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能体面地活着，他们选择体面地死去

我在昨天的文章里介绍了一件令人心痛的真实事件：吉林白山某公园内，一对母子自缢身亡。后来，我又找到了一些现场图片，受到了更大的震动。

图片中，两名逝者衣着整洁、体面：71岁的母亲穿着长风衣，脚上是一双干净的黑皮鞋；45岁的儿子内穿白色衬衣，外着深色夹克——这与当下的节令并不相称。显然，他们精心挑选了体面的服饰作为自己离开人间的装束。

令人震撼的是儿子：他如同谢罪一般呈跪姿面向母亲，双腿向后弯曲、脚搁在凉亭的水泥台上——只要伸直腿放下脚，就能站到地上救活自己。但他没有。他痛苦地用双手摸着紧扣脖子的绳索，挺住了临死前的痛苦挣扎而没有自救。

这是何等的决绝！

现有信息显示：71岁的母亲罹患肺癌，45岁的儿子失业了无力给母亲治病——其实，即便他不失业也同样没有这个能力——因此感到心痛愧疚，觉得对不起母亲。

我猜测，一开始只是母亲想自我了结，免得成为儿子生活的负担，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子后，儿子当然不同意，母亲便反复给他讲道理。

母亲讲的什么道理，我想每一个了解现实社会的人都能猜到。

看到母亲去意已决，儿子不得已让步了。但他向母亲提出一个要求：送母亲最后一程。

于是，母子二人买好食物连夜来到这个公园凉亭里，边吃边聊。

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我想，他们一定回顾了儿子的一生，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现在。既有悲伤也有喜悦，既有痛苦也有幸福。

他们一定聊了很久、很久。他们一定会心地微笑过，也一定曾潸然泪下。

食物吃光了，想说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天也快亮了，最后的时刻到了……

儿子坐在旁边，看着母亲先走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锥心之痛。2年多前的一个晚上，我的母亲就因为肺癌在我的怀抱里离开，亲眼看着母亲呼出最后一口气，我感到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她带走了……

这个儿子毅然决定陪伴母亲一起离开，到另一个世界里弥补做儿子的责任。

——他们绝对不是相约一起自杀，因为任何有儿子愿意陪她一起去死的母亲，都不可能愿意让正值壮年的儿子陪自己离世。

事发现场没有第三者，但我坚信事实一定如此。

对这对母子，我感到心痛，但更多的是敬意。

他们没有低三下四地到处借钱看别人脸色。

他们没有借助某平台向同样的底层人筹款，最后病人没救活几个，某平台却做成了上市公司。

他们更没有下跪祈求老爷们开恩。

他们活得卑微，死得悲惨，但他们是真正的体面人！

记得10多年前我在职校担任办公室主任时，曾经和校长探讨职业学校的办学目标。

校长说：现在职业教育定的目标太假大空了，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努力让每一个职校生也能够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对校长的说法我特别认同，但后来我发现，“有体面”可能比“有尊严”更恰当。因为“有尊严”必须要靠实力，而“有体面”只要能够自食其力、懂得自尊自爱——那时职业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来自普通的底层家庭。

和校长再次交流后，“有体面”写进了学校的办学目标。

但这对母子的体面，代价太惨痛了。

虽然儿子陪母亲一起自杀是极其罕见的极端个案，但社会保障机制不健全、不公平，无数老人——尤其是数亿农村老人——在养老、医疗方面缺乏充分的保障却是真实的现状，小病捱、大病拖、重病躺在床上等死的现象非常普遍。

一个多月前，网上曾经流传一则视频：一位农村老母亲因为长期患病要花不少钱吃药，为了不拖累孩子，喝下农药后走出家门，只有家里的小黑狗看到她疼痛难忍、很不正常地按着肚子，默默陪在她的身边。

喝农药之前，这位老母亲还为孩子们做好了午饭……

如果我们把这些公开报道的人间惨剧收集起来，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书；而发生在普通人身边的类似事件就更多了。

但另一方面，却有人享受着令人不可思议的医疗待遇。

我在6月份的一篇文章里曾写过这样一件事：一位76岁的老人在上海瑞金医院的ICU病房里住了4年，靠呼吸机维持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

后来的信息显示，这位姓范的老人曾任上海市高院书记，有人统计其住院4年花费达到数千万元！

显然，大多数普通人医疗福利和资源之所以受到挤压，是因为少数人占用了这些资源。

我想，让每一个公民都能够有体面地活着，应该是政府最首要、最基本的职责。

公平医疗资源、大病免费医疗，真的是刻不容缓了！

否则，类似的悲剧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当然，不是每个人的心都会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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