿裙子,毕竟零碎的父母也说过「同性恋有病」这样的歧视言论。
可能是因为穿裙子时已经把长发剪掉了,零碎在街头受到的注意比其留长发时还要多,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屡屡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零碎记得高中有个作文题,大意是现在社会上「娘炮」太多,学校开始进行「阳刚教育」。
零碎觉得很恶心,就写了篇作文痛骂所谓的「阳刚」。
结果语文老师花了一个早读给其做思想工作。老师的用意固然是想让零碎得高分,但这种社会整体的性别规范实在让人意难平。
零碎第一次穿裙子出门玩(图片由本人提供)
享受孤独
零碎是述情障碍者。
述情障碍的核心特征是对自己和别人的情绪感知、辨认、描述和解读存在困难,同时常伴有「社交问题」、具象思维特征和有局限的想象力。
这一名词及其释义帮助零碎为其过去的一些行为和想法做了一个学术性的解释。
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时,甚至还没看具体解释,零碎就有直觉——「这绝对是可以用来描述我的」。
零碎对自身情绪感知有着明显的困难。
零碎感觉内心是被包起来的,连自己都很难触碰到它。很多时候,零碎都需要通过胃痛等一些身体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的精神状态。
零碎很难描述浪漫吸引带给自己的感受,只能说它是一种心脏偏下部位的胀痛以及胃疼。
了解了「述情障碍」后,零碎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一样,还有人在研究它,这让自己心里好受了很多。
零碎喜欢独处。实习时零碎与人合租,拥有一个隔间,这让TA觉得太爽了。
零碎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出去玩不用照顾别人的心情,可以随心所欲。
零碎有时会去livehouse(小型音乐现场演出的场所),也都是一个人去。
集体主义环境下,人们大多认为做什么事都要有个伴,不太理解为什么独来独往。
零碎小时候经常被家长批评太内向,仿佛「内向」就是不好的,一定要交朋友、合群。
后来零碎知道了人格类型等一些心理学概念,明白了内向不是「不正常」,而是一种自然的状态,拒绝接纳内向者的社会反而有问题。
Photo by Elisabeth Jurenka on Unsplash
亲密关系:不幸与规范
零碎的亲友们大多有着痛苦的婚姻,而TA的一些人际关系也受到了传统的异性恋亲密关系规范的干涉。
零碎的姨妈因父母催促不得不进入婚姻。
现在她的孩子还没上小学,但配偶已将近六十岁,而且姨妈基本上是「丧偶式育儿」,零碎也能感受到男方对家庭疏于关心。
姨妈本是个潮女,结婚后一下子老了许多。
自零碎记事起,大伯就离婚了。大伯的女儿,也就是零碎的表姐,是由零碎父亲一手带大的。
无独有偶,表姐也离婚了。孩子由表姐抚养,前夫时不时来纠缠,而家里的长辈却希望表姐复婚。
零碎感叹身边人的婚姻几乎没有幸福的。TA的父母相对来说算好的,但双方也没有什么感情。
零碎曾经偶然听见母亲对父亲说自己在性欲方面不能满足他,觉得愧疚。
父母的婚姻更接近于「经济联合体」。零碎发现过两人的离婚证,推测父母应该是为了买房而假离婚。
如果没有零碎这个孩子,父母可能早就过不下去了。
所以零碎认为还是不要结婚为好。所幸因为家里这些糟糕的婚姻,零碎的父母没有催其结婚,反而让其不要着急,慢慢找。
虽然不是完全支持不婚,但零碎也可以潇洒几年,并有时间让自己经济独立,过上想要的生活。
半个月前,零碎的一位朋友从外地来找TA玩。朋友工作压力比较大,婚姻也谈不上多好。
她是独立女性,也常为女性发声,但丈夫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很愚蠢。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
这件事引来了室友的调侃——他们总说什么「富婆与男大学生」。在零碎打游戏时,他们也要问是不是和那位朋友一起。
零碎很厌恶这种腔调,明明是很平常的朋友之间的交往,却被无限意淫。
零碎和一个室友关系好,有时候会做出些撒娇的举动。这时另一个室友就会说:「你俩怎么像谈恋爱一样?我和我女朋友也这么说话。」
零碎听着挺难受的,就好像这类事情只能由情侣来做。
零碎感觉浪漫关系霸占了太多东西,只有处于浪漫关系中的人被允许这样做,可以说是一种垄断的霸权。
Photo by Milan Popovic on Unsplash
零碎坦言,认识自己真的是一件很磨人的事,但TA还蛮喜欢的。
探索的自主性具有迷人的力量。
它让我们得以冲出强求一致的规训,哪怕只是暂时的,但却足以证明我们还「活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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