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梦推荐】质疑与诘问“正常”与“不正常”：走近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

文｜田

前段时间，我在朋友的推荐之下，阅读了《人间便利店》这本书，发现无论是故事情节、人物设定，还是语言风格，都让我有被戳中的感觉。

在阅读之后深入思考，我想，这种“戳中感”一方面来源于主人公无性恋、无浪漫的身份，另一方面来源于主人公被当作“异类”而遭受歧视，也作为“异类”去观察人间的经历和感受。这些都让我非常有共鸣。

由此，我对《人间便利店》这本书的作者村田沙耶香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和好奇心。

上网搜集她的信息，我发现她是一位日本女性小说家，《人间便利店》是她的获奖作品和代表作品，而她也同书中的主人公一样，一直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作品，于是我便找来有中文译本的作品一一阅读。

在阅读的过程中，让我惊喜和感动的是，村田沙耶香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够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也能够引起我的反思，时常让我在发出“竟然还可以这样”的感叹同时，却又不禁反问：“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所以，我想要在这篇文章中，把村田沙耶香这位作家分享给无性恋社群的朋友们，希望大家如果有机会阅读她的作品，也能够感受到这份共鸣、认同和感动。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

本文由于首发时间较早，故仍沿用了“无性恋”的表述，请各位读者注意。大家可在本公众号底部菜单找到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图片来自网络（下同）

01

首先，我想要向大家简单介绍几部村田沙耶香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相信你也会找寻到你的影子。

《方舟》

书中的主要人物是三位“女性”，即里帆、知佳子、椿，但TA们却在自我认同上有着非常不同的想法和感受。

里帆将近成年，困惑于自己的性别认同和性取向，试图通过变装、体验不同的性行为来寻找真正的自己，将女性/男性、同性恋/异性恋依次试验。

知佳子无法体验到人类的感受——TA所感受到的自我是作为“星星的碎片”而存在，感受到的时间是永恒静止的，感受到的生活只是大型的“过家家”。

椿在社会意义上非常“女性化”，里帆和知佳子都羡慕椿的“正常”——高度的社会化。然而，椿也有其内心的矛盾：一方面抗拒社会“只有年轻女性才有价值”的观念，一方面却又为此焦虑并妥协。

里帆、知佳子和椿在彼此的互动中共同探索着“何为女性”这一问题。

《方舟》封面

《人间便利店》

书中的主人公是36岁的古仓惠子。她从大学开始在便利店兼职，毕业后也一直在便利店打工。

她至今未婚独居，回忆从小到大，她从未体会过人们所说的“感情”。她无法拥有“正常”人类的认知方式，只能通过模仿TA人的行为模式来习得面对世界的方式，因此一成不变的便利店让她感到安心。

当每天吃着便利店的便当，对着顾客说“欢迎光临”，还有为顾客收银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是运转的。

身边的家人、朋友、同事无法理解她的生活和选择，她只得说着拙劣的借口，却仍然被视为“异类”。

后来，同样被社会视为“异类”的新同事白羽闯进了她的生活，二人因为偶然的契机开始同居，惠子没想到自己因而被家人、朋友、同事视为终于“恢复正常”。

而为了彻底变成“正常人”，惠子仍然经历着与妹妹的斗争，妥协于便利店兼职，找别的工作。

可惠子深知，自己只有在作为便利店店员时才能感受到动机和希望。

《人间便利店》封面

《生命式》

这本书收录了村田沙耶香的12篇短篇小说，有不同的主题和风格。我想要介绍其中两篇：

第一篇是《生命式》。

“所谓生命式，就是男女一边吃死去的人，一边寻找受精对象的仪式。找到对象后两个人就离开，找地方进行受精。

“以‘由死亡孕育新生’为原则的仪式与我们潜意识里执着于繁殖而蠢动的大众心理完美契合。”

作者开创了一种面对死亡、面对生育的新的态度和仪式，而性也随之变得非常奇妙。

第二篇是《双人家庭》。

芳子和菊枝是高中同学，后来一起组建家庭和生活，并通过人工授精拥有了三个女儿。

外人以为她们家庭关系复杂或者是同性恋伴侣，可她们只是在实践“到了30岁还没结婚就一起生活”的约定。

面对外人的误解，她们却依然有幸福的家庭生活，彼此之间互相支持、互相陪伴，一家五口和睦美满。

这篇小说让我们看到了家庭的多元可能性。

《生命式》封面

《地球星人》

女生奈月是个“魔法少女”，她的堂兄弟由宇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

奈月认为由宇是波哈哔宾波波比亚星球人，两人约定在回到彼此的星球前，成为男女朋友，互相扶持，并约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但是，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奈月被辅导班的老师强奸，被妈妈冷眼相待，和由宇做爱被发现而被家庭监视控制，被迫与由宇分离不再相见。

时间流逝，31岁的奈月依然没有回到自己的星球。为了逃离地球星人的洗脑，她和不喜欢与人发生肉体接触的智臣契约结婚——智臣比奈月更是无法理解地球星人。

然而，地球星人仍在催促他们生育繁殖。结婚之后，奈月再遇由宇，却发现由宇已经成为了地球星人。

最后，为了逃避这一切，奈月、智臣拉上由宇，在一处独立的房屋中，以波哈哔宾波波比亚星球人继续他们的生活。

《地球星人》封面

02

根据阅读过程中的理解，我感受到村田沙耶香的作品大概总是围绕着以下两个主题展开：

对自我与世界的探索与认知

村田沙耶香笔下的主人公，都不断地对自我与世界进行着探索，有着看起来非常奇怪的、不合“常理”的认知。

TA们有的将自己视为星星的碎片，无法产生人类的感觉；有的以外星人的视角看待所处的地球世界，认为地球只是一个巨大的工厂；有的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和行为，只得通过模仿来构建自己的生活。

在对于自我的认知层面，TA们都无法将自己认知为“地球人”，无法在“地球人”的群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无法理解“地球人”所做的事情、所过的生活，无法与“地球人”感同身受、步调一致。

在对于世界的认知层面，TA们都无法“认真看待” TA们所存在的世界，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节奏，无法满足世界对TA们的要求和期待。

TA们对于自我与世界的认知看似荒诞，却又让人感到真实。

因为或许我们每个人对自我与世界的认知，也会在某个瞬间会出现这样的恍惚——“我真的是地球人吗？但我时常无法理解地球人的思维……”，又或者“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但我时常感觉无法融入其中……”。

并不是时时刻刻，我们都能够自然而然地做一个地球人，存在于当下的世界。我们对自我、对世界的探索从未停止。

对“正常”与“不正常”的质疑与诘问

一个被社会视为“正常”、被社会接纳和认可的人，总要经过社会化的过程，遵从社会的价值观，并遵循社会的规则和约束。

村田沙耶香笔下的主人公，或无法拥有“人类的感觉”，或无法理解社会的规则，或无法跟随社会的节奏，而被社会视为“异类”。

而不采用符合指派性别的性别表达，不建立亲密关系，不结婚生子……都会成为被视为“异类”的原罪。

“正常”与“不正常”的划分常常来源于多数与少数的对峙，而“异类”常常是多数为少数安上的“罪名”，渗透着多数对少数的权力压迫。

但无法避免的是，我们每个人或许都会在某个方面、某个领域成为被多数所压迫的“少数”，甚至被定义为“异类”。

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如何自处呢？这也让我们不禁发出诘问：“正常”与“不正常”，究竟该由谁定义，又真的应该被定义吗？

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

03

虽然村田沙耶香的作品中并没有对于性少数、无性恋议题的直接探讨，但在我的理解中，作品的故事情节、人物设定中都渗透着对于性少数、无性恋议题的反思。

对性的探索

世人赋予性以很多意义：性是人类的本能，性是爱意的表达，性是生育的方式……

村田沙耶香笔下的主人公，或无法感受到性欲，或无法理解世人为性赋予的意义，或无法体验到适合自己的性。

TA们试图打破传统的性的方式、对象、意义，以自己的方式去探索性。

或许性是可以脱离性别而存在的吗？或许性是可以通过与物的亲密接触而实现的吗？或许性其实并没有什么更广泛的意义，性本身就是其存在的意义吗？又或许，没有性欲、没有性也是合理的吗？

而这些或许也是作为性少数群体一员的我们，又或是作为无性恋群体一员的我们，常常思考并向自己发出的提问。

对性别身份的反思

村田沙耶香通过笔下的人物表达对于性别的反思。作为女性，就必须要进入社会为女性规定好的行为模式之中吗？作为一个人，难道只有男女两种性别让我们选择吗？

《方舟》中的里帆因为穿着和行为举止而被认为“男孩子气”， TA也对自己的女性身份而存疑。

TA尝试戴短发的假发、穿男生的衣服，来感受作为男性的感觉，却发现自己无法真的认同自己为男性，但也无法将自己装进社会给女性的定义中。

知佳子劝导里帆，性别并不只是二元之分，也可以存在无性别，不需要一定在性别上给自己一个定义。

《人间便利店》中的古仓惠子和《地球星人》中的奈月，都表达着对女性身份的不理解——「为什么要结婚生子」是她们共同的诘问。

从《方舟》中的椿的叙述中，也可以看出她曾经对于女性身份的挣扎、厌恶，最终却还是妥协。

这些人物的经历、挣扎、反思，都让读者反思：女性身份究竟带来了怎样的社会意义？这样的社会意义让女性有怎样的感受和怎样的行动？究竟又是什么能够真正定义女性？性别身份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它能够规定我们是谁、该做什么、该怎样做吗？

对家庭的设想

村田沙耶香在其短篇小说《双人家庭》中，写到两个女性是很好的朋友，后来组建家庭、共同生育孩子、抚养孩子。

在多数人的思维中，家庭或许是需要一男一女来建立，或许是基于浪漫爱情，或许是需要有婚姻作为契约和承诺。

人们很难相信两个好朋友怎么建立家庭，甚至还生育和养育孩子。

但对于家庭来说，最重要的是建立家庭的人的意愿、感情和承诺，而不是TA们的性别，更不是人们为TA们的感情所下的定义。

这或许是部分性少数群体——特别是无浪漫社群所追求的家庭模式。

但在笔者看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尝试打破对传统家庭模式的刻板想象，探索家庭的多元可能性。

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

村田沙耶香是我今年接触到的、非常喜欢的作家，在她的作品中，我收获了很多共鸣和思考。

在这里，我推荐给大家，希望你也能够在她的作品中，找到属于你的——或是认同，或是共鸣，或是感动，或是思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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