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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学子 | 刘禹彤:此行不虚

刘禹彤 RUC古典学 2022-10-30

编者按:本文作者刘禹彤,本科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第四届古典学实验班(2013-2016),硕士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古典学专业(2016-2019),2020年至今在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攻读博士学位,主要研究经学与汉代《春秋》学。本文记叙了她从新闻学院转入古典班,并自此从学于古典至今的经历。


2013年5月13日夜9点,刚完成一个采访的我扛着相机三脚架回到学校,突然收到了古典班的录取通知。时至今日,那一刻的欢喜依然跃然心头。此前两年的新闻学时光是自己的选择,转到古典班也是自己的选择。不同的是,当年拿到高考分数的我急切地想打开这个盲盒,打开命中注定的另一种生活,无论这种生活是青面獠牙还是满面春风,我只想加速跳进这个惊喜的未来。最后我把自己当作一棵待价而沽的白菜,选择人大和新闻学更多是出于分数和专业达到最高配置的考量,高考赚来的每一分,都要报复性地发挥到最大值。秉持着不吃亏的心态,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人大王牌之一的新闻学院。人们常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一种惩暴安良、主持公道的使命感曾支撑我度过了一年的大学时光。

然而一年之后,当我开始追问自己是不是过上了理想中的大学生活?高考填志愿时的幼稚心态已陡然不堪一击。我终究不是一个聪明人,走过一些弯路,回首时的轻描淡写,掩盖不了抉择前的挣扎。但当我不再以高考之名抵押自己后,逐渐找回了丢失的方向感。2013年春天,刘小枫教授的一堂《普罗塔戈拉》带我掀开了古典的扉页,门缝外的这一瞥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迫切希望推开古典世界的大门。2013年5月13日成为我人生的分水岭,虽然不知道将面对怎样的未来,对古典学也只限于肤浅的了解,但再次开启盲盒的激动心情,让我对古典学将如何“误一生”充满了期待。

八年过去了,如今依然清楚记得初见古典班各位老师时的模样。那时几位老师都还是三十出头的青椒,开学第一堂课是彭磊老师的拉丁语,虽然时隔多年忘记了复杂的变格变位,但学习古典语言的过程就像一把磨刀石慢慢磨去躁动的气息。李致远老师的第一堂课教我们吟唱了一首《南风歌》,这支诗歌成为我脑海中的高光时刻,一年后《诗经》结课和三年后毕业聚餐之时,同学们还能齐声吟唱。娄林老师的第一堂课讲《论语》首章“学而时习之”,这是我第一次读竖排繁体的经学注疏,并且课上娄老师提到了两个我此生第一次听到的名词“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课后激动地告诉朋友我爱极了这样一节课只读一句话的的读书方式,孰料一语成谶,八年后的我从事古典中学的今古文经学研究。八年前告别了作为“无冕之王”的记者,娄老师指引我拜谒了另一位真正的“无冕之王”孔子。


拉丁语课程笔记


本科毕业后,我留在人大古典学攻读硕士研究生,博士阶段进入清华大学从事古典中学研究。我把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献给了古典,但古典的馈赠却成为我一辈子取之不尽的源头活水。古典学于我而言远远不止于学术训练和知识积累。学术不等于学问,知识不等于智慧。古典班不是致力于培养一批现代学科建制下的博士,而是希望培养班固在《汉书》所描述的“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的博雅君子。古典学不是一门学科,博士不是一个学位。先有古典,而后有学,古典是千年前的先圣典籍,学是向古先圣哲请教,是与老师同学乃至整个时代的切磋。因此,古典学对个人而言既是一种读书方式,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最初读博的动机十分简单,不是为了拿一个博士学位、找一份教职,而是希望继续和一群有志的同学做一辈子的朋友,继续听一群研究古典而绝不古板的老师谈天说地。

古典班的课程中西学各占一半,从事古典西学研究的同学居多,但也不乏以古典中学为志业的朋友。中国的古典学不是照搬西方大学中的古典学,而是统摄古典西学和古典中学的研究,二者共同服务于更强的问题意识,即重新认识西方和重新认识中国,重新认识西方的同时也是为了重新认识中国。我们的时代和班固的时代存在一个不同,班固强调“明于古今”就能“通达国体”,而我们今天只有“明于古今中西”,才能成为真正“通达国体”的博士。既然强调古典的视野,那么背后埋伏的就是对现代的反思,加之中西文明传统近代以来的撞击,在中国研究古典学其实研究的是一个由“古今中西”四个字排列组合所构成的问题群,大者可以追问西方的古典和西方的现代是什么关系?中国的古典和中国的现代是什么关系?或者西方的现代和中国的现代是什么关系?小者可以追问具体经典或哲人的思想问题等等。

在个体原子化的今天,很多大学生或许对古今中西这种家国天下的大问题无感乃至反感,也不想成为什么文明的担纲者。但为什么依然有很多青年前赴后继、皓首穷经,努力贴近各式各样过时而不合时宜的思想?愿意深入古典的年轻人,我想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满”的,就像我曾不满于新闻学无法给我的生命提供价值归依;有人不满于千篇一律、机械乏味的现代生活;有人对物欲横流的商业文明感到某种本能的隔阂等等。青春的骚动多半是出于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所,而古典班就是一片涵养心性、磨砺思想的乐土。古典学不一定要求我们秉持传统的士大夫情怀,也不是一门死板的冷门绝学,而是努力唤醒我们的生命和灵魂,帮助点燃其火,而非强行给出一个答案。


第四届古典学实验班合影


古典学邀请我们沉潜进古今中西漫长的文明传统,向真正伟大、高明的思想家及其经典请教。我博士阶段主要从事汉代经学的研究,也直接得益于在古典班学习所培养的问题意识。在中国学习古典学,除了涵养和安顿自身之外,无论是研究西学还是中学,最终都会敦促我们审视自己,思考在近代巨大的古今之变后如何面对与接续我们自己的传统。《周易》六十四卦中有一《蒙卦》,第四爻谓之“困蒙”,可谓我进入古典班前的心态写照:远离正大光明的启蒙之师,独困于阴晦灰蒙的狭小心地,所思所虑满溢着困窘难安、进退两难的情绪。但在古典班老师们的引路下,我醒悟了现代中国人与自身古典传统的精神距离,也懂得了《礼记》“今人与居,古人与稽”的道理,我们无法跳出这个时代,但唯有向古人稽首请教,方能填补当今生存的意义真空。

但是,古典学从不是让我们复古以逃避现实,从不教我们穿越到古典世界里孤芳自赏,更不是以某种主义对抗另一种主义。恰恰相反,古典面向的是现在与未来,教会我们以清明、浩然的心态面对今后的种种选择,并在选择的时候保守住醇正的品格。比如当身陷人人“内卷”的时代,我们或许难以扭转乾坤,但阅读古代经典的经验教会我们能够不被这个焦虑的漩涡裹挟而自失,而是回头拥抱古代君子的宽裕从容。君子有终身之乐,而无一日之忧。

古典班只是每个同学一生中转瞬即逝的时光,毕业后,同学们去了不同的地方发光发热。无论工作还是读博,只是外部环境的改变,关键的是大家都找到了一条自己的路,相信这条路除了每个人之外无人能走。当我们踏上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路,让古典学问变为成就生命的学问,便也不虚此行。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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