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梦推荐】一位无性别无性吸引者的自白:不希望自己身上出现任何性征
受访人秋月的二次元形象。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Zili
(本文根据受访人秋月的经历而写作)
秋月在很小的时候便见证了父母并不愉快的分开。
通过法庭协议才离婚的父母早已不合,秋月甚至目睹过母亲和外婆用装花露水的玻璃瓶将父亲打得头破血流。
这样直接的对“暴力”的感知,让秋月从小就成为一位和平主义者,也养成了极其敏感和强边界感的性格。
法庭将秋月的抚养权判给父亲,因而男性长辈占了家人中的绝大多数——唯一的女性长辈是奶奶,没有任何与秋月年龄相近的女性亲属。
家人虽然并没有将秋月当作“男孩”来抚养,但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养育一个“女孩”,这为秋月带来了性别意义上的某种自由,未被传统的女性刻板印象约束。
但对于其它方面,家人的管教却十分严格。
加之小学时成绩一直很优秀,家人对秋月在学习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批评远多于鼓励和表扬,有时甚至会打骂。
童年的经历直接影响了性格,后来,秋月一旦被别人拒绝、反驳或批评,无论是否占理,都会被浓重的负面情绪吞没,似乎自己的一切都被彻底否定,只能任人摆布。
即使是网上并不针对自己的负面言论,秋月看到后,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这些话带给自己的负面情绪。
秋月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不合群的人,二元分明的性别秩序中,自己在哪边都找不到归属感。
因为家庭而没有接受过对女性的规训的秋月,在“男女有别”的学校环境中无法融入任何一种群体。
秋月察觉到自己被抛弃,却不知道原因就在于“性别”。
而且,在家人的影响下,秋月在刚上小学时就喜欢上了电脑游戏。
当时,电脑游戏还是一个小众爱好,男生和女生都不待见。
无法甚至不屑于解释清楚游戏玩法的秋月,即使邀请了男同学和自己一起玩,也往往失败。
后来,电脑游戏逐渐成为一个对所有人开放,却常常被认为只属于男性的事物。
秋月回看过去,发现自己从年幼时便对“性别”没有感知,如果可能的话,会将所有人都当做无性别来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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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进入青春期后,秋月还是以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方式感受到了“性别”的存在。
一方面,秋月还是会常找男生交流如游戏这样的兴趣;另一方面,秋月却渐渐认同了作为女性的生活,并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更为关注女性,常有一种两个女性一起生活、谈恋爱才“正常”的想法。
秋月曾因此误以为自己是女同,但后来才意识到,这种想法里并不包括性和浪漫的成分,自己一直是以第三人称在想象。
同样是在这段时间里,秋月第一次接触到了二次元,喜欢的第一部作品《LoveLive!》也是其喜爱女性角色的开端。
受社会环境影响,那时秋月想,自己作为女性本应喜欢男性角色,但却只对女性角色感兴趣,这样的矛盾为秋月埋下了最早的怀疑自己的种子。
此时,家人也开始将秋月当作女性来对待。
一方面,在传统环境下,秋月家中并不会谈论任何与恋爱和性相关的话题,这让秋月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浪漫、无性吸引的取向,以及与别人的差异。
但另一方面,家人已经在警惕秋月与异性之间的距离。
秋月曾仅出于搭伙的想法,准备和一名男同学一起看电影,结果家人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基础上强烈反对,还把秋月批评了一通。
观影最终没有成行,如今的秋月经过理性思考,已经可以理解家人的担忧。
可是,家人把自己当作女性和异性恋者,因此觉得自己会因他人恶意而遭遇不测,且恶人无法得到制裁,只能做到保护好自己,不留下把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秋月对这样的观点感到不适。
当时,二次元文化的普及度还并不高。家庭因素导致的性格问题和依旧小众的爱好,让刚上初中的秋月成了一个内向的人。
秋月发现自己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融入新环境,还喜欢胡思乱想和过度思考。
现实里的不快,使秋月向互联网上的二次元手游和社交媒体转移。
通过网络,秋月认识了许多朋友,正是在自己玩的第一款二次元手游中,秋月结识了第一位性少数好友C。
C是一位半性吸引者(demisexual),并且处在双性恋光谱上。
秋月当时既觉得半性吸引这个概念很贴合自己的想法,又误以为大家都是如此,因此没有细究自己其实是处于无性吸引光谱下的可能性。
同样因为C,秋月第一次接触到了女性主义和政治议题。
天然偏向酷儿女权立场的秋月认为,女性主义和性少数是天然的同盟,并震惊于我国目前主流的女性主义常常漠视乃至攻击性少数群体。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点此阅读倡议理由书)。
Photo by Natalie Hua on Unsplash
年少的秋月逐渐沉溺于虚拟世界,成绩也一落千丈。
初三时,一位与秋月关系不错的女同学突然跳楼自杀,这进一步为秋月埋下了抑郁症的种子,并在秋月升入高中时最终爆发。
无法适应的封闭住校生活、繁重的学业、失眠与厌食……这多重压力,使秋月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感,乃至产生了死亡的冲动。
秋月再也无法坚持,选择了休学一年,同时开始接受药物和物理治疗。
这一年的开端是灰暗的,抑郁给身心带来崩溃,各种社会事件中映射的性别不平等又让秋月感到愤怒、无力和痛苦。
但转机出现在游戏《明日方舟》的发行上,秋月在朋友们的海量宣传下也开始玩这款游戏,对游戏人物的喜爱让其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不过,秋月又发现,自己本是因为男性角色才“入坑”,最终却仍更偏好女性角色。
因此,秋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双性恋。加之通过互联网接收到的其它资讯,秋月更是困惑于自己的取向究竟为何。
同样也是因为这款游戏,秋月认识了更多属于性少数群体的好友。在共通的兴趣爱好之外,对父权制压迫的批判与反抗,使大家更加亲密。
与之同时,微博上科普性别知识的账号也日益繁荣,在这些事情的多重影响下,秋月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性取向与性别认同。
偶然中,秋月在博主“双的游乐园”的科普中,了解到了非二元性别光谱下的各种身份。
这其中,“无性别”一词为秋月提供了对自己最精准的描述,秋月在个人层面很快地接受并喜欢上了这个身份。
然而,这也为秋月看待自己和外界社会的关系带来了两个问题:
一是自己作为不再认同女性身份的被指派女性,而喜欢的依旧是女性,那么还算是女同吗?
二是自己更认同无性别而非女性的身份,那是否违背了女性主义原则,是一种“厌女”的表现?
而且,身边许多左派女性主义朋友,正是因为第二点对性多元不乏批评与质疑,让秋月常常缺乏自信,感到自卑与动摇,怀疑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自己其实是顺性别女性。
因为从小生活在对性别相对宽容与开放的环境中,自己并不反感各种表格和身份证上的“性别:女”,甚至很喜欢家人为自己所取的被认为十分女性化的名字。
但更深入思考后,秋月认为自己对性别并非完全不在意,对女性身份的认同似乎只是为了节省解释时间,同时也方便自己在客观存在着的“非女即男”的立场问题上,可以继续贯彻作为一名女性主义者的正义。
但如果可以选择,秋月希望能直接抹掉身份证、表格和问卷上需要填写的“性别”一栏,或是可以直接选择无性别。
秋月也不认可自己被囊括在性别栏中的“其他”或“不方便”之中——这两种看似包容的选择,仍抹消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秋月在近期入坑的一款二次元手游《重返未来:1999》里喜欢的一位女性角色“柏林以东”,并且这款游戏里同样有一位无性别的角色
经过思考后,秋月认为,自己不希望一切都是先定的,不希望由性别而非自己的品格、言行、观念决定。
而且,秋月一直认为性别不存在,因此不希望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任何的性征,乃至存在任何生殖系统。
由家人所取的名字寄托的是家人对自己的期望,这种期望实则是一种没有性别的美;而在其它能由自己取名的场合,秋月都更偏向中性化的名字。
最关键的是,秋月希望且只能接受的人称代词是TA,这带给秋月归属感。
在做出最终选择后,秋月也实现了自洽。关于之前纠结的两个问题,秋月也有了答案:
对第一个问题,因为秋月认为自己是不带任何性别身份的个体,同时也不适应并反感女同群体中的部分刻板印象,作为异质的存在便自然脱离了女同性恋的范畴。
而对第二个问题,秋月认为,许多能让世界变好的美好品质和反抗不公平的制度系统都是不分性别的。
许多女性主义者一方面希望一个没有性别的世界,因为认同性别建构论而反对多样化的性别选项和跨性别者;但另一方面却仍将生理层面的二元性别制度奉为圭臬,要求他人必须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
这实则是一种更深刻的傲慢。
然而,在确定无性吸引的身份后,秋月对自己的浪漫倾向仍十分困惑。
对浪漫吸引范畴的错误归类让秋月走了不少弯路,在真正确定自己的诸多情感其实从来与浪漫无关的时刻,秋月已经不慎进入了一段与一位被指派男性畸形的恋爱关系中。
在这段有毒的关系中,对方不仅不尊重秋月的性取向和性别认同,发表过许多厌女言论,还做出了如人肉、骚扰等触犯法律的偏执行为。
这段经历给秋月的肉体和精神都带来了极大折磨,但也让其从虚拟的幻梦中挣脱出来,开始追求为自己创造美好的现实生活。
如今,秋月就读于广东的一所大专,但其并不为此感到自卑。
相反,由于自身的经历,秋月希望能在通过专升本继续深造的同时,也参与一些倡导性少数权益的活动与组织,以此让更多人对于性多元能够具备认知与尊重。
“争取平等当然不意味着要取消一切自由:不平等的‘自由’本就是建立在他人的不自由之上,而倘若自由不能平等地被每个人拥有,那这种‘自由’便也成了一种非平等的特权。”
最后对自己的愿景,秋月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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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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