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学子 | 曾俣璇:碰触自我的边界
编者按:曾俣璇,第二届中国人民大学古典学实验班学生(2011-2014),其后保研攻读古典学硕士研究生(2014-2017),现就职于深圳市某政府机关。本篇访谈由2021级古典班的谢征宇和任祺昌采访并整理。在访谈中,曾俣璇分享了她在古典班的回忆与心得。
师姐进古典学之前是学的是什么专业呢?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转专业到古典学来呢?
我一开始是经院的,学的是国民经济管理。
当时两个方面吧:一方面是,我感觉学的东西不是我特别想学的,学的知识面太窄了,跟我想象中的大学还是有一点差距;
第二方面是机缘巧合吧,我看到了当时古典班的招生。当时只是第二届,招生还没有现在做得这么好,因为前面只有一届,没有人已经毕业或者升学,自然也没有人能够给我提供指导、帮助。当时的招生简介也很简单,就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刘老师给我们写的一些话。我就觉得“哇,这个老师有点牛”。我当时还比较谨慎,刚好认识原来从经院转古典学的第一届师兄,我就咨询了他,问了古典学学什么、感觉怎么样,他向我大力推荐。我觉得要不就转专业吧,就拉上了我同高中、又一起考上人大的同学——现在也是你们师兄——叫杨志城,我们两个人一起转专业了。
我们现在用的《拉丁语语法新编》,就是杨志城师兄和另外一位师兄一起翻译的。
对的,他和顾枝鹰一起翻译的,枝鹰是我们硕士的师弟。
当初转专业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呢?
还是有的。因为专业对个人职业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所以如果要报考古典班,也需要考虑到以后的职业规划。
硕士毕业留影,中为杨志城,右为李孟阳
当时转进来之前,你对古典学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感觉可以读很多比较宏观的、别的专业不会读的、我觉得很酷的书。当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感觉自己可以博览古今。
对,确实相对于其他专业来说的话,我感觉也是。我当时选择报考的原因,也是觉得可以读很多的书。因为觉得从中考高考一路走来,天天都是为了做题、学那些狭隘的某个知识点,很少有静下心来慢慢去读一本一本书的机会。但在古典班,可以有很好的读书环境和平台。
是的,事实上也确实是。等你进来后,你感觉跟你想象的差不多吗?
一开始觉得和我想象的还是有一点小差距的。因为我们大一就进来,只开设了拉丁语和刘小枫老师的古典学引论两门课,上学期只有拉丁语。当时就觉得进来之后只是在学语言,一方面觉得很枯燥;另一方面觉得,也没有接触到那种感觉很高深的学问。
哈哈,感觉不高大上,天天就对着拉丁文字母死磕语法是吗?
对的。但是后面随着语言学习慢慢深入,越来越多接触原典,这学期又加上了刘老师的古典学引论,从那些原典里面,我开始慢慢体会比如古罗马人、古希腊人他们的一些生活、政治、思想、文艺等等;还有一些对近代经典的研究,对现代社会也很有意义。
其实语言是基础。虽然我毕业已经五年了,也没有继续从事相关学术研究,可能具体语法什么的已经忘了;但是语言学习会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我们对文字的敏感度。经过语言训练之后,对日后阅读、写作等等,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它不会变成学了就忘的东西,它会化归为素养与能力,是有东西留下来的。
硕士同学三人合影
在所学的些课程里面有没有哪一门或者哪几门印象非常深刻呢?
印象最深刻的,我觉得是《左传》吧。我们当时上课的模式是这样的:六个人上课,老师就给我们印繁体竖排的原籍去句读;在课堂上一人句读一段,句读完之后还要解释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就这样,一字一句地,非常扎实地上了一年。我现在都还能把春秋十二公给背出来。上《左传》最后一课的时候感触特别深,觉得就这样上完了一门课,就这样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学了——虽然没有学完,只是学了一部分,当时是一共四本,学了两本——一部古书。感觉自己真的翻过了几百年的历史,特别有感触,这是一字一句句读出来的。
最有趣的是刘老师给我们上的乐理课,我们一边学乐理,一边练钢琴。对拉丁语课也印象挺深刻的。当时是李老师给我们上的,也是自己先预习,然后一句句分析语法性数格,非常扎实。虽然我们会犯挺多语法错误,但老师的耐心特别好,一点点引导我们。当时不觉得,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老师的脾气实在太好了。
当时和几位老师相处,都给你留下了些哪些印象呢?
说到老师,我觉得来古典班一个特别大的收获就是:其实你在别的专业,也可以读这些书,也可以学些语言;但是在古典班,你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跟着这些同样有追求、有热爱的老师们一起去向更伟大的先贤们学习。
我在毕业之后,遇到了一些人生选择上的问题,还是会先想到老师对我的一些指引和教导,甚至还可以主动去联系老师、请教他们。我觉得已经不仅仅是教与受的关系,老师已经变成我遇到问题时想去请教、去倾诉的人,师生已经变成这样的关系了。你们现在和老师们接触多吗?
我们大一接触最多的是娄老师,因为他教我们拉丁语。然后我们的班主任是张老师,导师是彭老师。上学期彭老师经常把我们叫出来一起吃饭,吃完饭散散步聊聊天。
我记得彭老师跟我说过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有一次看到他从教二出来,我就叫他,彭老师,下班了吗?你知道彭老师怎么回我的吗?他说,我没有下班,我只有下课。
记得以前有一次走进去跟李老师谈话。当时老师好像是在集中精力翻译《斐勒布》,我看到他桌上摆了两个烟灰缸,上面插满了烟头,老师眼睛有些疲惫,好像好久都没有剪头发了。
哈哈,投身于学术。
是的是的。娄老师现在还请吃饭吗?娄老师当时很喜欢请我们吃饭——不,应该是我们很喜欢让娄老师请我们吃饭。
他以前喜欢请我们在集天吃烤鱼。还有到周末的时候,我们也会几个同学一起,到张老师家去做饭吃,跟老师聊很久的天。我毕业之后疫情之前每年都还会回去北京,会到张老师的家里去做客,跟她聊一聊自己现在的各方面生活、工作,感觉没有任何的隔阂、任何改变。老师还是老师,我还是那个学生。
崔老师(张老师爱人)人也挺好的。
我们当时叫他师娘。师娘有时候会到我们的课堂来,坐在教室后面,听张老师给我们讲课。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很多零食,我们都很喜欢他,叫他师娘。
第二届古典班与张毅老师毕业合影,摄于2014年6月
师姐觉得,在古典学学到的以及感受到的这些,对你现在的学习、工作、生活等等有影响吗?
有的,分几个方面吧。
第一是对就业:从考虑专业对口性来说,古典学专业的就业面会相对我之前所在的经济学专业窄一些,但如果本身想做科研,古典班是很好的平台,你也能接受一些比较专业的训练,会有更广阔的视野。这要看个人的选择。
第二是我刚刚提到的,会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会拥有一段非常难忘的大学时光,会有一些很好的同学,会有影响你一生的老师。
第三是宏观一点的,古典班这一段经历是让人接触更宽广的东西。因为工作之后,我们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变窄,我们自己的事情、家庭的事情、工作的事情,会占据我们大部分的精力和关注的视野,我们就没有办法去接触到一些更宏观更广阔的东西。比如说像现在,我很难静下心、也没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来讨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法、什么是节制这类比较大的问题。所以其实这六年的时间,我是在接触一些更广阔的、让我的人生会有更多可能性的东西。我个人的感觉是,毕业后生活会“变窄”,但是“变窄”不是说不好,只是比较局限了。但是在古典班上学的时候,会接触到很多没有边界的知识,你会跟跨越时空、跨越地域的人进行交流,感觉那段时光跟我现在的人生阶段相比较,是很广阔、宽广的状态。
通过六年的学习之后,你自己再回过头来看一看,你对古典学的认识又是怎样的呢?
我记得以前上德语课的时候,徐戬老师说了一句话,他说古典学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们十年后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现在离刚入学也差不多十年了,但我觉得自己还不能够很好地去回答、去把握这个问题。目前我觉得古典学是一门博雅的学问,让你既博又雅。
当时学古典语言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特别吃力呢?
一开始肯定是有的,但是后面掌握了语法规律之后,我觉得还好,是熟能生巧的问题,没有太大的压力。我比较喜欢学习希腊语,读研究生的时候,和另外一位同学在教材之外找了另一本国外用的英文教材。我们每天自己做,做完之后相互改,这样就巩固了课堂上学的东西。
你们当时学习之余,有没有经常组织活动呢?
我们每年会出去春游秋游。记得在公众号上还看到我们出去玩的照片。但其实我们不太需要刻意去搞团建,因为平时就很熟了,大家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人。出游主要是大家觉得时令到了,想一起去接触大自然,只是这样的需求而已。
师姐你们当时学分多吗?学习压力大吗?我听彭老师说你们以前学分特别多,我们现在缩减了很多。
我们当时学习压力还是挺大的。你们现在学分少一点,就可以更专注一点。压力没么大,你们感兴趣的那些领域就可以多去探索一点。我感觉我当时课程内容完成得比较好,但是对于自己想研究的领域的挖掘工作做得不是很好,也没有更广泛地去接触另一些领域,我觉得比较遗憾。就是李老师说的,按图索骥的工作没做好。还有刘老师的古典学引论教材,每篇文章后面都列了很多推荐书目,当时应该多看看。说起刘老师,我记得他每学期都会找我们一对一谈话。虽然刘老师很忙,但他一直都很关心我们的学习和生活,老师的关心也是我们克服压力的一种动力吧。
摄于香港维多利亚港
那今天采访差不多就是这些。师姐还想聊聊吗?
差不多了,我感觉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其实我自己也不算是特别典型的古典班学生,现在已经脱离古典学么久了,说得也不是很准确了。
但是我感觉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专业过后,你剩下的学到的或者感受到的东西,才是真正教给我们的东西。
是的。
好吧,那我们就到这里吧,谢谢师姐,师姐再见。
好的,辛苦啦,再见。
(采访时间:2022年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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