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无爱、目中无人，人人都是彼此的地狱
提到恶魔，也许很多人头脑里第一个闪出的名字就是希特勒，不仅屠杀了近600万犹太人，他发动的二战还导致5000万人（不含中国）死亡。
但是，希特勒没有亲手杀死一个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态度和蔼、彬彬有礼、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绅士。
杀人的直接凶手，都是普通人，理由是服从命令或者履行职责。
其中有高官，如阿道夫·艾布曼。他是犹太人大屠杀中“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被称为“死刑执行者”，战后流亡到阿根廷，1960年被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抓获，次年被判处绞刑。
一般人很容易认为，他一定是个满脸横肉、穷凶极恶的家伙。但著名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审判现场发现，阿道夫·艾希曼既不阴险也不凶横，而是彬彬有礼地接受审判，彬彬有礼地接受绞刑……
也有普通工作人员。您看过凯特·温斯莱特——就是《泰坦尼克号》女主角——主演的电影《朗读者》吗？凯特扮演的普通女工汉娜为纳粹看守集中营。当关押犹太人的教堂着火时，她以看守的职责为由拒绝开门，导致教堂里的人全部被烧死。
他们杀人，理由都是服从命令、工作责任。
这几年来，类似的话我们听得很多：
“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这是领导布置的，你必须……”
“我放你进去，我就要丢饭碗……”
他们都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一丝不苟。
因为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西安两位孕妇流产、至少两位病人因延误治疗而死亡；因为他们认真负责，吉林一位患急性喉炎的女童不幸殒命；因为他们严格服从命令，这样的不幸在上海又多次发生……
他们从未想过：这样机械而又绝对化的命令是不是合理，当有人面临生命危险时是不是应该更灵活一点？
他们眼里只有命令。因为他们是普通职员，服从命令就是他们的责任，就是他们的饭碗，而别人的生命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让他们担任纳粹的高官，做纳粹的看守，他们一样会签署屠杀的命令，一样不会给被锁在教堂里的犹太人开门。
心中无爱，目中无人，就是他们共同的特点。
不久前，上海一对夫妻被误判为阳性而被工作人员强行带到方舱医院的一段录音可能很多人都听过，工作人员说的话还在我们耳边回荡：
“这是疾控部门的命令，必须执行！”
“命令必须百分百执行。”
“如果不配合，就呼叫增援，强制带走。”
“不但要受行政处罚，而且对你们的孩子也有影响。”
“如果不服，将来可以起诉我啊！”
“你服从不服从？”
……
每一句话似乎都没有问题。如果换作那对夫妻执行这个任务，相信他们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
换作你、我，也许说的话都一样。
录音疯传后，人们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事实证明这对夫妻确实不是阳性。
但他们，或者你、我，会认为自己错了吗？大概率不会，因为他们只是在执行命令，错的是命令本身。
但为什么在那对夫妻解释得那么清楚的情况下，他们连简单地核实一下也不愿意呢？
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执行命令，而不是质疑命令。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和纳粹高官阿道夫·艾布曼说的话如出一辙：
“我只是齿轮系统中的一环，只是起了传动的作用。”
“我所做的都是当时国家法律所允许的。”
“我只是在服从和执行上级的命令。”
命令如果是善的，他们就都是为你服务的好人；命令是恶的，他们就是恶的执行者。
任何恶的命令，没有人执行都不会产生恶的后果。只有在无数个普通人——各级官员、职员一丝不苟的履行下，坏的命令才会产生坏的后果。
但是，恶的后果并非无法避免。
唯一的解药就是良知。
心中有爱，目中有人，自然就会有良知。
所有的命令和规则，都应当是用来保护人的；当命令和规则和人的生命发生冲突时，有良知的人自然会将命令和规则向生命倾斜。
人类文明数千年的发展，最大的成果就是将对生命是尊重保护还是戗害作为衡量一切是非的首要标准。
无论是细小的规则还是宏大的叙事。
我在多篇文章里提过，中华民族是全世界对历史最感兴趣的民族，全世界的历史发烧友加到一起可能都没有中国多。多少年来，拥有多少历史知识甚至被当成学问高低的重要标志。
所以“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会有巨大的销量，易中天谈《三国》会成为贩夫走卒的谈资。《史记》、《资治通鉴》等历史著作更是每个学生家庭的必购书。
但是，我们从历史书里读到的是什么？
帝王的基业、将相的权谋！统统都是宏大叙事。
只有那些特别关注生命的文人才会关注生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每一个宏大叙事的背后，都是生命的牺牲。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杜甫的诗为什么被称为“诗史”，因为真正的历史不是宏大叙事，而是由宏大叙事所葬送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写成的。
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发布命令、制作规则的权力，但这不代表我们在执行命令时没有思考的责任。
今天，在这一件事件里，也许我们是命令的执行者；也许明天，也许换一个环境、换一件事，我们又会成为命令的执行对象。
如果所有人都不加思考地执行命令和规则，不管可能会有什么恶劣的后果，那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会用生命高于一切的态度来对待你？
如果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都忘了，那每个人都是别人的灾难；也许别人也都是我们自己的灾难。
2022年的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这个春天里，发生了太多令人难以释怀的事。
先是铁链女，让数以亿计的国人整个春节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然后是俄乌战争，数以万计的生命在战火中逝去。
现在又是多地的静态管理，许多人在为吃饱肚子而烦恼，因为突发疾病得不到及时救治而含恨离世的已非个案。
难道这些，还不能让人们开始思考，从而发现生命至上的真理吗？
很遗憾，很多人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即使他们有时会说“生命至上”，也是指自己的生命，不包括别人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为战争叫好，或者为侵略寻找借口。
也许，他们的苦痛并不是无妄之灾。
种瓜得瓜，种豆种豆。很多人所得到的果，其实都是自己种下了因。
我不想再提“把枪口抬高1厘米”的故事，因为很多人都已知道。
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近年来，有多个所谓学者在不遗余力地证明这个故事不是事实。
这个故事是不是事实重要吗？我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对作为命令执行者的普通人提出了道义上的要求，重要的是它重新定义了正直和良知的内涵。
这个故事再假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想否定这个故事所提出的“枪口抬高1厘米”的正义，想把每一个人变成悲剧的执行者，最终让每个人都成为悲剧的受害者。
他们一旦得逞，人人都是彼此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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